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裕明心知自己必死,然他还有全家老小。
成裕明虽贪了百姓这么多的钱,但他心里还是会在意自己的家人,在知道成家欠款时,他还是会求助三皇子。
他只是取大家而养小家罢了。
皇帝仁善,雍亲王则是与皇帝完全相反的面善心狠,不管是杀是留,雍亲王都不是乐于让别人轻易解脱的心性。
若他自首,他的一家或许还能死得干脆,留个全尸。
成裕明犹豫不过片刻,“罪臣无力偿还代偿债,走投无路,便向三殿下借了白银一万七千两......”
“一万七千两?三殿下出手真是阔绰。”对于借钱给成裕明的人,陆云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御史当众弹劾,一般走流程是要先三司会审,再由皇帝裁决。
现在越过了三司直接判罪,在座的都是人精,一句话就听出来,今日被针对的,不是成裕明,而是三皇子殿下。
成裕明只是被用来开刀的。
陆云弘轻飘飘地判了斩首,抄家,全家流放,又问起三皇子陆承瑞。
“殿下与前户部尚书非亲非故,因何借他如此巨款啊?”陆云弘慢悠悠地问。
看自家弟弟针对自家儿子,陆云珩还在上座支起了脑袋。
朝廷各部门各官员都是直属于皇帝,陆云珩才四十五岁,正直壮年。
不管这位皇帝有多仁和、多仁善,群臣私底下再怎么有属意的人选,皇子私底下再怎么要收买人心,在明面上,这二者都是不可有私交的,否则就是告诉皇帝说,自己有不臣之心。
私下借钱已无法否认,陆承瑞只能对陆云珩解释道:“儿臣、与成裕明有些文学上的交流,他与儿臣说及欠债的事......儿臣、便借给了他。”
“嗯,朕乏了,今天就这样吧。”陆云珩不愿在朝堂上多谈,他挥挥手,太监宣告后,众人行完礼离开。
他才说:“陆承瑞,到御书房来。”
“是......父皇。”
“皇兄,那臣弟就先去看望丽贵妃娘娘了。”
“嗯,去吧。”
母妃!陆承瑞震惊地看向陆云弘,又悄悄地看自己的父皇,二人都没有异色,连母妃也知道这件事情!?
得了皇帝的允许,陆云弘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向丽贵妃的寝宫,路遇一颗柏树,他轻声,“阿瑾,出来吧。”
话落,文瑾心从柏树的枝叶中跳下来,
“结束了?走吧。”
陆云弘倒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文瑾心在树上蹲了有一段时间,并非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的头顶上顶了两片叶子。
她还穿着一身较为繁复的墨绿色裙子,衣服的绣纹是用了红线金丝,头戴金钗,颇为郑重。
文瑾心往前走了几步,陆云弘没动,她疑惑回眸时,陆云弘才走上来,抬手将她头上的叶子取下来,垂手,叶子藏进了袖口中。
“阿瑾今日怎穿得如此郑重?”
“未有通传便拜见贵妃,穿着不当,有失礼仪。”
陆云弘咳嗽一声。
“?”
“本王乃是先帝亲封第一等王爵,官属正一品,阿瑾姑娘见我,怎大多是穿些英姿飒爽的?”
“别贫嘴了,你先走,我跟着你。”文瑾心认识后宫的路,但于礼也得让陆云弘带她过去。
-
青鸾宫。
“娘娘,雍亲王殿下来访。”
陆云弘来时,骆萱澜还在正厅写着毛笔字,听到通传,她未曾放下笔,陆云弘走了进来。
“殿下今日来找本宫,是为了何事?”
骆萱澜想,按照雍亲王的行事,他昨日回京,今日上朝,想必承瑞已被陛下宣到了御书房。
雍亲王此次来是为何呢,骆家的兵器机密?钱财?宝物?
“有人要见你,我便带了她过来。”
“有人要见我?谁能让雍亲王殿下亲自带来?”骆萱澜调侃,她手下的静字已写道了最后一笔。
直到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令她记忆深刻的脚步声。
脚步声只是来者刻意发出的声响,实则每一步落下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骆萱澜有偷偷习武,她的听力比常人好,记忆力也比常人好,这一个脚步声,时隔五年,她仍不能忘记。
骆萱澜的笔停住,写在纸上“静”字的最后一笔画终究没有完成,因为控笔的人下意识加重了自己的力道。
此字已不静。
骆萱澜放下笔,迎上前,边吩咐侍女,“让他们都下去。”
她忽视了陆云弘,来到了文瑾心的面前,“文姑娘,怎会来此?”
