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宋临端坐在石桌旁,垂着头,不时地转头向穿堂望去,眼巴巴的,像一只殷切地盼着主人归家的小狗。
听到脚步声,他着急地转头,见到来人,双眼倏地绽放出奕奕神采。
“蕙姐儿,你回来了。”他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待走到沈春蕙面前,脸色已变得可怜兮兮的,语气委屈,“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沈春蕙站在台阶上。
他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眼巴巴的,像极了春生撒娇的时候。
沈春蕙手有点痒,犹豫了一瞬,还是抚上了他的头发,下意识地道:“乖……”说完,她意识到这不是在哄春生,有些心虚地改口,“……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临沉浸在她摸他的头发的奇妙感觉中,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白皙的脸颊变得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耳尖,嘟囔道:“你在糊弄我。”说话时,头依然仰着,不曾动弹分毫。
他的头发硬硬的,细碎的发茬戳得她的手心有点痒痒的,是跟春生的柔软的毛发完全不一样触感,不过手感还挺好,沈春蕙漫无边际地想着,垂眸看见他通红的耳朵,顿觉得这动作有点过于亲昵。
她眼珠子快速地左右转了一下,见都四周没有人,便若无其事地轻拍两下,收回手:“听说你急着找我,是什么事?快说吧。”
说着,她抬脚走下台阶,走到石桌旁坐下。
感觉到发端那一抹温热消失,宋临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她刚才摸过的地方,停顿了片刻,才抬脚跟着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倒了一杯凉水放到她面前:“渴了吧,先喝口水。”他自己也端起水杯慢腾腾地喝水,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沈春蕙看了他一眼才拿起杯子来喝水,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
她不急,宋临反倒急了。
他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她,控诉:“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我要说什么?”
“好奇啊,我刚才不是问了嘛,你不说,我又不能强迫你开口,你说是不是。”沈春蕙故意上下扫了一眼他的衣服,语气轻松地道,“你还有心思回家换衣服,应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急事。”
宋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到我换了衣服呢。”
沈春蕙:……她们聊的是这件事吗?
看着他一副求夸赞的样子,她嘴角抽了抽:“红色很适合你,好看。”这话不假,他是她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能把红色穿得出彩的人。
宋临也当真了,美滋滋地垂头理了理衣服:“我也觉得,红色比月白色衬我!”
“好了,别岔开话题了,说说你有什么急事。”沈春蕙开口拉回正题。
其实她只是嘴上说不好奇,心里急着呢!
宋临嘴角迅速上扬,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愉悦:“是好事,大相国寺的圆通大师已经为我们合过八字了。”
沈春蕙微微倾下身子:“他怎么说?”
“你猜。”宋临含笑道。
瞧他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定是好消息,沈春蕙悄悄地松了口气,琢磨着说点好话。
然而还不等她说话,宋临就迫不及待地往下说了:“圆通大师批说我们是姻缘天配,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是十辈子修来的缘分,一定能美美满满恩爱共白首。”他嘴巴疯狂上扬,浑身都洋溢着一股春风得意。
“嗯?”沈春蕙狐疑地看着他,“圆通大师真的是这么说?”
宋临笑嘻嘻地看着她:“有一句话不是,不过我觉得他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把沈春蕙逗笑了,就说一个大师怎么会说“是十辈子修来的缘分,恩爱共白首”这样的话,这话一听就是骗子说的。
眼前这个可不就是个小骗子?
宋临瞅了她一眼,见她没生气,赶紧趁热打铁道:“圆通大师还给我们算了几个成婚的好日子,有一个是在今年的冬日,腊月十八,你觉得怎么样?”其实还有几个日子是在明年的,他鸡贼地没有说出来。
沈春蕙睨他一眼:“其他的日子呢?”
被识穿了,宋临丝毫不慌,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蛊惑似地道:“我想我们今年就成婚。”
沈春蕙微笑:“怎么?你对明年春闱没有信心?”
