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帮我把皮剥了。”
祝景澜笑道：“行，你是大小姐，你说了算……你不怕我下毒？”
林余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打发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那你下毒了吗？”
祝景澜坦诚：“没有。”
他小心剥好，等到不烫手，正要递过去，突然一顿。
林余也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地上的小坑，又看了眼祝景澜，有些无措地站起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底下曾经被挖空又填上，不然不可能轻轻一挖就扒拉出一个小坑。
灵谷历来不是繁荣地区，不可能出现大型墓葬，所以只能是——他们在某位逝去之人头顶上烧火烤洋芋。
而她刚刚是在…掘人家的坟……
二人虽说对神鬼不信，但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那个…我们还是……”
她还没有说完，祝景澜就将她拉到身后，迅速把火堆熄灭。
“前辈莫怪，我们无意叨扰，若是惹了您的清净，还请海涵。”
他把小坑填平，将烤好的洋芋放在旁边，又从兜里摸出几张黄符纸压在下面。
做完后，示意林余：“走吧，现在看来，还是去找土地爷爷比较靠谱。”
“你……”
他压低声音解释：“别担心，我身上还有洋芋。”
谁想问他这个了。
地方是她选的，火也是她生的，坑是她刨的，就算要道歉，也该是她去道歉。
他帮忙道歉，算什么嘛。
但最后，林余没有问出口，总感觉，一旦问了，会有什么不可控的可怕事情发生。
祝景澜在前面开路，一个时辰后，二人到了破庙外。
他将八卦镜、桃木剑挂在入门处。
“好了，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你信这个？”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多少要给点面子。”
“谁和你是咱们。”
林余说完，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心中不忍，又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天生就招灾祸，你不和我走在一起，不会遇到那些奇奇怪怪……”
祝景澜摸出一张符纸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将她剩下的话都拍了回去。
“别瞎说，世上哪有这种人，就算有，你也不是。”
哐当。
黑夜里一声响，二人立即警觉望去。
“谁在那里？”
四下无人应答，倒是有一只乌鸦恰巧飞过。
林余吐槽：“谁家好人会自报身份。”
祝景澜摸着脑袋：“难道是山林里的夜猫，我去看看。”
“哎，别去了。”
林余拦住他，又重复了一遍：“别去了。”
她不是怕事的人，只是现在景澜还跟在身边，万一出什么突发情况，她一人尚能保全自己，可未必能护住他。
“从院子荒废的程度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我们没有非进去的理由，待在外面也是一样。”
祝景澜不语，盯着她看，林余眼皮一跳，直觉这家伙又要使坏。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说的不对，还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林余，你该不会是害怕了？放心，我在这，我可以罩着你，如果你愿意夸我几句的话……”
林余：……
好好好，好心当驴肝肺了。
她挑眉，趁人不备大手一推将人推进去：“那你进去吧。”
祝景澜失笑，往里走探了一段路：“进来吧，没有危险，可能真的是野猫撞到东西。”
她看起来很疲惫，夜间露水重，还是得找个有遮挡的地方好好歇息。
林余心道罢了，听他一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自己一直以来，运气就不怎样。
她刚迈进来，角落里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大小姐？”
！
“素兰，是你吗？”
素兰扔掉手里的棍子，从黑暗里跌跌撞撞走出来，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大小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会丢下我的。”
林余心里石头落地，人比起几日前，憔悴了许多，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没事就好，腿怎么了？”
素兰浑身一激灵，哭腔一下就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看来墨蛇里发生的事，对她冲击不小。
“别怕，我们进去坐下，慢慢和我说。”
“嗯，好。”
素兰看着一直跟在后面进来的祝景澜，没忍住问：“大小姐，他……”
藏了那么多次，这次再说不认识没有关系，反而欲盖弥彰。
“景澜，算……现在勉强是朋友。”
祝景澜微微点头，递来一瓶药膏：“素兰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瓶疗伤药，止疼恢复功效都不错，你拿着。”
