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街道覆着薄霜,寒风卷着枯叶打转。
江穗下车,跟着江泉进入怀城博物馆。
进入一间讨论室。
讨论室气派得像间小型阶梯教室,挑高的空间让穹顶的吊灯显得格外璀璨,光线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窗漫进来,在深棕色的木质长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阶梯式的座位一层叠着一层,最前方是宽大的投影幕布,此刻正亮着模糊的光晕,衬得整个空间既安静又带着几分学术的肃穆。
人不算多,稀稀拉拉地坐着,大多低声交谈着。江泉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拾级而上,笑着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客气:“江先生,好久不见。” 目光扫到旁边的江穗时,也会顺势颔首示意,客气地添上一句:“这位是江小姐吧?常听江先生提起。”
江穗坐在靠里的位置,指尖轻轻搭在包带上,顺着对方的笑意礼貌点头回应,倒也自在。
离开始的时间还早,江泉看了眼腕表,又瞥向身旁安静坐着的江穗。他太清楚这个妹妹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学术场合,今天肯露面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这里一时半会儿开始不了,”江泉放柔了语气,指了指窗外楼下的方向,“你要是觉得闷,楼下三层都是博物馆展区,最近新上了几个特展,去逛逛打发时间也好。”
江穗正觉得坐在这里有些拘谨,闻言立刻松了口气,点头应道:“好啊,那我去看看。”反正待着也是待着,去博物馆转转会更自在些。她起身和江泉道别,转身沿着阶梯往下走,打算去展厅里消磨一阵子。
展厅里的人流量不算太多,三三两两的参观者隔着些距离,或驻足在展柜前细看说明牌,或低声讨论着展品,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轻轻回荡,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有讲解员带着小团体经过,声音也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打破这份从容的氛围。江穗顺着走廊慢慢走着,不用刻意避让人群,倒也自在。
她循着展柜一路看一路走。
时光仿佛在此凝固。柔和的灯光透过玻璃展柜,照亮了沉睡千年的文物:锈迹斑斑的青铜器上,饕餮纹仍透着上古的威严;素胚青花静静卧着,釉色里藏着江南的烟雨;泛黄的古籍摊开页卷,字迹间似有古人低语。
江穗步履轻缓,在历史的碎片中,拼凑着文明的脉络,这让她感到亲切。
蓦然,她目光触及某物时,脚像是粘住了似的,就停在那里。
展柜的柔光里,一支玉簪静静躺着。簪身似曾断裂,断裂处被一朵精巧的白玉兰衔接——花瓣舒展,莹润如凝脂,像是时光在此处温柔打结,将残缺补成了别样的圆满。
恰好一行人过来,女解说员笑颜如花,声音清透:“这是前朝的遗物。是昭华公主的陪嫁之物。一朵玉兰盛放在破损的玉簪之上,有破土重生,盛放之意。”
江穗脑子里充斥着解说员的解说,人群有人惊叹,有人拍照。
昭华公主?玉簪为什么会成为昭华公主的陪嫁?没人告诉她答案。
江穗走了,不愿再听下去,她步子很轻,像是悬浮在空中。这些文物变得活泼生动。
她从帆布包小心的把那把玉簪拿出来,簪子通体洁白,中间似有断裂的地方,被人巧妙的加上了一朵白玉兰。
她的心蓦然一紧,把簪子塞到帆布包里,脑子里似乎有乱七八糟的丝线紧紧缠绕。
她心里腾升一股奇怪的猜测,手在帆布包里捏着玉簪,越捏越紧。终于,她还是不舍,叹了口气,把包的拉链拉上了。
她一路乱走,此时反应过来,不知道这是走到哪里了,周围人很少,只零散走着几个。
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他身形很高,骨架却显得清瘦,宽檐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鼻梁上还架着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看不真切神情。江穗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打算开口问路。
江穗看着,总觉得眼熟。
“你好,我想问一下……讨论室在哪?”江穗在他眼底挥了挥手。
许如影抬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许老师?”江穗愕然,“好巧哦。”
“嗯。”许如影弯了弯眼:“哪个讨论室。”
“……还有别的讨论室吗?”江穗微微皱眉,她不太记得:“四楼。”
“四楼有很多。”许如影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我跟你一块去。”
江穗爽快的答应了,紧紧跟在这人身后。
两人都没有说话,耳边漂浮着解说员清脆的嗓音,在解释古物,还有孩童的惊呼,或者细细碎碎的讨论。
“你喜欢来博物馆吗?”江穗主动开口。
“还好。”许如影没看她,步子稍缓:“闲着的时候会来逛逛。”
“这样。”江穗顺着他,两人一道上了楼梯,人不算太多,她紧紧跟在许如影身后。
“你呢。”许如影微微侧头。
“嗯?”江穗看着他微垂的发尖,呆了一会道:“我第一次来。”
许如影没说话,江穗自顾自思考着,许如影来博物馆,看来不是一次两次,那他有没有看见那个簪子?