“怎么可能?”宋临矢口否认。
沈春蕙:“那就等你明年高中之后我们再成亲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其他的几个日子你也跟我说一说,我们一起挑一个好日子。”
宋临磨蹭了一会,不情不愿的把剩下的三个日子也说了。
这三个日子都是春闱之后的,分别是五月十六,八月二十二和九月初五。
他心急,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八九月成亲,沈春蕙稍稍透露迟点成亲的想法,他就用拿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仿佛她不答应他的要求,就是十恶不赦。
沈春宜拿他没办法,只说让他回去跟家里人商量,潜台词就是她已经应下了,现在就只看他家里人的意思了。
宋临欢天喜地,巴拉巴拉地说成亲时要如何如何。
聘礼都还没有下,他就一副仿佛明天就成亲了的不要钱的样子了。
沈春蕙微笑地听着,忽然觉得早点成亲好像也不错。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下聘的前日。
按照习俗,下聘时男方父母亲人都会到场,以示对女方的尊重。
昨日得到消息之后,沈春蕙便生出了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夜里还一反常态地拉着沈春宜的胳膊唠唠叨叨地说了许久的话,今日便起得迟了。
即使起迟了,沈春蕙眼下依然多了两个乌青的黑眼圈。
沈春宜打着呵欠问:“昨晚没睡好吗?”
“嗯。”沈春蕙也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宋临他阿娘了说我不是她想要的儿媳,要退婚,把我吓得够呛。”
沈春宜:“……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就是宋临的阿娘?”
“对哦。”沈春蕙用指腹抹去打哈欠时眼角沁出的泪珠,“不过在梦里我一见到她好像就认定了她就是宋临的阿娘,一点怀疑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梦一点都不好,她对我横眉竖脸的,挑剔得很。”
沈春宜:“你看清她的脸了吗?”
“在梦里看清了,不过现在又不记得了。”沈春蕙皱了皱眉。
沈春宜笑了笑:“听说在梦里看得清脸的都是鬼,你梦见的说不定是个故意使坏吓唬你的女鬼。”
“真的?”沈春蕙认真地思索了起来,“我也觉得梦里怪怪的,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总是毛毛的,后来一看清她的脸,就立刻醒了。”说着,她有些气愤,“早知道她是个冒牌货我就该骂她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跑我梦里吓唬我。”
萱娘也凑了过来:“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鬼怕人,你骂得越凶,她就越怕,以后就不敢缠着你了,大娘子就该狠狠地骂她一顿,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沈春蕙一脸跃跃欲试:“现在骂还有用吗?”
沈春宜哭笑不得,她就是随口说说,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不过话到了这份上,也只能糊弄一下了。
“有用,骂吧!”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萱娘也点点头。
沈春蕙心安了,酝酿了一会,对着空气叫骂了起来。
萱娘满脸兴奋,听了一会,也学着沈春蕙的样子,两手叉腰地骂起了空气。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得渐入佳境。
沈春宜在一旁托腮望天!
一顿叫骂完之后,沈春蕙精神焕发,整个人都新生了一般,撸起袖子便去收拾屋子。
据宋临私下透露,聘礼台数有点多,杂物间放不下,最好腾出一间大一点的屋子来放。沈春蕙宜和沈春宜商议了一番,决定腾出她住的西屋来放聘礼,搬到东屋和沈春宜一起住。
两人虽来燕京没有多久,但衣服、首饰、胭脂、口脂、书、娃娃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不少。
收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沈春宜的屋子,归置好。
蕙姐儿刚才神采奕奕,如今已经脸色疲惫了。
她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杯凉水,才喘着粗气道:“收拾东西比做点心累多了,让我先歇一会。”
沈春宜的状态也不比她好多少,但喝水的动作就克制多了,小口小口的喝了小半杯,解了渴,才掏出帕子细细的擦拭汗津津的额头和后颈,“又闷又热,应该快要下雨了,下了雨就凉快了。”
萱娘用力最多,也是最累最热的,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直往下淌,跟下雨似的。
她缩在冰盆旁边,拿起蒲扇猛扇风,问道:“明日应该不会下雨吧?”
“希望不会吧。”沈春蕙有些忧心忡忡。
沈春宜摇摇头:“应该不会,就是可能会更闷热。”她转头看了一眼冰盆,“待会我去让冰店的老板多送几块冰过来,明日屋里多摆两盆。”
三人歇了一会儿,便起身继续忙活了。
今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打扫布置屋子和做几味点心来招待客人外,沈春宜还是得抽空做雅间的三桌子菜。
食铺大堂昨日早早就挂了今日东家有喜,休息一日的告示。
但因为雅间是提前定好的,不能随意改期,所以即使家里有喜事,也得硬着头皮开门营业。
一开始,雅间预约制是为了快速的积累资金、吸引和固定优质客源,如今这两个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预约制的弊端也暴露无遗。
这些时日,沈春蕙和沈春宜一直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取消雅间预约制。
这场定亲倒是个送上门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