“民女见过丽贵妃娘娘。”文瑾心抬手欲行个礼。
骆萱澜阻止,“不必行礼,你......”
她又看向陆云弘,陆云弘微笑地回望她。
如果是文瑾心,确实是可以让陆云弘亲自引路。
先帝在世时,亲封陆云弘为雍亲王,他还为陆云弘下了一道旨,特赐文瑾心为雍亲王正妃。
但先帝不久后归天,陆云弘守孝三年后才可婚嫁,守孝三年结束准备婚宴,但到了婚宴准备周全,那道旨意颁发的第五年,世事弄人......
都是些老旧的前尘往事了,免得叙旧,骆萱澜直入主题,“文姑娘是有何事?”
“民女此番冒昧前来,确有一事想问贵妃娘娘。”
“请说。”
“贵妃娘娘可见过一种毒?此毒作用于经脉,中毒者不易多动,不可运功,否则毒入心脉,中毒者死。”
“......”骆萱澜回到写字桌前,她看着这个写坏了的静字,“本宫知道这种毒。”
“二十五年前,本宫的兄长就是中了这种毒而死。姑娘和雍亲王殿下是为了这毒而来?”
“是。”文瑾心取出一根发黑的银针,文瑾心的银针内心中空,可保存液体。
银针中的是她当时取的文渊的血,如今那些血已被毒完全侵蚀,只剩下了毒。
这毒,像是活着一般,会吃血。
“听闻骆家主事迹,民女请问贵妃娘娘,此毒可有解法,或缓解之法?”
骆萱澜收好了字,拿过文瑾心的银针,只对她说:“你跟我来。”
文瑾心跟着骆萱澜到了寝宫后,骆萱澜说:“我兄长中此毒时,无药可解,缓解之法,有二。”
“一,是寻各种解毒的草药,可让毒减缓侵蚀。”
骆萱澜沉默半响,文瑾心问:“二呢?”
“二是,将已被侵蚀的部位砍掉,但那毒实则已侵蚀全身,能见经脉漆黑,已是侵占完了皮肉,砍了,它也会重新聚集到经脉中。”
“那为何还要与我密探呢?此毒,有解法?”
“......是。”骆萱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当年,我也中了此毒。”
先皇并没有封太子,当时的陆云珩是恒亲王,骆家骆江鸣救驾有功,先帝赐骆家嫡女骆萱澜为恒王侧妃。
“是我入了亲王府才发现的,当时的青鸾苑除了那些侍女便只有先皇赏赐的贡品,我在贡品中发现了一株草药,以那株草药研制出了解药。”骆萱澜回忆起这件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悲伤的表情。
“可惜,那时兄长已经死了。”骆萱澜的身上散发着静幽的香,那香,像是一株漂亮、孤独,生长在安静院落的幽兰。
“是什么草药,你有何条件?”
骆萱澜笑,“文姑娘真是聪慧,我还什么都未说,姑娘便已知我心中所想。”
她说:“我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先帝还是陛下,那心里最疼爱的,都是雍亲王,雍亲王的心呐,不是在皇位上,是在......”
骆萱澜的指甲点了点文瑾心的心口,“宫墙之外。”
“所以先帝只给他封王,他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不敢坐上去。现在,又多了一个太子,太子,和雍亲王最像,他也是雍亲王亲自教导的皇子。不说陛下,雍亲王也会助他,我的孩子,陆承瑞,不可能会当上皇帝。”
“可他们却不会放过他。承瑞会得圣宠,得权势,权力会遮蔽他的眼睛,让他成为太子的挡箭牌,在未来的某一天为太子去死......”
“可承瑞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死,就像,你不想让中这毒的人死去。”
所以这位丽贵妃才会拜托陆云弘,天生就得到了一切,做事以兴趣为由的雍亲王,让他亲手把自己的儿子从云端中踩下。
文瑾心明白了,“所以你的条件是?”
“未来太子要做那九五之尊,陆承瑞可能是第一个要死的人,还望那时,文姑娘能保他一命,不做皇子也好,只做一个平民,他的命,只有你可以保下。”
“你答应我,我会倾尽骆家一切力量找到那株草药,配出解药,好吗?”
骆萱澜抓住文瑾心的手,紧紧地抓住,五年前,雍亲王夜间秘密逼宫,宫中数十高手,皆敌不过这位文姑娘的一手银针。
但她又阻止了陆云弘的暗卫,后宫所有妃嫔、宫女、侍卫、太监,都被她关在上朝的政枢宫中,外人不得入内,殿中也不见血腥。
她一人可抵千百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