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林余却道：“他也是有心，既有难处，何必为难。你派人跟着，务必要确保他们一家的安全，能照拂的，多加照拂。”
“若我猜得没错，想把消息掩盖下去的人，一定会出手。”
这一次，最好是巧合，在最后关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将婚约作废。
“这里乡风不比洛水开化，对神鬼多有敬畏，你去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人……怎么了？”
这一次，素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按她的吩咐去办，反倒是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素兰，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不需要藏。”
大概率也不能藏住。
“大小姐，这次我想亲自去办。”
林余心里一咯噔：“为何这么突然？”
从先前她的分析来看，素兰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不是无神论者。
“你不害怕？”
“怕，但我想向小姐证明，我有能力留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拖累你。”
原来，还是不想离开这件事。
林余轻叹：“素兰，你理解错了一件事。”
素兰迷惑：“什么？”
“我只是说让你过自己的生活不随我入王府，并没有说从此与你不再见，你若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林家是我的家，也是你的。”
素兰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就知道大小姐不会不要我的，大小姐你对我最好了。”
林余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安慰，素兰突然扑上来狠狠抱了她一下，转身就跑。
“大小姐，我这就去办！”
林余手僵在半空，无奈笑了。
屋外响起几声吵嚷，应该是她和来运在拌嘴皮子，但很快安静下来。
寺里送来吃食，她刚拿起筷子，院门就被人推开，来人大摇大摆进来。
林余一顿，看清来人，收回视线继续往碗里添菜。
“林大小姐，道长都说了这十日里要我们静心修养，你让素兰出去，又准备惹什么幺蛾子？”
林余淡淡应道：“那世子现在过来，又是打算做什么幺蛾子。”
祝长卿挥手，让来福他们都到院外等候，自己在旁边坐下，然后往她那里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托腮看着她。
林余好奇，他今日是吃了寺院里的蘑菇产生幻觉了？
“林余，现在旁若无人，你是连装都不愿意和我装了？”
她轻笑：“世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何必再问。”
祝长卿难得严肃：“我要听真心话。”
“真心话嘛，自然是你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你当我真的是傻子么，你心里没我，我心里亦没有你，实话说吧，你嫁入王府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的，我可以双倍给你，别棒打鸳鸯成不成？”
他若真是傻子，她还没那么多麻烦事。
为了守住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反对的婚约，她已经做了几乎能做的所有。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只是你不信，世子妃就是我想要的。”
祝长卿冷哼一声：“你还是没说实话，也罢，像你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真话。”
“……世子与我，其实不用这般剑拔弩张。”
祝长卿起身拂袖：“你想嫁我与我不想娶你，在根本上就是对立，都没有妥协的可能。”
“这几日你消停些，莫给我惹麻烦，等时间一到，我们一同问天意，我偏不信，老天还能真的拆散有情人。”
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冷戾。
“你也做好，被万人唾弃，看我风风光光迎娶晚晚入门的准备。”
问天意，不过是权宜之计。
有信者，自然有不信者。
她和祝长卿对待婚约的态度上，立场完全相反，她能想到方法让道长帮忙，祝长卿如何会想不到。
只是，她给出的筹码，这个世上，无人能出第二个。
“世子也信天意？如何信的？”
“你！”
祝长卿语塞，果然不能和她多说，三言两语之后她都可能猜到他的想法。
她不会真的知道自己威胁道长的事了吧？
“与你无关！”
林余看着气愤离开的祝长卿，不由好笑。
“世子，且听我一句。”
“不听不听。”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又何必浑身带刺。”
祝长卿猛地收住脚步：“林余，你什么意思？”
林余淡然拿起茶杯：“我说，你与晚晚若真的有缘，自然能相守。”
她要的不过一个虚名，至于日后二人如何，她已经想好，只要闹得不太过分，她不会过问。
