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翌日,跟着林巧儿兄妹俩去了一趟林家百年福缘斋。将所有晒好的碰冰子都卖与林掌柜后,林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少有出门。

    家里摆酒的日子就在三天后,也实在没功夫出去。

    泥巴院儿教林屠户拉着碌碡碾了一圈儿,洒水清扫的时候不再扬得一头一脸的黄土。窗楞子使了钱教木匠来修补过,擦得干干净净,糊了新的窗纸。

    这么一瞧,林家的院子甚是宽敞齐整,着实不差。

    林家四月廿八做席,廿六那一日李金梅定下的鸡鸭按数都收足了,借来的条凳方桌也堆在院儿里。廿七,县里定下的浊酒和要宰杀的猪进了林家,院子一角新砌了几个简易泥灶。

    廿八,天才麻麻亮,林大伯一大家子就来了。

    林大伯带着俩儿子预备着和林屠户一起将后院儿里饿了一天的猪宰杀了。林真已烧了满满三大锅沸水,猪毛、鸡毛、鸭毛都得滚水烫过了才好褪。

    “猪和鸡鸭就在后院儿都宰了,别弄到前院来。宰了再弄到前头来烫毛,没得又弄得院儿里不干净。”李金梅端着大木盆,里头是化了盐的凉白开,预备着接了血,凝成血豆腐,教帮忙的众人中午也见个荤腥儿。

    其实这宰杀牲畜的事儿本不该在办席当日做。

    可天儿实在热,若是昨日宰了,这么多的肉怕是要坏,便只能今儿起个大早来弄。

    李金梅放下木盆便拐去前院儿,寻常宰鸡宰鸭的她是不怕。可恁大一头猪,长条凳儿都要摆三张,那么个大家伙,眼儿又大,按在条凳上下刀子,寻常人都有些怕,李金梅自然也怕。

    她自家出去还不算,又把林真和林巧儿往外头赶。

    后院儿里一顿叮铃哐啷,随即便是猪惨厉的嚎叫,燕儿抖了抖,往林真边上靠。

    听得后院儿没动静后,几人将滚水往后院抬。林屠户接了滚水烫猪毛,几下便将猪毛刮下来,白花花的肉露出来,李金梅就是一声赞。

    “这猪好,说是瘦猪,可身上白肉还是多,炼出荤油做了席后,说不得还能给自家剩下一罐来。”

    “娘,那今儿我能吃一碗猪油渣吗?”林巧儿眼睛一亮,才刚出锅的猪油渣,洒些细盐,一口一个,油滋滋嘎嘣脆。

    “我瞧着你是想吃竹笋炒肉!”李金梅眼一瞪。

    “一边儿去,今儿忙得很,你和真姐儿带着燕儿屋里去,别出来添乱!”

    林屠户将整头猪拆解后,李金梅也赶他走:“冲洗一下换身体面衣裳,今儿且不肖你们动手。等到了时辰我使唤茂安喊你出来迎客就是。”

    做席的这一日主家是不肖动手的,村里自然有人来帮忙。

    天色大亮后,陆续有人上林家来。先来的是同村的人,村里办事自有章法,村人各自领了洗菜切菜、烧火煮饭、洗碗摆桌的活计忙碌开来。

    林屠户请的周灶人带着俩徒弟也早早来了,领着切菜的村人摆了砧板菜刀也忙活开。嫁去青桑村的林香莲同样早早领着男人和一双儿女回来了。

    时人吃席多有讲究,村里走的礼不重,一户人家多只来两人。

    真要有那爱贪小便宜,只带一篮鸡子上门,却领着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占去大半张桌子的人家。不光会被人说道,下回自家办事儿怕是不好请人相帮。

    这便是村里的人情往来,处世之道。

    可自家兄弟姊妹却不同,何况林香莲还带了重礼来。

    “嚯,你这大姑子出手倒是大方,四斤重的厚丝衾一床。”记礼单子的是村里的老人了,他瞧着林香莲,低声问道。

    “你这礼,家里婆母公爹可知晓。”

    他话虽问的林香莲,可眼却瞧的是林香莲的丈夫。

    不怪三叔父有此一问,普通百姓从开年便要为过冬做准备。寻常连地上的一根儿禽羽都不放过。

    棉贵,常有人家为一件冬衣一床厚衾生嫌隙,更遑论这厚丝衾?那里头絮的可是丝绵!

    虽说刘家养蚕,次等的蚕茧,似同宫茧蛾口茧那些是无法缫丝的,只能拿来翻丝绵做絮,可价格照样不菲。这么一床厚丝衾可值不少钱,他必须问个清楚。

    “三叔父,这是爹娘做主教小子带来的,给有生兄弟添添喜气儿。”林香莲的丈夫赶忙回话。

    “嗯,这便好。 ”记礼单子的老者很是满意,随即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

    “林家女香莲,姑爷刘元,送丝衾一床,足四斤!衾暖枕安,福寿绵长!”

    院儿里静了一瞬,随即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便炸了开来。

    “嚯,香莲出手恁大方了!”

    “丝衾啊!还是青桑村日子好过,我家攒了两床八斤重的棉被还觉着好,可跟人这厚丝衾还真是不能比。哎,你们说说,这丝衾盖起来是个甚滋味?不知道老婆子入土前能不能得这么一床厚丝衾。”

    “嘁,手忒松,这样往娘家搬东西,也不怕被休了!”

    “啧,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人香莲是正经去县里的布坊拜了师的,纺纱织绢样样成!嫁与他刘家不算高攀,再说了,当年香莲出门子时,那嫁妆可不少吧?咱枣儿村,除了族长家,就数香莲了。她兄弟娶媳,拿床被子怎的了?”

