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之后,秦泰挥手停下,走至了秦惊辞身前,“将军,北地铁骑,尽数安好,北地百姓,尽数安好,北地,安好。”
她从前做将军,从未与属下说过什么,他们好似便只是将军和将士的关系,可如今,她发觉,这里所有的将士皆是她的手足至亲。
这里不仅是她的战场,更是她魂归之处。
秦惊辞将面前的秦泰扶起,“与各位同袍,是我之幸。”
军营由于秦惊辞的到来,多日的颓废荡去了许多,士气大增。
翌日一早,秦惊辞出了军营,便见到将士们各各饱满的精气神练着兵,她绕着军营走了一圈,才颇有些她真的回来了的感觉。
昨晚到的急,许多军中的事务,尚未问清。
时辰差不多了,秦惊辞便回了大帐中,左等右等,到了约定时间,仍未看见秦泰的影子。
她正要出去寻归珩,帐外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秦泰掀开帘子,进了大帐。
他一脸严肃,全身上下还灰头土脸的,竟像是大早上便打了一场仗一番
秦惊辞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秦泰嘴笨,心下又急又懊恼,带着些情绪道,“将军,干脆带人打了这奚丹,他奶奶的,实在太嚣张了。”
秦惊辞听此,脸色凝重起来,“奚丹来犯了?”
秦泰一听便知道将军误会了他的意思,赶忙解释道,“这些小兔崽子精得很,就踏在那国境线上,来回跑马,兄弟们是赶也不是,打也不是,还白受一顿窝囊气。”
闻此,秦惊辞又坐了下去,这些奚丹人未进犯大祁国土,也并未损害百姓利益,他们自是无法出兵,可如此下去,军心必受影响,长此以往,还如何带兵打仗。
秦惊辞思虑片刻,忽而想到些什么,“营中压箱底的那些投石器可还在?”
秦泰不明,想了想道,“那投石器许久没用了,将军要那些干什么?”
北地多是平原,边境小国也皆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自然也是多以骑兵为主,这投石器,又大又不灵便,且移动性又差,在骑兵作战中,自是派不上用场。
因此仅有的几个,便也慢慢荒废了。
秦惊辞回他道,“去找来,我自有用处。”
秦泰找了几个士兵,将仓库中仅有的几个投石器,搬了出来,又好生修理了一番,才回禀去。
秦惊辞出了营帐,一身轻骑装穿在身上,嘱咐下面人道,“这些投石器,运到北边去。”
秦泰灵光一闪,有些明白将军的用意了,心情不免爽快起来,带着一队骑兵小队,将这几个投石器推往了边境上。
秦惊辞驾着马,游荡在边境线旁,刚刚过了晌午,那些人便又来了。
为首之人头戴一顶毛毡帽,长而杂乱的辫子垂在各处,面上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那人声音粗犷,信口道,“哟,这不是惊雪将军,许久未见,这是奶完娃娃了回来了?”
周围的几人趁势哄堂大笑。
“图辛格,你哥哥的身体,如今还在滋养着我大祁土地,你便如此等不及要来陪他了吗?”
秦惊辞面上仍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已流出杀意。
图辛格听了此,果真敛了笑,驾着马便欲跳过边境线,与她来一场厮杀。
秦惊辞要的便是如此,她是不能过去,但只要他进来了,她定叫他有来无回。
可惜了,图辛格虽是个拎不清的,身边的随从倒是清醒,即时勒住了他的马头,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图辛格强忍着气,挤出些笑脸来,“对不住了,惊雪将军,我们在军中未见过女人,说话自然不比你们秀气的中原人中听。”
“哈哈哈”身后的笑声越发放肆。
秦惊辞调转了马头,朝后面走去。
图辛格的胆子便更大了些,高声一呼,随他而来的几人,掏出腰间的长鞭,一边骑马,一手将那长鞭打在地上。
几次三番的鞭入了北地的地界,可那马蹄却分寸未粘,他们便是笃定了大祁不会因着这些小事举兵,随着秦惊辞走远,便更加肆无忌惮。
秦惊辞走至了那几个投石器旁,便见着自家的将士们,个个气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一挥手,淡淡道,“砸吧。”
将士们得了令,一转原先的精神不振,奋力的启动了那投石器。
那铁锅大的石头,受力不小的向着不远处飞去,接二连三的砸在了那边境线上,稍有不注意,那边境线上的马匹和奚丹人便遭了殃。
可这石块砸了他们,又偏偏落在了大祁境内,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一个个的脸上都带了些血丝,个别倒霉的竟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受力不均跌在了大祁境内。
慌忙的逃窜回了奚丹。
秦惊辞看着驱马返回的狼狈身影,大声道,“图兄,慢走不送。”
秦泰和周身的将士,可算出了口恶气,回了营地,恨不得将这好事,传到每个人耳中。
营帐之中,秦惊辞立于沙盘之前,演练着,想着刚刚的事,这奚丹同落回不同,它不依赖大祁通商,且国内兵力强盛,三番五次的侵扰边境,绝不只是羞辱一番这么简单。
可边境之外,并未见到奚丹的兵力驻扎,难道说仅仅是为了探测北地兵力。
***
这并州地处中原地带,土地肥沃,四季分明,水域充足,可说是种植粮食的好地方。
既是大祁主要的粮仓。
也是大祁的战略要地,它地处北地和玉都的狭长带间,过了相邻的胥州,便直达玉都门户,是个险要之地,它若是沦陷,北地的骑兵则难以支援玉都,届时,玉都将孤立无援。
过了青门关,便是并州。
一辆马车,在此时驶入了并州城内,这马车普通非常,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并州城虽不如陵州繁华,但也有其风雅之处。
风吹起车帘,流出了一些光景。
并州城内,街边的小贩小摊,都在吆喝着,卖着一种糕点,这种糕点看着似是以蜜枣,桂花,糯米所作,在玉都也有见过,可这模样却与并州大不相同。
祁允业问道,“这为何物?”