只是，他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林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让晚晚无名无分跟着我，你别欺人太甚！”
“那真是可惜了，世子，我做了我能做的最大让步，这真的是我的心里话。”
祝长卿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和林余比心眼子，他有自知之明，再和她扯下去，指不定又被她套出什么话来。
稳妥起见，最好这几日都别和她相见。
只是，就这么忍回去，堂堂世子未免太憋屈！
下一瞬，林余无语至极，看着他端起好几盘菜塞到怀里，最后只留下一盘白馒头。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心胸怎么不见得宽阔到哪里去！”
这人，真是幼稚到家了。
不多时，夜色降临，听风院仍未消停。
不速之客出现在屋后，轻咳了声。
林余轻声道：“夜色未深，道长今夜来得这么早，也不怕被凌南王府的人看到。”
了因从阴影里走出：“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风华正茂的年纪。”
“道长仙风道骨，未来寿数不可知，小辈未必能得你造化之一二。”
了因将笔墨推到她身前：“客套的话就免了，我来拿我的东西，林大小姐请吧。”
林余没动，直盯着他。
“道长能和我做交易，自然也能和世子做交易，他今日过来，不经意间已经透露你和他站在一边，我现在，还能相信道长？”
二人的事被她揭穿，了因仍旧淡然。
“林大小姐想做的事，从来算无遗策，现在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林余长叹：“这次不一样。”
她现在的处境就像陷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里，能看见一丝光亮，却怎么也抓不牢。
无人可求，无处可说。
她没得选。
“如何不一样？”
“这不是道长该关心的问题，既然道长把话说开，那我也得将诚意奉上。”
林余拿起笔，思索片刻，开始将那些熟悉又遥远的文字写下。
夜色渐深，烛焰闪烁，簌簌轻响。
了因站在一旁，逐字看着，身子不受控制，微微发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不住感慨。
及至天明，林余才停下笔：“最后的部分，等事情结束，我自会奉上。”
了因全神贯注收拾纸张，头也不抬：“林大小姐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他沿来时路走回去，身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往后看去，就见林余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似笑非笑。
“你……”
“了因道长，有件事情你说得没错，像我这般行事的人，绝不可能允许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所以世子那边，你无需多虑，我若安然，你亦无恙。”
“可若是你负我，祝长卿威胁你的事，我定会双倍奉上。”
她的声音很轻，但了因毫不怀疑她话的份量。
林余未必能直接找到让他合理丧命的由头，但绝对可以用尽一切力量对他和灵谷寺进行打击报复。
摊上二人，就是他的报应。
“我不做愚蠢之事，林大小姐放心。”
“道长最好说到做到。”
林余目送他离开，又等了一阵儿，素兰还没有回来，虽有几分疑惑，但往常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希望遇到的事情，不要过于棘手。
但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日后，派出去的人匆匆带着一个工头来报。
“大小姐，这…这山神娶亲，把素兰姑娘留下了！”
林余：？
“仔细说来。”
“三日前，素兰姑娘带了大小姐的话，来墨蛇监工，那天晚上煤井发生坍塌，跑出来一群…一群……”
“一群什么？”
工头惊骇，瘫倒在地：“什么都有，他们疯狂朝我们扑来，整个墨蛇都乱了，大家四散跑开，等冷静下来再看，就发现素兰姑娘没跟着，我们找了两日，没有找到。”
“可有人受伤？”
工头摇头。
那事情确实蹊跷。
无人受伤，走失的只有素兰，多小的概率才能促成此事发生？
这事背后，难不成也是冲她来？
“所以你们说素兰是被山神绑走了？”
工头咽了口唾沫，连连摇头：“不是绑走，是娶亲，灵谷山里的黑风俗，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林余：……
“吩咐下去，我要进山。”
不管背后所谓的山神鬼影是什么，动她的人，就是不行。
工头为难欲劝，林余已经往院外走去。
来运尽职尽责守在外面。
“林大小姐。”
“让开。”
“世子有吩咐，不让林大小姐出去，还望见谅。”
他这是，要和自己动手的意思？
“我不为难你，你让开，我亲自去和他说。”
来运挠了挠脑袋：“这个……世子现下不得闲，还是过几日再去吧。”
他一闲散世子有什么好忙的，日夜想的不过是如何与她解除婚约以及脑海中的某人……
不对，林余反应过来：“林晚晚过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