素兰看向林余，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接下：“谢谢景公子。”
“不必客气。”
祝景澜将被熄灭的火堆重新生起火，摸出三个洋芋放在边上烤。
林余给她上药，幸好没伤到骨头。
“小伤，静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你别怕。”
素兰点头。
“墨蛇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兰余光瞧着低头的祝景澜：“大小姐，我要在这说嘛？”
祝景澜笑笑不语。
“无妨，他听不到。”
祝景澜：“嗯，你们家大小姐说得没错。”
素兰：……
总感觉这两人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我按你的吩咐，去墨蛇查看，那里果真和信上写的那般不对劲。三月前，他们新开的矿洞里，有一个里面冷飕飕的，据他们说夜间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一开始，大家伙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做这行，这点胆子还是有的。可是后来，有人看到墙上有人影闪过，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看花眼了，但随着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墨蛇工长赵力便让人买来狗血猪血，每次入洞前都洒上一洒，但是没用，墙壁上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可是那个矿洞出煤的产量实在太可观，他们不愿放弃，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去开采。”
“直到七日前，轮到土旺他们那队下矿，变故发生。墙上的人影居然开始向他们打招呼，当时就把他们吓得半死，跑出来时有人跌倒，就看到地面上有一只眼睛在滴溜溜看着他。”
她说到这的时候，火堆里的木柴突然噼啪响了几声，把她吓一跳。
林余皱眉：“你别吓她。”
祝景澜收起火棍：“我哪有，洋芋烤好了，要趁热吃。”
素兰冷静下来，接着道：“那人当即被吓晕过去，醒来后三魂丢了气魄般，傻乎乎的。赵力怕此事传出去影响他的前途，下令让他们不许外传，土旺精神上承受不住，听说小姐来了，这才想来找小姐帮忙。”
“他不愿失去这份谋生的活计，但也怕下一个被勾魂的就是他。”
林余应着：“情理之中。”
“我了解之后，就想去看看那个闹鬼的山洞好回来向你禀报。他们不愿意陪我去，我也不敢夜里一个人去，想着等到第二日天亮再去，没曾想到了半夜，外面突然骚乱起来。”
“我出去一看，整个墨蛇煤区的人几乎都围在那个洞口前，战战兢兢地盯着那里。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有一个人结结巴巴和我说，墙壁上的人跑出来了，要抓他们去索命。”
“我心道怎么可能，就算墙壁里真的有人，那能有多少，我们这么多人合在一起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我拿起铁锹，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最前面的人突然惊恐地往回跑，嘴里还一直嚷嚷着出来了出来了，我……”
她说到这里，人明显变得比之前激动和害怕，林余轻抚着她的后背：“没关系，你慢慢说，不急。”
“大小姐，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有……”
林余点头：“我知道了，他们出来了，对吗？”
素兰重重点头：“好多好多人，穿着奇怪的衣裳，就这么朝我们冲了过来。”
祝景澜罕见主动开口：“所以在逃跑时，你被他们撞到了？”
素兰惊奇：“你怎么知道？”
“进山的时候，听他们说山里闹鬼，跑出来的人没有人受伤，但你却不在，自然不难想出你是来不及逃跑。”
素兰高高举起手，轻轻落下，愤愤敲了一下受伤的膝盖：“我运气不好，避让不及被他们撞到摔到坑里摔伤了腿。等我醒来，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奇怪的人影也看不到了，我不敢久留，只能赶紧下山，还好和你们碰上了。”
林余安慰：“没事就好。”
祝景澜将洋芋递过来：“吃点东西压压惊。”
“哦，谢谢。”
素兰小心剥好，正要给林余，就见祝景澜已经将另一个剥好的递过去，林余很自然地接了。
内心的恐慌在见到林余来找她的那一瞬，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现下，心中冉冉升起的丝丝好奇，更是将回忆时重新唤起的恐惧驱散无几。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么？她怎么都不知道？
“大小姐，墨蛇古怪得很，我们赶紧离开为好。”
林余却道：“我想去看看，凡事总会有个缘由，灵谷煤区一旦关闭，牵连面太广。”
“那我也去。”
“不可，你腿受伤，明日在这里等我。”
“我不。”
祝景澜附和：“你家大小姐说得没错。”
素兰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跟着去？”
祝景澜：……
好像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
素兰起身，不容他拒绝：“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