    “香莲勤快能耐不说,一进门儿先得一男,后有一女,一双儿女不知道多惹人疼。在婆家站得稳稳当当,自然说得上话,公婆也乐意给她做脸。咱们林氏的姑娘嫁得好,立得住,是好事儿。你心里泛酸,可也别在林家这大喜的日子里说丧气话。”

    最后出声的妇人年纪较长,辈分儿高说话也在理,众人对林香莲这份儿重礼的议论便就此被压下。

    林屠户带着苗娘子出来迎他大姐的时候,刚好听见唱礼。

    “大姐和姐夫人来就成,怎还带这样重的礼?”

    “都是自家东西,有生兄弟别和我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可别跟我见外。”刘元可没忘记他这小舅子年年往家里送的好肉。

    他撸起袖子道:“让香莲同你们说说话,我去帮着摆桌子。”

    林真和林巧儿也带着燕儿出来见姑母。

    林香莲闲不住,互相见礼后便将一双儿女丢给林真,自系了襻膊去帮忙。

    林巧儿巴不得如此,她还有要紧事要跟真姐儿说呢。拿了点心堵住小孩儿的嘴后,林巧儿凑近林真,神神秘秘道:“真姐儿,你猜猜,就这三天,我跟二哥卖秤砣果卖了多少钱?”

    “多少?”林真就领了他们去过一回,与林掌柜说好后自己再不曾去过,还真不知道这兄妹倆卖了多少钱。

    “足足两吊,两吊钱哩!”林巧儿很是兴奋,“最后一回咱们晒的籽不够数,本没打算要那半包的钱,可林掌柜做主与咱们凑了个整数。他人还怪好的呢!”

    “来来来,这是你的一吊钱,你收好。”林巧儿从荷包里拿了一串用细麻绳栓好的铜子往林真那头推。

    林真一把按住:“我不要,咱先前不是说好了?你和茂安哥自个儿收好。”

    “那怎么成?这东西是你说能卖,林掌柜也是你找着的买家,你该拿大头。”

    林真摇摇头:“不,巧儿,这秤砣果林掌柜怕是不会再收了。果子是茂安哥去摘的,籽是你晒的,这钱你们自己分。”

    “啊?怎么你和我哥一个话,都说林掌柜不收了,可人好像没说这话。”林巧儿一脸疑惑。

    “可人家也没说下次再送来的话。人最后一次添了整数将你们手里的东西都收完了,那就是不再收了的意思。”生意人说话做事都留余地,结清了,又没说还要,那就是自个儿找到了安全的货源。

    林家人进进出出确实不利于林掌柜的保密工作。

    “哦。”林巧儿点点头,很是真心的夸赞道,“真姐儿,你真聪明。”

    “那是!”林真翘尾巴。

    “不对,怎么被你绕进去了?我哥说了,这钱一定要分给你的。”

    林真按住那串铜子儿,压低声音道:“巧儿,我有其他赚钱的法子,你就别跟我推来让去的了。这些钱你自个儿留着买头绳罢。”

    “啊?”林巧儿犹犹豫豫,“真不要啊?恁多钱呢?”

    对手里常常只有三五个铜子的林巧儿来说,这真是好大好大一笔钱了。

    “真不要,你收回去。对了,你在家忙不忙?往后我要是去县里卖东西,我爹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少不得要唤你同行。”林真问。

    “倒不是多忙。”林巧儿想了想,虽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你若有事儿只管去唤我”

    “成,我记下了。”

    姐俩还在说话,听得外头一串鞭炮响,晓得这是要开席了。忙带了几个小的往外头去,果然瞧见院里摆放好了方桌条凳,碗筷也上了桌子,有族人唱道。

    “诸位高亲贵友,吉时已至,请诸位入座嘞!”

    连唱三遍后,林氏族长兼枣儿村现任里长林正业领着族里上了年纪的老辈先行入席。其余人随后才按着辈分吆喝着交好的人家团团围坐。

    林巧儿很有吃席的经验,领着一群人就朝年轻媳妇那桌去了。

    上菜的村人扛着食案一样样上菜:爊鸡、蒸鱼、荠菜炒猪肉片儿……

    八道菜,一眼瞧去大半都是荤腥儿,还有浊酒和一笸箩的二合面馒头。这席面,办得甚是丰盛!

    一时间,连寒暄声都少了些许,嘴里还在互相谦让着,可眼儿却很是实诚地盯着油汪汪的肉瞧。

    林屠户带着苗娘子挨着桌子敬酒。

    今儿来的都是亲近人家,菜又这样好,难免闹得久了些。等宾客散去,相帮的村人将林家的院子收拾干净后,蛙鸣阵阵,月儿也上了枝头,整个枣儿村静悄悄。

    翌日,后院儿里幸存的那只大公鸡扯着嗓子叫了三回,林家院子里才有动静。

    一家子吃朝食时,自觉老实了许久的林真,胆子又长肥了。

    “爹,您今儿去还方桌长凳时,顺道去寻寻石匠,给咱家打个大石磨来。”林真拿了林掌柜给的银子出来,往她屠户爹那头推了推。

    是的,林真卖方子得的钱,林屠户一个子儿都没要。全捏在林真自个儿手里。

    林屠户眼都不抬一下:“要石磨做甚?你又不喜欢吃馒头饼子的。”

    林真讨好的笑笑:“那啥,女儿先前不是说要找个赚钱的法子吗?现在找着了,连摆摊的地儿都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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