一旁的卫越解释道,“陛下,这是社糕,现下已是社祭的日子,百姓卖的社糕,社酒,皆是为了祭祀。
话音刚落,前面的车夫便道,“公子,前面通不过去了,需要绕行。”
距祁允业之前查到的,这并州也有轻舟钱庄的分店,应是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他与卫越道,“你们先去钱庄,朕下来走走。”
祁允业下了马车,便朝前走去。
街道中央,一个衣着华丽,头上的戴着的是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面色发红,身上的狼牙配饰挂满了腰间,右手持着一把响环铜刀,每一舞步,那环刀便发出勾人魂魄的响声,那人口中振振有词。
在一座巨大的行进着的高台上,不停歇的跳着,像是一种祭祀的舞。
周围的百姓,走在期间,不时的举着手,期望那那人扔下几株稻穗,便可保佑来年的收成。
祁允业看着那祭祀之人,处处透露着诡异,他脚步轻浮,身姿轻盈,不像是平常的巫祝。
他偏身,正欲远离人群。
却见那巫祝降下一株柳枝,正好指向了台下的祁允业。
祁允业不知晓,这为何意,他身旁的不知何时窜出一位妇人,拉着他的手臂,热情又好心的道,“公子,怕不是本地的吧?”
“这是巫祝选了你做这社神了,还不快上去,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祁允业犹豫之际,便被周身的人带着,送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小鬼装扮之人将一那红面青眼,双耳铜环的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手中也被塞了一把神鞭。
那鞭子轻盈,不是习武所用,不过是个装模做样的样式。
面前的巫祝迈着诡异的舞步,游荡在他的周围,透过面具,好似能看见他背后那双令人发寒的眼神。
祁允业总觉得不甚寻常,身后的大鼓,奏出阵阵凄乐,街上的呼声欲来欲高。
那高台串过两条巷子,才慢慢停了下来,那巫祝摘了面具,俯身前倾,赠与他一株饱满的稻穗,才示意他下台。
祁允业去了面具,带着些笑意观着那面具之下的脸,巫祝神色未变,他淡淡点头,下了高台。
他远去之际,台上原本慈眉善目的巫祝,忽地压下眼角,露出一丝杀意,可不经捕捉,便消失不见。
他落脚轻舟钱庄之时,已经申时,外面的吵闹声,早已消失个精光,卫越在此时来报,“陛下,已派人核实,白日陛下所遇到的却是当地有名的上演傩戏之人。”
祁允业点点了头,还未继续追问,门外便传来声厚重的声音。
“臣并州刺史郑玉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祁允业闻声,抬了抬眼皮,不紧不慢的提笔写下了些什么,塞进了袖子中,才出声道,“卫越,开门。”
两扇门朝内打开,郑玉泉恭恭敬敬跪在门外,白日刚出了那档子事,晚上便找上了门来,速度可还真是够快的。
祁允业给了卫越一个眼神,他便错身走到了祁允业身后。
行至他背后的瞬间,便接过了祁允业手中的密信。
祁允业面带笑意,嘴上却是毫不留情道:“郑刺史消息倒是灵通,朕今日才到,刺史此刻便知晓了,刺史的本事当真不小。”
郑玉泉趴在地上,回道,“臣也是偶然得知,未能及时迎接陛下,实乃臣之罪过,请陛下移至别院,臣定好好赔罪。”
此话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祁允业给了卫越一个眼神,转而颇带着警告意味的看向他道,“郑刺史应知道,此次朕乃是微服私访。”
“臣明白,臣定会守口如瓶。”郑玉泉赶忙道。
祁允业瞥了他一眼,便出了客栈。
郑玉泉在他走后,头才从地上抬了起来,阴谋的笑意映在脸上,不加任何的遮掩,转身之际,却又迅速换作了一副谄媚的模样。
夜晚的并州,不复白日的喧闹,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便于此时缓缓行驶在路上,穿过白日的那条长街。
停在了一块金匾之前。
郑玉泉捏着嗓子的声音一出,祁允业便下了车。
他哼笑一声,看过那闪着金光的“郑府”二字,迈进了大门。
与此同时,漆黑的夜下,趁乱躲在对面屋檐上的卫越,趴下了身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