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莫怕。”不器真君的声音将她注意力拉回，“赤脚站到阵眼那块‘启灵石’上，放松心神即可。”

    门槛外，李小龙完全进入了送考老父亲的角色，嘴唇抿得薄薄的。而真正的老父亲、了不起的骊珑真人李余望，则趁人不备找了个角落打开食盒，埋头在糕点中挑挑拣拣。

    李乘风依言，脱掉兰叔给绣的小鞋小袜，小心翼翼地走到法阵中心，站上那块温润的启灵石。玉石触感微凉，一股温和的暖流从脚底涌入，如有生命般顺着她的经脉轻柔地游走。

    不器真君手掐灵诀，声如洪钟：“启灵阵，开！”

    唰——

    地面刻画的法阵线条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如水银流泻，迅速填满所有沟壑。光芒汇聚，最终将站在阵眼处的李乘风完全笼罩其中。

    堂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测灵根是看属性、等级和纯度，而启灵阵测试的是更综合的资质——经脉的坚韧度、对灵气的亲和力、以及初步引气入体的可能性。

    一个六岁小儿，能引动多少天地灵气？

    李乘风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仿佛泡在恒温泳池里。涌入体内的那股暖流变得活泼起来，集纳成束，牵引着空气中那些她平日里努力捕捉的“萤火”。她下意识地，按照李余望教过的吐纳法门，尝试着去呼吸这些光点。

    【老板，无我无想！假装灵气是酒精，你永生永世的好朋友！】

    李乘风努力集中精神，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尝试着主动去接纳、去引导那些涌入体内的温和灵气。她想象着那些光点就是溪流中的小鱼，而她的意念是一张轻柔的网。

    奇迹发生了。

    原本只是包裹着她、缓慢浸润的光芒，在她意念的引导下，开始有规律地脉动起来。光芒的亮度并未增加太多，但其流转的速度和流畅度，却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比周围环境更浓郁精纯的乳白色灵气，像乳燕投林般欢快地涌入她的身体，竟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小小的、清晰的灵气涡旋。

    “咦？”清秋真君忍不住轻呼出声。

    不器真君眼神兴奋，手不自觉地用力，揪得须根又爽又痛。这种程度的灵气亲和力与初步引导能力，出现在一个未经任何修炼的幼童身上，简直匪夷所思。天灵根果然霸道！

    李余望也停下了咀嚼，看着光晕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

    测试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光芒彻底敛入启灵石，启明堂内落针可闻，只余下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细微涟漪。

    上首三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赞叹。

    李乘风只觉得视野明亮，神清气爽，仿佛清晨睡饱了觉，身体格外轻盈有力量。她最后感受了一下那种仲夏日出般的惬意，稍息立正，抬头望向堂上。

    三位大佬的表情堪称精彩。

    ——虽然不是特意为了这个修仙的，但是能看到这种脸也不亏。李乘风心想。

    自古好师父挑徒弟，好徒弟挑师父。资源总是会向不缺资源的方向汇聚，多少修真者带了一辈子徒弟都没尝过天灵根的滋味。若是门派正式开山收徒当天来了个这样的，各峰主怕不是要打破头？今天这样小规模开后门收插班生，来值班的一是素来和入微峰关系好，二是平时就比较负责任热心肠，大家都只想着帮点小忙义务加班而已，谁料福报这就来了。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这会儿也不端着世外仙君的架子了。不器真君又厚又硬的一蓬白胡子甩起来，先声夺人：“启灵引气一气呵成，骊珑师弟，你是有儿孙福的！小乘风啊，老夫主修符咒，辅修体术，你若入豫章峰门下，老夫必倾囊相授！”

    还是个近战法师。李乘风快乐地想：牙白，有点上瘾。再多夸夸，谁给的情绪价值最多我跟谁玩。

    “不忙！不器师兄你那套雷火锻体之法，未必适合稚龄儿童。”秋长老清冷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往无前志在必得的信心，“此女先天圆满，更难得神魂如此澄澈凝练，心性早慧，当以温养灵性、稳固根基为先。我云笈峰以女修为主，传承有序，亲和同侪。师姐们必把你当自家小妹妹疼的！”

    【系统，龙傲天们都是听着这些彩虹屁长大的是吗？】李乘风感叹：【那飘也合理。】

    【这才哪到哪。】系统笑她眼皮子浅：【男主角什么仙缘，你什么仙缘？你在他面前，不过是‘哦，一个天灵根而已’。】

    【哈哈哈哈可恶，还没出场就被他装到了。】一人一统在识海里同步发癫。

    不器真君浓眉一竖，正要反驳，掌门真君已悠然开口，轻易盖过了两人的争执：“师弟师妹，少安毋躁。此等良才美玉，当以长远计。”他目光落在李乘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璞玉的温和：“孩子，你可愿拜入我元一门？”

    “我愿意。弟子李乘风，拜见掌门。”

