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晞后背抵住墙站稳，厕所没开灯所以光线不足，只有高处小窗透进一点天光，三个高年级堵在门口，为首的那个双手抱胸，下巴高高扬起。
“你就是高二六班的陆昭晞是吧？”为首女生拖长尾音道。
陆昭晞没接话，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脸，最后停在说话人身上。她认识这张脸，是高三有名的刺头，最后被学校强制退学的王丽。
“跟你说话呢，聋了？”久久没等到回复，旁边一个短发女生不耐烦地推了陆昭晞肩膀一下。
陆昭晞身体晃了晃，随即抬手整理自己被推歪的衣领，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手机侧面的按键，“有事？”
“装什么傻呢。”王丽嗤笑一声朝她逼近，“离谢时屿远点听见没？别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看到就烦，他不是你能惦记的。”
陆昭晞淡淡地开口：“我和谁是同桌，一起走，是我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
“哟呵，还挺硬气。”另一个卷发女生插嘴，神色满是嘲讽道：“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也不照照镜子哪里配得上谢时屿。”
结果陆昭晞还真照了下镜子，看见自己面容姣好的脸蛋子后垂下眼眸，“我有病，你们知道吧？”
王丽满不在乎地哼出声：“有病了不起？吓唬谁呢。”
“我没吓唬人。”陆昭晞抬眼，眼神直勾勾地望向王丽，瞳孔有些失焦，声音飘忽不定：“医生说我不能受刺激……我包里还有药，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我……就因为我和谢时屿是同桌？他帮过我这也不行吗？”
一边说，身体一边轻微地左右晃动，像是站不稳的样子。
这副状态变化让王丽三人愣住，卷发女生下意识后退几步，不敢再靠近她。
然而王丽还梗着脖子道：“废话，当然不行，谢时屿也是你一个疯子能靠近的？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病咬人，离他远点是为了你好，省得哪天你发病了连累他！”
“对对对。”短发女生立刻帮腔，“识相点就别等我们动手，我们这是帮你认清自己！”
等她们说完，陆昭晞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一只手扶住额头：“帮我？你们这样堵我骂我……是帮我？我不明白，你们觉得我碍眼，就因为谢时屿？他知道你们这样吗……”
“关他屁事！”王丽被问得恼羞成怒，“我们看你不顺眼，想教训你就教训你，警告你最后一次，以后别被我们看到你和谢时屿一起，否则，下次就不是关厕所这么简单了，到时候让你在全校面前丢人现言信不信！”
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后，陆昭晞便停止晃动，眼神清澈的看向王丽：“哦，所以就因为谢时屿跟我走得近，你们觉得我碍眼就想教训我，让我丢人现眼？”
王丽一行人见陆昭晞一副清醒的模样，顿时觉得她们被耍了，尤其是王丽，冲上去就去抓陆昭晞头发：“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了是不是。”
然而陆昭晞也不是软柿子，她早有防备，在王丽的手快碰到她头发时，迅速偏头躲开，同时身体不退反进，顺势一把抓住王丽手腕。
“啊！”王丽没料到陆昭晞敢反抗，手腕被抓住还惊了一下，随即更气愤的朝她推去。
就在这时，陆昭晞没有硬抗，而是借王丽前冲的力道，身体向后一倒，同时死死拽住王丽把她也向自己倒下的方向带。
王丽完全没有防备，被拽得失去平衡，尖叫着向前扑倒。
而她们倒下的方向，正好是墙角用来洗刷拖把的水池。
砰！
陆昭晞后背砸在池子边缘，钝痛传来但她顾不上这些，被她拽倒的王丽大半身子直接栽进脏水池里溅起一片水花，王丽头发和上衣被弄湿，发出怒骂。
“王丽！”其余两个人呆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来，一个去拉王丽，另一个则气急败坏抬脚就想去踹半躺在池边的陆昭晞。
陆昭晞蜷缩起腿，用手臂护住头脸，另一只手还在口袋里紧紧攥住手机。
卷发女生脚踢到陆昭晞手臂上，很痛，但她咬紧牙关，找准时机，在对方收脚的空挡伸腿绊了她一下，卷发女生哎呦一声差点摔倒，脚步踉跄撞到了正想把王丽从水池里拉起来的女生。
三个人登时乱成一团，尖叫、怒骂、咳嗽声混杂在一起，王丽倒在水池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简直气得发疯，她挣扎着想爬出来打陆昭晞，陆昭晞则想趁乱站起来，但池边湿滑，她刚撑起一半身体，就被王丽胡乱挥舞的手臂打中又跌坐回去。
就在情形更进一步混乱之前——
砰砰砰！
厕所门被用力拍响，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震动。
“里面的人立刻开门！”一道声音穿透门板。
紧接着是谢时屿焦灼到变调的声音：“陆昭晞你在不在里面？快回答我！”
“我在！”陆昭晞用尽全力喊出声。
厕所外敲门的声音更加剧烈。
听到老师和谢时屿的声音，王丽三人顿时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
好一会儿，卷发女生才手忙脚乱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打开厕所门。
门被猛地推开，夕阳的余光瞬间涌入，门口站着袖口上别着值班袖章的老师，她身后是气喘吁吁的谢时屿。
谢时屿目光第一时间越过值班老师，在厕所里急切的搜寻，当看到跌坐在脏水池边，头发衣服有些凌乱的陆昭晞后，他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一点，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怒火丝毫未减。
“又是你们几个！”值班老师显然对王丽一行人有印象，“王丽，刘静，李婷，你们身上背的处分还不够多是不是？真当学校管不了你们，想退学是吧？”
被退学可是见会被记录在档案上的大事，虽然她们想教训陆昭晞，但不意味着她们像被退学啊。王丽三人被吼得浑身一抖，低下头不敢吭声。
见她们三人立正了，值班老师这才看向陆昭晞，她快步走过去语气缓和不少关切道：“同学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伸出手想扶陆昭晞。
