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拜师礼在午时用膳后,这对棠落笙是莫大的好消息,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睡到了将近午时,依旧是被李欲雪叫醒的。
“你可要快些,我看那些院长和弟子都盯着你呢,你得留下个好印象不是?”李欲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棠落笙。
棠落笙捂嘴打了个哈欠才不情愿地下了榻,用手随意顺了顺头发,道:“反正他们为了营造什么神秘感肯定把我和程万安他们留到最后念,晚点去也没什么。”
说完她走到院子里洗漱,抬着半阖着的眸子走到门前:“好了。”
李欲雪看后,叉腰皱眉,以不能拒绝的语气道 :“坐回去。”
棠落笙只好又坐回小椅子上。
李欲雪用木梳细细把棠落笙地头发梳顺来,棠落笙仰起头看她的眼睛:“不用给我绑发髻了,反正我打两下便散了……”
李欲雪未应声,但也依她的意思把头发梳顺披在了身后,然后居高临下地检查一番棠落笙的穿着,调整两个发饰,确保成平行才松了口:“行了。”
两人出了门前往食肆,李欲雪还在念叨:“你我今日后便不在一起来,你以后可要自己理好头发着装,万不能再顶着个鸡窝头出门。”
棠落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她那是鸡窝头吗?
棠落笙一言不发地坐在食肆旁的长板凳上吃着花糕和李欲雪强制要求的午膳。
她现在还不太清醒,低着头发呆地吃早膳,只有对灵气极其敏感的人才能发现这时候的灵气都在朝棠落笙一人的方向涌去,也就只有她才会宁愿在这种时候多吸收天地灵气却连早起,不,正常时辰起来都不愿意了。
她眉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皮肤在光照下更为白皙,精致的脸庞看的人移不开眼,前发用发带绑成两份,还颇为精致地用两朵花作装饰,静静地垂在胸前。
一只手突然拍在桌子上,棠落笙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长相普通,可以说是平庸的男子,正笑着看着她。
”这位小师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啊,我是……“
“没有。”男子还未说完,就被棠落笙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
男子愣了片刻,刚想开口就被身边的人扯住衣袖悄悄说了几句话,大概是什么“你不要命了”之类的话语。
“笙姐!”棠落笙冷不丁又被人叫住,极为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是裴瑾和程万安,说话的正是裴瑾。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棠落笙对局过后,又或者是棠落笙与程万安那场对局过后,裴瑾对棠落笙就常常露出略微谄媚的神情,连称呼都变成了“笙姐”,棠落笙纠正后也只让他把“您”改成了“你”。
裴瑾凑上来,亮出手里的东西,道:“笙姐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棠落笙看都没看一眼,“不猜。”
裴瑾只好摊开,就见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花糕躺在油纸袋上,棠落笙眼睛一亮。
“这是我一大早去大门门口找商人买的,城里面新出的彩虹花糕,想就知道笙姐你一定喜欢。”
后面的程万安显然心情不太好,毕竟一大早他就被裴瑾叫出去买花糕。
棠落笙看到后睡意全无,眼睛亮亮的像渡上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光,嘴中不断地夸赞道:“不错不错……”
李欲雪在旁边瞪着他们:“又买花糕,真不怕她营养不良?”
棠落笙敷衍地劝了李欲雪几句,甩了两枚铜板给裴瑾。
裴瑾笑嘻嘻地收下,视若珍宝地悄悄塞进口袋,程万安嫌弃地道:“你就为了这这两枚铜钱?”
裴瑾义正言辞,小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天大的商机啊!”
“宗门里年年都有为了考核焦头烂额不想被踢出去的弟子,病急乱投医懂不懂?这两枚铜钱只要是经过了考神笙姐的手,为了求个好彩头,那就不只是两枚铜钱的价格了啊!”
