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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当街交锋

    次日,风雪渐减。姜宁乘马车入宫,苏七照例留守宫门。

    庆元殿前,李泓顺躬身相迎:“殿下万安。陛下正与沈大人议事,劳您稍候片刻。”

    “有劳公公。”姜宁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不知是哪位沈大人?”

    李泓顺垂首:“是户部侍郎沈之衡沈大人。听闻……不日将调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猛地收住话头,面露懊悔,“老奴失言了,还请殿下切莫外传。”

    姜宁唇角微弯,漫不经心道:“本宫今日不曾听闻何事。”

    两人心照不宣,静立廊下。

    “吱呀——”沉重的殿门被内侍缓缓推开。

    沈之衡身着绯色官袍,迈步而出。行至阶前,他先向李泓顺颔首致意:“李公公。”目光随即落在李泓顺身侧的华服女子身上,略带探寻。

    李泓顺连忙引见:“沈大人,此乃承嘉公主殿下。”

    姜宁噙着浅笑,静静打量眼前之人。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一扫雪地里的狼狈,确与画册上那位名动京城的沈侍郎别无二致。只是不知……他可还记得那日风雪?

    沈之衡神色一整,躬身行礼:“微臣唐突,殿下恕罪。”

    “沈大人多礼了。”姜宁声线平稳,笑意未达眼底。

    这声音?沈之衡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滞。他倏然抬眸,目光如炬,紧锁姜宁。

    那日风雪中撑伞的身影、清冷的梅香,与眼前明艳的公主瞬间重叠。

    “不知……殿下是何时归京的?”他声音微紧。

    姜宁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前日。”

    沈之衡眸中情绪翻涌,追问道:“殿下入京途中,可曾遇着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确是遇了桩怪事。”姜宁忽而轻笑,向前两步,贴近沈之衡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声音低如耳语,带着戏谑:“本宫在城郊捡了个样貌顶好的郎君,本想收作男宠,谁知他竟连夜跑了。沈大人若得消息,可得给本宫送回来啊。”

    极近的距离,姜宁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清苦的药草气息。

    沈之衡猛地后退半步,气息骤然紊乱起来。

    李泓顺未敢多言,只当未见。

    不过瞬息,沈之衡已敛去所有失态,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声音沉了几分:“微臣……会替殿下留意。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还请殿下……勿要将微臣,拒之门外。”最后几字,刻意放缓,字字清晰。

    “本宫静候沈大人。”姜宁笑得愈发灿烂。

    沈之衡深深一揖,转身步入风雪。姜宁望着那抹绯色消失在宫道尽头,玩味一笑:“这位沈大人,倒是个妙人。公公觉得呢?”

    李泓顺憋着笑意:“殿下,该进去请安了。”

    殿内,姜厚钦正批阅奏章。

    姜宁依礼问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起来吧。坐。”姜厚钦头也未抬,朱笔在折子上落下一道红批,状似随意道:“方才殿外,听你与沈卿似乎相谈甚欢?”

    姜宁落座,拈起一块案上桂花酥:“沈大人问儿臣归京路上可有奇遇,儿臣便说丢了个男宠,托他帮着寻寻。”

    “胡闹!”姜厚钦终于抬眼,蹙眉看她,“就不怕他再参你一本?”

    姜宁垂眸:“儿臣不敢。”

    “罢了,”姜厚钦搁下笔,话锋一转,“昆仑银矿,兹事体大,主管此事的人选尚未定下。既然舆图是你得到的,朕也想问问你的意见,你举荐何人?”

    “儿臣不通政务,父皇定夺便是。”姜宁咽下糕点,语气轻快,“若非要儿臣来选,长英哥哥最是稳妥。”

    “他才从湖北赈灾回来!”姜厚钦哼了一声,“你倒不心疼自家兄长。”

    姜宁嘟囔:“儿臣哪知这些……”

    姜厚钦没再追问,转而道:“公主府住着可还习惯?”

    “母后旧居,自是处处合心。”姜宁答得理所当然。

    “听李鸿顺说,你把朕给你挑的宫人都遣回来了。”

    “儿臣喜静,身边有惜桃他们足矣。况且,宫里人的规矩太多,儿臣不喜。”姜宁淡淡道。

    姜厚钦指尖微顿。曾几何时,灵均初入王府,也这般依偎着他抱怨:府中之人的规矩太多,她不喜。

    他无声喟叹:“既如此,公主府的侍从,便随你心意吧。但你毕竟是朕唯一的女儿。”他语气转沉,“朕从羽林卫挑二十人给你,充作府兵护卫。若有急事,也好通传。”

    “儿臣谢父皇。”

    “嗯,朕还要见萧彻,就不留你了。你退下吧。”姜厚钦重新执起朱笔。

    姜宁行礼告退。行至殿门,身后忽传来一声低唤:

    “漪漪。”

    姜宁脚步倏然顿住,难以置信地回身:“……父皇?”

