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阻隔了大晏北部和加亚国南部的高山,它实在太高,向上看看不到尽头。
这座山并非是倾斜而是直立的,它的岩石坚硬光滑,实在难以攀登,让它成为了天然的隔断,加亚国和大晏的交流只能绕过这座山走西北的道路。
但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文瑾心也要尝试。
她跃上这绝壁,山中除了些许缝隙没有落脚点,她只能依靠手攀住凸起的石块上去,往下看她已看不到地面,一旦失足,她可能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文瑾心没有往下看,她不断地攀登,风雪撕扯她的脸庞,终于她看到一丝光亮,再上方是一块平地。
没有任何的植物,是一片荒芜。
文瑾心继续往前走,雪覆盖得越来越多,她在其中看到了一抹绿色。
这是一株通体绿色,开着一朵白色的花的草,竟然真的有一株草能够存活在这万丈高峰之上,它在寒风中被吹拂着,却深深地扎根在土地里。
只是,除了这株草,这里还站着一名女人。
文瑾心听到了一声鹰鸣。
“咦?有人?”那个女人用加亚语说。
女人带着绒帽,身披黑色的兽皮披风,肩上站着一只收起了翅膀的鹰。
她的五官清晰锋利,因烈风吹拂,脸蛋和嘴唇都沾染了红,她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眉眼冷峻,是十分具有攻击力的美丽。
她的靴子旁,就是那株草。
如果硬碰硬,就算文瑾心的针能将这个女人一击毙命,女人在临死前也能一脚将这株草踏碎。
何况还有这一只强壮羽毛丰满,爪子像尖刺一般锋利的鹰。
“你是谁?”女人问。
“我来找这株草。”文瑾心用加亚语说道。
女人显然有些惊讶文瑾心竟然会说加亚语,“神灵木?”
“你是晏国人?”
“是。”
女人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来了这里很多次,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晏国人。”
“你想要它?”
“是。”
“用来做什么?”
“救人。”
“我的爷爷。”
“哇哦,我一直都不理解晏国人,你来这里就为了采一株草就你的爷爷?我的爷爷已经被我的父亲杀死了。”
女人弯腰将草拔了出来。
她看出来自己手上现在拿着文瑾心的把柄,她看了一会文瑾心,又笑道,“所以,希望你能帮我理解这种感情。”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上来是为了打猎,但这里没有一只猎物,没有猎物,我的鹰就要饿死。”
女人抬起手,鹰飞到了她的手上,她将神灵木喂到鹰的嘴边,鹰看了几眼,扭开了头。
“你看,就连这里的活物,它都不吃。所以,你割一块肉给我的鹰吃,我就把神灵木给你,怎么样?”
“好。”文瑾心干脆利落的地答应了。
“嗯?”女人有些不相信,“那你割吧。”
不过是一块肉,割了还能再长出来,可人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养育之恩,她尚未报,不孝之事,她尚未偿。
文瑾心拨开衣袖,她背后就背着文渊的剑。
她知道这把剑的故事。
文渊击败了一个住在瀑布里的老怪物,那老怪物练功时脚底下站着一块石头,那石头瀑布冲刷百年而不坏,寒冷似冰,文渊将这块石头整块抱走,炼成了这把剑。
削铁如泥,滴血不沾。
文瑾心拔剑,一个呼吸间,她手臂上的一块肉被削了下来,鲜血瞬间将她的衣袖染红。
她削得快狠准,毫不犹豫,一下,就几乎看见了骨头。
女人睁大了眼,她快步走了过去,文瑾心将肉递给了她。
“神灵木,给我。”
神灵木是加亚人给这株草取的名,大晏内还未有对这株草的命名。
“......”女人依照自己的承诺将神灵木给了文瑾心,她拿到了肉,手已是红色的一片,那只鹰要去吃,女人却将手拿开了。
文瑾心没有去看女人怎么跟鹰互动,她快速撕下另一边的衣袍缠绕住伤口,可这么大的伤口,只缠住怎么可能会止住血。
文瑾心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她要快点下山,去将手的伤口缝上,否则,她还未走出北定城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文瑾心要往山崖下跳,女人才反应过来似的要追上她,“你叫什么名字!!喂!”