“我可要狠狠大赚一笔。”裴瑾美滋滋地说道,说完还侧头看向程万安:“对了,程兄……”
“你想都别想。”程万安道。
说完像是不想再听裴瑾讲话,走上去点了点棠落笙的桌子,催促道:“快些。”
棠落笙在李欲雪和程万安的催促下只好悻悻将花糕收好,起身离开了食肆。
……
只要是通过第二重结界的弟子都会直接晋升为内门弟子,而考核前五十名则会被分配到东南西北四院。
临仙门分四院,东院院长玉云钟同时是门主,他每日要处理大小事宜,因着这一层特殊的缘由,他只有一名名唤晏淮序的亲传弟子,天资卓越,是玉云钟亡故的师妹和师弟之子,两人在几年前的仙魔大战中牺牲,晏淮序被托付给玉云钟,玉云钟便当做准门主培养。
南院弟子均为主修真武系的弟子,院长名唤叶世雨,年纪刚过不惑平日却古板严厉得像个八旬老人,收过几个亲传却都像个透明人;西院主修灵箓系,院长叫宋之故,也是柳柏鸢和谢鹤昭两人的师尊,这两人虽然是西院,但因为是四院唯三真正亲传弟子之二,常常被派去和晏淮序一起完成任务;北院主阵衍系,院长是个随和的老头,名唤萧缘,人如其名,做什么事都很随缘,至今没有亲传弟子,这几年不缺有天赋高的弟子,他却从来没有收亲传的意思,别人问他便回答没有缘分。
棠落笙几人到的时间凑巧赶上了刚开始念名单的时间,棠落笙程万安领着一行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靠前的位置。
不知是为了什么,名单是从北院开始念的,而且几人惊奇地发现——念名单的人是谢鹤昭!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北院一直没有亲传,只好找西院亲传代理了。
李欲雪和裴瑾虽不能说是十分出众的天才,却也是在排名里前二三十的名次,他们都主修阵衍,正紧张的听着。
“李欲雪、裴瑾……”谢鹤昭瞥了一眼裴瑾的方向,一念到他们名字,两人便跳起来击了个掌。
“太好了!”李欲雪心情很好。
不过北院亲传弟子一栏依旧是空的。
众人都不感到意外,到了西院的时间又竖起耳朵听。
这次念名单的人是柳柏鸢,棠落笙身边刚入院的没有主修灵箓的,便全程看着柳柏鸢,时不时与她对上视线笑一笑,今年西院也没有新的亲传。
到了南院就是棠落笙和程万安,但这两人看起来十分坦然,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意思,反而是李欲雪和裴瑾紧张地看着台上,甚至紧张得要咬指甲。
念完普通弟子却还未听到两人的名字,棠落笙和程万安也并无波澜,李欲雪和裴瑾却十分紧张,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安慰两人。
下一刻。
“亲传弟子,程万安。”
程万安微微挑眉,后面却没了声音。
程万安低下头去看棠落笙,棠落笙微微抬头,声音不咸不淡:“恭喜。”
人群躁动了一瞬,往年这时候就已经结束,众人都打算离去。
李欲雪焦急地抓住棠落笙的衣袖:“落笙你别伤心,我们去找叶院长……”
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身影接着南院学生上了台,那个南院学生侧目惊讶看去。
众人离去的脚步顿时刹住,随后爆发出一阵吵杂的猜疑声。
台上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长相十分俊俏的高挑少年,他身姿挺拔,穿一件墨绿色劲装,腰间佩戴一块长方形的翡翠玉佩,暗示了他的身份。
临仙门门主亲传弟子兼准门主,晏淮序。
他的长发用一个金色带着蓝绿色宝石的发冠高高束在脑后,两侧耳垂挂着绿色中国结,随后便是女子见了都会惊叹的精致相貌。他的脸几乎是用漂亮来形容的,上挑的眼睛地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未在棠落笙众人身上停留片刻,眉眼皆透露出散漫,自带一种高傲的矜贵气质,鼻梁高挺,嘴角轻抿,噙着一抹笑,乍一看温和,但一细看便知是那种轻视而客套的笑容。
有女弟子窃窃私语:“这位师兄是……”
李欲雪也悄悄侧头对棠落笙道:“他长得好……”本想说“漂亮”的李欲雪忽然觉得不太合适,便改口:“好俊俏啊。”
棠落笙依旧毫无波澜地看着台上人。
她听见台上人开口:
“东院亲传弟子,棠落笙。”
他毫无留悬念的想法,毫不拖泥带水地迅速说完,语气是刻意伪装的温和。
全场哗然,连程万安也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棠落笙。
棠落笙不太高兴,她冷冷开口:“我看起来配不上这个位置?”
李欲雪裴瑾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棠落笙幽幽转过视线看向台上人,他刚转身准备走,却像精准捕捉到棠落笙的眼神,突然回眸,冲棠落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眉眼弯了弯,一阵风恰到好处的吹过,吹散了他那股散漫感,平添几分柔和。
若不是棠落笙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危险,她真的会以为晏淮序是个温和谦逊的师兄。
柳柏鸢兴冲冲走上前:“恭喜!我带你去找玉门主。”
棠落笙点点头,转头看看另外几人,他们都忙着去各院拜师,便随意与棠落笙告了别。
路上,棠落笙问:“我师兄是个怎么样的人?”
柳柏鸢似乎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很快的坦然道:“温柔……”被棠落笙礼貌打断:“我想听实话。”
柳柏鸢轻轻叹气,看了看四周,小声凑到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
“笑面虎。”
随后退开,道:“总之,你别被他骗。”
柳柏鸢领着她到了一处院子里,道:“玉门主应当在里面,你进去跪下拜师就好。”
棠落笙点点头,告别柳柏鸢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这应当是院长专属的院子,整个院子十分僻静,外边种了许多花草,有点像是棠落笙在山谷时的小院。
里面还有一处主堂和居室,主堂的门虚掩着,棠落笙走进一步推开。
刚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背对着棠落笙,他的头发已经隐隐有许多白丝,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依旧是威严的、独属于强者的,只是那份威严显得力不从心了些。
棠落笙跪下,轻声道:“弟子棠落笙,拜见师尊。”
玉云钟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抖,道:“起来吧。”
他依旧没有转身,只道:“以后你便是我玉云钟的亲传弟子了。”
棠落笙乖巧站起来,“弟子明白。”随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正当玉云钟再想开口时,他听见棠落笙说话了,她道:
“玉叔。”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和,玉云钟却终于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滴落下来。
五年了,他再次流泪竟然是身后弟子的一句轻唤。
他转身,深深地注视着面前高挑的少女,从中看到某些人的影子。
“昭锦。”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