    这个乳名,自母后薨逝,父皇已多年未唤。

    姜厚钦的目光越过御案,深邃难辨:“漪漪,你且记着,无论如何,你都是朕和灵均唯一的孩子。朕,不会不管你。”

    姜宁心头微震,顺从垂首:“儿臣记住了。”

    马车驶离宫门,向苏府行去。车厢内,姜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父皇那句沉甸甸的嘱咐,仍在耳畔萦绕。

    此刻,她只当是寻常安抚,直到后来那道遗诏现世,她才后知后觉——这一句,是父皇许下的承诺。

    年关将近,长街喧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百姓忙着采买年货,为这冰天雪地添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姜宁掀帘望了眼熙攘的街景,对车前道:“苏七,明日我们叫上惜桃和苏九,也出来逛逛吧。”

    “是,殿……”苏七话音未落,猛地勒紧缰绳!“吁——!”

    车身骤停。

    姜宁尚未发问,车外已传来清朗男声,穿透风雪:

    “微臣沈之衡,求见殿下!”

    姜宁慵懒的声音自帘后传出:“沈大人说改日登门拜访,可没说今日便拦本宫的马车。”

    沈之衡上前两步,逼近车辕,冷冷说道:“请殿下,归还微臣之物。”

    车帘掀起,姜宁端坐其中,神色淡然:“本宫与大人两个时辰前确有交谈,却不记得拿过大人何物。”

    沈之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两日前,京城南郊。殿下,可想起了?”

    终于亮牌了?

    姜宁轻笑一声,扶住苏七的手下了马车,站定在沈之衡面前。

    风雪卷起她斗篷的毛边,她抬眸,眼神像审视落入陷阱的猎物:“细看之下,沈大人与本宫那跑丢的‘男宠’确实有几分相像。这救命之恩,沈大人不报也罢,怎的还污蔑本宫清白?怎么,沈大人要不要在写个奏疏,再弹劾本宫一次?”

    姜宁的言语中,皆是戏谑和玩弄。

    “殿下,”沈之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此物于臣,重于性命。恳请殿下,勿再戏弄微臣。”他深深一躬,几乎弯折了脊背。

    方才停息了片刻的风雪,又纷纷扬扬飘零起来。

    “沈之衡,”姜宁声线陡沉,一字一顿,“本宫说了,没有!”

    或许是姜宁最后一句的声调重了些,很快引来街上的百姓围观,渐渐聚拢。

    苏七一步上前,将姜宁护在身后,手已按上腰间佩剑。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漪漪”的呼唤穿透风雪。

    苏长英策马而来,翻身落地。他对沈之衡略一抱拳:“沈大人。”

    随即转向姜宁,温言道:“祖母在府中盼了许久了,怎在此耽搁?”

    姜宁瞥了眼僵立的沈之衡:“无事了。长英哥哥,我们走吧。”

    苏长英护着她登上马车,这才回身对沈之衡道:“沈大人见谅,祖母心切,我与公主先行一步。”

    沈之衡沉默着,只躬身揖礼。

    马车辘辘远去,人群散去。风雪中,唯余沈之衡孤身而立。他身形猛地一晃,眩晕袭来,几乎站立不稳。

    恰在此时,一只手臂稳稳扶住了他。同时,一柄油纸伞及时撑开,遮住漫天风雪。

    沈之衡侧头,看清来人,唇边泛起苦涩:“良安,六年心血,难道终成泡影么?”

    名为良安的男子面容平静,声音沉稳:“怀野,宦海沉浮六载,你当知朝局如古树盘根。此事,急不得。”

    “我身中此毒,一日复一日。”沈之衡眼底掠过一丝灰暗,“若等不到那一日,还需你……”

    良安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掌,截断他的话:“莫要多想。我必助你。”

    回苏府的路上,哒哒的马蹄声与漫天风雪搅动在一起。

    苏长英骑马在前引路,方才的温润笑意已褪尽,眉宇间凝着冷肃。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

    苏七驾着马车,隔着帘子压低嗓音问道:“殿下,南郊那夜,何不直接了结沈之衡?也免今日麻烦。”

    为何不杀?姜宁微微一怔。雪地里拾起那人时,这念头竟从未掠过心头。她当时唯一想的是,将那人带离风雪。

    她掀开车帘,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入掌心,旋即化作一点冰凉的水渍。

    “或许……”她望着那点水痕,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他的理想,救了他一命吧。大凌的朝堂,总还需几个这样的脊梁。”

    随着指尖凉意蔓延,她缓缓阖眼。风雪呼啸声中,她回忆起沈之衡那道名扬天下的策论——

    五方之民,各安其庐;九谷之实,咸充其廪。使黎庶无野宿之戚,苍生绝枵腹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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