文瑾心已经拿到了草药,头也不回,她整个人几乎与地面齐平,运着轻功飞速地往下坠。
“真是疯子!!”女人趴在山顶上往下望,犹豫不了多久,她也跟着往下跳。
西塔塔丽从未见过晏国人,她从父辈的口中听晏国人的故事,听多了,只觉得他们礼仪太多,说话做事都不如加亚人直爽。
可这第一次见,为什么会跟她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文瑾心下了山,已经有些力竭了,不是休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力竭。
从文渊中毒以来,她四处奔波,跨越了整个大晏几乎未有休息,如今加上失血,她的轻功已经慢了下来,可是,那个女人还追着她来,文渊还中着毒,她还要将这药带回泽京,让骆萱澜配药。
她不能停下。
文瑾心靠着一口气吊着,她的绒衣替她接住了血,不让它们落到雪地上。
她快速回到了村子里,敲响多哈思的门。
“是谁啊?”门后传来多拉小心翼翼的声音,她拉开一点门,有些惊喜,“大姐姐,你回来了!”
可浓郁的血腥味,又让多拉很快地发现,“大姐姐,你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你们这里,有针线吗?”
“多拉?姑娘?”多哈思被多索方搀扶着站起,走到文瑾心面前,文瑾心半抬着手臂,缠绕着手臂的布料已是全然的红,布料不能再吸收更多的血,血一滴一滴渗出布料滴落到地上。
“......来这边。”多哈思也不多废话,她转身,让多拉掀开床被,木床板上有一个格子,多哈思把它掀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罐子,其中有针线。
多哈思先是打开一个罐子,罐子里面是金色的粉末,她看了眼罐子,又看了眼文瑾心的伤口,最终还是掀开那血布料,将粉末全部倒了上去。
这些粉末会止血,待到粉末融入了文瑾心的血肉里,多哈思才拿出针线。
“我没有能够麻痹知觉的药,你忍一下。”
文瑾心已觉得伤口舒服了很多,她甚至颇为轻快地说:“肉都削了,也不怕这一下。”
“......”
文瑾心的眼睛暗自扫过多哈思的长发,其实她在见多哈思的第一眼时,就在猜测这个老人是什么身份。
多哈思的眼睛代表着她并不是晏国人,她的白发更是罕见。
一下就让文瑾心想到了一个人。
文瑾心和这屋子里的人都没有通过姓名,但文瑾心说得她能打败西北的大将军田杉杉不是假话,田杉杉有跟她说过一个故事,在加亚国有一名祭司,她能通医理,知天文,传闻她能与神明对话,有预知的本领。
能够推算出很多天之后的天象。
加亚和晏国对战,加亚就曾通过这名祭祀提前知晓的天象,让晏国吃了不少亏。
可加亚的大勇士西格格战败后,新王夺权,新王不信神明,且那名祭司竟跟晏国人相爱,祭司就被驱逐出了加亚。
那祭司在传闻中,年少便拥有一头白发,那白发如最名贵的绸缎,华美而柔软宛若神赐。
多哈思虽已年迈,手却很稳,面对血腥也无动容,她还给文瑾心涂了一种像皮肤一样的药膏,连着药膏将文瑾心的伤口封了起来。
“线不用拆,伤口三个月不能碰到水,只能用药......咳咳。”多哈思封完针便有些累了,她再去翻她的格子,拿了好几罐药出来,让多索方放到一旁的桌上。
文瑾心帮忙将床铺回去,多哈思说:“这些你拿走吧,都是伤药,我藏了它们十多年没有用上,是神明的旨意,指引你拿走它们......”
多哈思又躺回了床上。
“谢谢,我会记住你的恩情。”
“大姐姐,给你。”多拉已经用布包好了这些药给文瑾心,她小声说:“大姐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哦。”
“谢谢......我会的。”
文瑾心将这份装着药的包裹系到剑柄上。
她再次出发,要去到泽京。
离开北定城时,她在城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兽皮披风,还有一只鹰,是刚才山上的女人跟了过来。
这应该是一个加亚国人,应该是没有通关文牒,直接越过了边境。
但文瑾心不是官兵,她略过她想直接离去。
女人追了上来,她的手都没洗,但她的“战利品”不知道被收到哪去了。
“你已经找好医师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想认识你!我叫西塔塔丽,你呢?”
“你为什么会加亚语?”
“我们能做朋友吗?我刚才那样说,我没有想到你会真的割,我没有让卡格吃你的肉,我也可以割一块我的给你,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你知道卡格是谁吗,卡格是我的鹰。我小时候偷偷爬上阿尔克山,它的蛋被卡在石头缝上,我带了它回去!”
文瑾心充耳不闻,西塔塔丽追着文瑾心跑,西塔塔丽没有朋友,她真的第一次见文瑾心这种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对她胃口,她一定要跟她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