但陆昭晞自己先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还在录音界面亮着，她按下停止键，朝老师摇摇头：“老师我没事，是她们把我骗到这里关起来，威胁我骂我，还想动手，我都录下来了。”
先不说面前的学生为什么偷偷带手机进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值班老师面色更加难看，她点开最新的录音文件，耳边霎时充满王丽等人嚣张的话语。
王丽的脸彻底白了，她没想到陆昭晞带了手机在身上，更没想到会被老师抓到现行。
值班老师听完录音，气得手发抖，她转向王丽三人厉声呵斥：“听听你们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们是□□吗？还威胁恐吓上了，简直无法无天，现在，立刻给这位同学道歉！”
三人被值班老师怒火吓懵，哪还敢反抗，在王丽不情不愿地带头下，三人一一走到陆昭晞面前，声音含混不清地说“对不起”。
“大声点！没吃饭吗？”值班老师吼道。
“对不起陆昭晞！”王丽赶忙提高声音，同时头埋得更低。
“对不起！”“对不起！”另外两人也赶紧跟着大声道歉。
满意地点点头，值班老师转头说：“陆同学她们……等等，你是高二六班的陆昭晞？”
想起学校对于陆昭晞特殊情况的照顾，她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你确定没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我得立刻通知你家长！”
听到要请家长，陆昭晞心里一紧，连忙打断值班老师：“老师，我真的没事，不用通知我妈妈，您看，我好着呢。”她原地转了个圈还跳了一下，“您处理她们就行，别惊动我妈妈了，她会担心的。”
值班老师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眼神清明行动自如，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犹豫一会儿才勉强说道：“那你保证。”
“我保证！”陆昭晞点头。
值班老师这才稍微放心，朝忐忑不安的三人严厉地说：“你们三个，跟我去办公室，我马上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这件事没完，每人写三千字检讨，明天课间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再敢有下次，直接开除！”
王丽等人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垂头丧气跟在值班老师身后离开。
临走前，值班老师看了眼一直守在陆昭晞身边的谢时屿，“这位同学，麻烦你送陆同学回家，看着她点。”
“好。”谢时屿立即应下。
转眼间厕所里只剩他们二人，谢时屿上前一步，把陆昭晞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目光停留在她手臂被踢到的地方，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最后又停在半空。
“我没事。”注意到他的眼神，陆昭晞活动一下手臂给他看：“就一点点红，明天就好了。”
谢时屿收回手，沉思几秒后才开口：“跟我来。”
他拉着陆昭晞下楼，走到还没关门的小卖部门口要了杯热奶茶，插好习惯塞到她手里。
热乎乎地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手心，陆昭晞手捧奶茶吸了一口，甜甜的奶香顿时让她放松下来。
“对不起。”
吸管从嘴里掉出，陆昭晞转头诧异地说：“你干嘛道歉？”
谢时屿垂眸盯着脚下，自责的说：“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或者，我该想到可能有问题，说实话，我听到动静跑上来的时候很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陆昭晞从他紧握的拳头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陆昭晞心里蓦地一软，咽下奶茶后认真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谁知道她们胆子这么大，敢冒充老师传话骗人，防不胜防的，而且，”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得意的接着说：“你看，我对这种事有经验，早就录音了。”
闻言，谢时屿这才抬头看她，眼神复杂。
他知道她一向冷静，对于反击也很有经验，可他心里那份自责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刺痛。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陆昭晞转移话题，好奇地问：“还带上值班老师一起。”
谢时屿深吸一口气，“她们说李老师找你，我下楼后就觉得不对劲，合唱的事老师就算有事要交代，也是找我们两个才对，怎么会只叫你一个人，还让个不认识的女生来传话，等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我就到值班室找到老师简单说了下情况，她就跟我一起上来了，刚到楼梯口就听到里面有吵架声……我差点以为来不及了。”
听到他的话，陆昭晞瞧见他眼中尚未褪去的后怕，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又暖又涨。她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细腻。
“你看，你不是赶上了嘛。”陆昭晞朝他笑了笑，“我好好的呢，就是衣服脏了点，还白赚一杯奶茶！”
“不会了。”
“嗯？什么不会了？”
谢时屿注视着陆昭晞，傍晚的光落进他眼里，映出她此刻有些懵懂的样子。
“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这句话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陆昭晞心底泛起一圈圈涟漪。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谢时屿忽然朝她走近一步，握起她空闲的那只手。
下一秒，手臂上被踢到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