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不是开着门比较好，你们这，你说了算还是经纪人说了算？我来是为了公事……”世宁说着要去把门打开。

    “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多少人了吧，你要给他们八卦素材啊。”吴虞忽然伸手拉住世宁。

    世宁今天的演出服是一件好几层荷叶边的背心，胳膊上没有衣料，忽然被手掌箍住的时候只觉得不设防地烫上了太阳晒久了的铁片。

    吴虞掌心触上冰肌玉骨，再松手，已然留下浅浅的红色印记，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想说点什么，世宁抢先开口了。

    “那行，你确定不参加采访吗？”完成任务要紧，其他都先靠边放，她苏世宁大气。

    “什么采访？”吴虞说。

    世宁盯着他的眼睛，眨了好几下也没观察出什么类似狡辩的迂回情绪，那双眼是琥珀色浅瞳，只能给人清澈无辜的感觉，和以前的一样。

    “就是综艺里的中插或者后采，录一些你的个人看法，比如说你玩游戏时候的感想，或者做出一个决策的原因之类的。”世宁解释，吴虞认认真真听着，确实一副不甚了解的样子，心想有希望，又说，“不难的，占用你一点时间而已，而且观众也能了解你的心路历程。考虑一下吧。”

    吴虞看她一本正经给自己讲解，并极力劝说的样子，忽然有点郁结起来。他本以为她来找自己是为别的原因，但她什么都没有提。他盯着那化着精致妆容的熟悉脸庞，竟然开始妄想她能对自己多一些别的，不论什么，只要是能被归类成“感情”的东西都好。

    但是没有，从头至尾她都像个保险推销员。

    吴虞眸子垂向其他地方。世宁顺着看过去，白墙而已，什么都没有。是在思考？等待的时间里，世宁逐渐也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压正在变低。

    她下意识以为她的劝说失败了，“行吧，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世宁说完，换个角度凑近一些，观察他的有没有任何的态度变化。吴虞的眼睛此刻彻底藏进垂落的头发，鼻梁线条硬挺从额下刺出，清隽中带了一点凌厉，对她正在进行的沟通却远没有如此的果断直接。

    “我以为你是为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世宁愣了一下，她马上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拜托谁是受害人，我不提都是放你一马，她很快回答，“不会。”

    “为什么不会?”吴虞突然转过来，彼时温柔的浅色眼睛变得冷冽，语气冷静眼神质问。

    “……你想说什么，直接一点。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已经表态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世宁闪躲一下，马上武装起来。真不知道在嚣张什么，谁怕谁。

    “对不起。”吴虞忽然说。

    ……这又是哪出，世宁都准备好硬刚了，对面就举了白旗。

    什么对不起？为刚才凶巴巴的样子对不起，还是为故意装不认识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会被拍到，还害你被舆论……”

    啊，真会找新奇的角度，所以不被拍到，不害她被骂就是没问题的咯？世宁在心底冷哼一声。不能太明显，她还记得这回的任务是说服他参加采访环节。

    “你为什么不找我，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生气？对这件事，我很抱歉……”

    吴虞说着，手不自觉又想伸出去握她的，只是在什么都没有触碰到的时候，他又收回了手。

    世宁余光中有所察觉，但她还是没明白上一秒还语气强硬的人现在怎么像只小狗一样的无辜，灵光一闪的时间，她想起以前课上的的表演练习，一秒进入另一个情绪状态对一个演员来说不难。

    “没事，你不用愧疚，这些事都很正常。我挺习惯的，你不用愧疚，没必要。”

    “……你放心，采访我会去。”吴虞说。

    就当是偿还？世宁脑补，他的愧疚如果是真的也不错。

    “好，谢谢你给我面子。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世宁没有真的要得到允许才让自己离开，她后退两步再转身，尽力保持了待人接物的礼仪，打开门出去。

    走廊似乎比来的时候更长些，世宁忍不住回味吴虞最后的表情。像画家塑造人物的时候，把调色盘的明度纯度对比度都降低了。是秋天悲叶落的怆然？还是将怒意淡然化解的自持？

    或许他确实有愧疚，所以不得不背弃自我，完成她的要求。又因为这“不得不”的逼迫，又让他多厌恶她几分？因为他刚才已经明说，为她“因舆论发酵背负的骂名”道歉，让他感到愧疚的明明与他无关啊。

    这个人，逻辑真的好奇怪。

    吴虞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理论上他应该听不到隔着墙壁回荡耳朵脚步声，但他仍旧用手掌贴墙感受着，最后确认这种程度的“抓住”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哂笑着靠进椅子里。