    “修仙问道，长生路遥，你有何求？”

    李乘风想了想，选择诚实，将那个宏大的“除臭”任务翻译成更符合她当前年龄和身份的说法：“我求武力，匡扶世道。我求明心，引人向好。”

    掌门：“元一门的修炼宗旨，是‘心凝形释，冥合万化，无远弗届’。门徒发乎元始，追溯根本，回归一元，无所能亦无所不能，神通自生。你只想济世度人，这并不难。眼下，可有心仪的法门吗？”

    “掌门伯伯，虽然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但还是希望尽快变强，好下山闯荡。”李乘风装乖又卖惨，“您知道，我这个身世……终是隐患。”

    闻言，掌门与下头李余望对视一眼，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一丝了然。

    “下月起，李飞征便进入郁章峰启蒙学堂，修习编年通史、仙灵古语、基础吐纳、灵植与灵兽通识等课业。具体拜入哪位座下……”掌门目光扫过一脸急切的不器真君和清秋真君，微微一笑，“容后再议。诸位且去忙吧。飞征，随我来。”

    李余望走过来牵了她的手，又回头示意李小龙先回家。三人随着掌门，出了启明堂，沿着一条清幽的山径，向最高的峰头登去。

    *

    *

    三月的正午，天色流丽夺人眼目，气味清冽透人肺腑。古树夹道而生，参天蔽日。路旁山涧潺潺，清浅可爱，细藻随溪流漫舞。李乘风迈着小小的步子，仿佛回到了前世年幼时，正被父母牵着去公园。

    半路上，李乘风又想起验灵时的小插曲。

    一个金丹偷鸡，三位真君没反应，在凭境界说话的修真界完全不合理。熟人还是有靠山？再说郁章峰启明堂那种地方，又没什么值钱东西，动机也找不到。

    信息太少了。李乘风皱着眉头。

    天台峰顶，山风猎猎，视野豁然开朗。掌门显然很喜欢自己这方山头，四面环视一番，感受风吹胡子的快乐。他在洞府外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右手很随意地把李乘风捞在身侧坐了，左手跟李余望要零嘴儿。

    李乘风当了六年小孩，尤其其中一年不能说话，已经很习惯被当成挂件抱来抱去，此时也很配合地瞅着她干爹。

    待李余望放下食盒，她便像这六年来常常重复的那样，作为一匹粗糙的麻瓜，一次又一次折服于这仙界日常用具之精细。

    那食盒由整块不认识的白玉挖雕而成，凝脂般的质地里蕴着天然冰絮纹，极薄，透光可见内里食物轮廓，如观雾中花。玉表面阳刻着不认识的仙草纹样，线条流畅生动。深色木提梁上流淌着细腻的银纹，悬空处嵌着七彩贝母。金属双螭衔环形状的锁扣，龙眼睛是四粒璀璨的金色晶石。

    黑白金三色错落，宝光氤氲，通体写着一个“贵”字。

    李余望将一道精纯的木属性灵力注入锁扣，只见那两条螭龙仿佛活了过来，在锁扣上游走一圈，“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解锁。食盒上浮雕的仙草也在此时如活物般舒展开来，浮现出抽条、展叶、开花的幻影。

    盒盖掀开，内里乾坤显现。顶层是冷鲜，三只松风凝露冻，凝冻剔透如碧水，点缀着真正的松针和一颗颤巍巍、圆滚滚的露珠。中层五瓣杏花格，整齐码放着指节大的五色玲珑卷，不过已经每样颜色都少了一只。第三层是几个小碟，盛着咸鲜口味的灵草拌山菌、琥珀核桃仁等小菜，香气扑鼻。底层汤盅抽屉，是几杯不同口味的小冷饮，杯底印着入微峰朱砂小印“嚼青”。

    这储物逻辑……完全不符合前世“上热下冷”的常识。

    【好烦哦，根本吃不完。统啊，你们公司有下午茶吗？】

    【承让，在下soylent派。】

    “我刚刚收到鉴微传音了。”掌门美滋滋喝了口茶，对李余望说：“你们来得太慢，半路上剑尊就到了。我让他直接到这儿来汇合。”

    李余望咀嚼着，盘算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恰在此时，一个清朗爽脆，却又强行绷出几分沉稳庄重的声音响起：

    “天衍宗沧溟道君座下弟子陆星槎，代师尊问抱朴真君、骊珑真人安好。”

    李乘风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棵遒劲的古树下，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两道身影。

    还来不及仔细端详，李乘风眼前一暗，已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捂住眼睛。

    空气中像有静电，劈得她毛根耸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玄冰，将她冻结窒息。

    系统面板在视野角落疯狂闪烁：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高能量个体，极度危险。】

    【能量等级SS-（阳神初期），属性：？身份识别：天衍宗剑尊·沧溟道君。】

    “我家孩子还未筑基，劳道君收起威压！”

    耳畔，李余望的声音从没这么严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