    经纪人乔哥见人走了就很快回到房间，“说了什么？”

    “没什么。“吴虞想起什么，”你帮我推了节目后采？”

    “是，你第一次上综艺，我想你估计不太愿意多说话吧。而且银幕上的事情，多说多错。”乔哥看吴虞一直用手揉着太阳穴，“不舒服吗？”

    ”没有。一会还是让我参加后采吧，免得被人觉得耍大牌。“吴虞朝乔哥扯了扯嘴角，表明自己没事。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想去就去呗。”乔哥眼里闪了一下，“那刚才那位。什么情况？”

    吴虞顺手拉开桌上的某一只化妆包，里面装的全是口红，一连好几排。他一只一只拎起来查看色号，直到拎出其中的一只，颜色、质地都和世宁刚才嘴唇上的十分相近。“来劝我参加采访。”

    “咦，她们这分工也不是很规范嘛，怎么艺人来干经纪人的活。你看看，让你帮我接个孩子你还叫天叫地的。”乔哥拿手里的文件夹拍了吴虞的后背。

    “你那已经侵占员工的私人时间了，我可以照着劳动法告你了。”吴虞冷冷刮一眼。

    “滚犊子，娱乐圈的法律法规参照的可不是普通劳工合同。”

    “是，所以有必要照着普通劳工合同完善一下。”吴虞说。

    “……扯远了，那姑娘没有纠缠你吧。”乔哥站累了，拉了张凳子在吴虞身边坐下。

    “纠缠？你搞反了。”吴虞反复查看那只豆沙色的唇釉，抽出管子抹了一些在手背上，拧紧盖子，手指轻触，抹开一些，颜色范围扩大，边缘渐薄，灯照下泛出水光。

    “这只我要了。”吴虞将选中的那只握在手里，把化妆包拉上放回去。犹豫一下，拿卸妆巾将手背的痕迹擦去。

    老乔全程像看一个行为非常的怪人那样看着吴虞，他不明白平时非必要不上妆的人，怎么忽然对一只口红感兴趣，他也不敢问……总觉得此举有些过于变态。

    搞反了……是什么意思？老乔在心里想，那姑娘没纠缠他，反而无视他的意思吗。

    “行不行？”老乔不知道神神叨叨在想什么，吴虞想了想，“算了，我还是买只新的吧。”

    他随手拍下照片，扔还给乔哥。

    乔哥接住，扫了一眼，”这就是新的啊，谁敢拿别人用过的给你。一支口红还什么行不行的，平时化妆师要给你涂跟要你命似的……怎么老转移话题今天，怎么，你非要我去联系那营销号把带节奏的那篇删了，姑娘没领情？“

    吴虞深吸一口气，“让我清净会，老乔。”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下半场的游戏里，世宁仿照之前的模式，不看他，少互动，保距离，很安全地完成了所有任务。录完后采，世宁就在后采间门外的走廊等泱泱采完一起回寝室。

    人应该已经回去了。的确是修罗场的一天，世宁叹一口气，但也还好，相处没有想象里的更难堪，还收获一个莫名奇妙的道歉。看来也没有很坏。

    她松散地靠在墙边，连脑袋都卸力贴在后面，一只脚抵着地板，另一只放松，站久了就松一松，交换一下受力腿，马丁靴的厚重显得腿纤细修长。她翕着一只眼，远远看到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从前面走廊穿过，转眼又往自己这里来了。

    不远处停下的脚步让她再次睁眼。看清楚来人，她站直了开口。

    “你怎么还没走？”节目组照顾嘉宾行程，吴虞应该是第一个录完的。

    “我有话跟你说。”

    吴虞神情认真，看起来确实有事要说。

    “跟我来吧。”世宁说。她走在吴虞前面带路，找到一间平时用来放道具的房间，打开灯。

    “说吧。”世宁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

    这是间也算是个闲置的仓库，设备、道具桌椅，什么都有。就是空气不太好，初秋不算凉快的天气，是个人都待不了多久。刚好，快说快散。

    “我猜你一定已经把我想成一个……虚伪的人？”吴虞说。

    ？世宁一下猜不出他话里的用意，没有马上回答，抿着嘴看他，等他接着往下说。

    吴虞在屋子里缓慢踱起步来，“如果我说，当时没接你的招呼，是故意的呢？”

    世宁嘲讽地笑了，故意的还装什么无辜。她想起身，却肩膀被轻轻按住，“别急，听我说完。”

    “还记得你当年参加选秀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