江穗索性问他:“你有没有……”
话停住,她被人拽了一把,两个孩子从楼上冲下来,险些撞到她,她一愣,那孩子已经跑了:“……谢谢。”
“没事。”许如影继续走:“你想说什么。”
“哦哦。”她赶紧继续说着:“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玉簪,上面带朵玉兰。”
“你那个?”许如影回头看她:“丢了?”
“没有没有。”江穗摇头:“我是说你有没有在展馆看见。”
许如影眼底似乎铺着笑意,江穗有些莫名,听他继续道:“看见了。那个是你的?”
江穗没说话,这人就是逗她一下,许如影见她低头,没说什么,继续带着她走。
四楼讨论室确实不少,许如影却径直把她带到一间。
门前,许如影随口道:“估计是这间。”
“你怎么知道?”江穗不敢敲门,对他的行为不太信任。
“没事,你进去吧。”许如影说完,就转身走了。
江穗无言,轻轻敲了几下门,把门打开。
大堂似的讨论室内很昏暗,只有台上开着灯,似乎开始了。她猫着腰来到江泉身边。
江泉见她回来了,笑着问:“下面怎么样?好玩吗?”
“还行。”江穗目光落在台上,不说话了。
春节很快过去,剧组抓紧时间开工。
眼下这部戏还有一个月左右杀青,总是能休息一阵,江穗窝在躺椅上,迎着难得的阳光想。
这会正在拍林渔的戏份,她目光穿过人群还能看见林渔那抹单薄的身影。
此时正值冬日,天寒地冻,却要拍夏天的戏……
江穗刚啜了一口热奶茶,身后就传来陈谈的声音:“江小姐。”
她侧头看过去时,陈谈已经在旁边坐下了。温热的奶茶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几分凉意,江穗抬眼问:“怎么了?”
陈谈便把综艺邀约的事说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笃定:“这次去主要是为了新戏宣传,节目组那边档期都好协调。”
江穗没多犹豫,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了下,点了点头:“行,那就去。” 毕竟是工作范畴内的事,又是为了新戏造势,没什么好推脱的。“那什么时候开拍?”江穗搅了搅杯里的珍珠,抬眼问道。
陈谈翻了下手机备忘录:“三月中旬,到时候刚好能赶在杀青后衔接上,不耽误你后续安排。”
江穗指尖顿了顿,心里盘算了一圈——三月中旬录综艺,结束后正好能空出几天,赶在三月末陪爸妈去巴黎。她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点轻松的笑意:“那刚好,录完我打算休息一个月。”
窗外的枝桠最先透出春天的消息,鼓胀的芽苞顶破褐色的鳞片,怯生生探出头来,泛着嫩得能掐出水的绿。
春的气息弥漫满城。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着,江穗靠在后座,身上是一条宽松的白色布棉长裙,裙摆垂落时带着柔和的褶皱。外面的风还有些凉,她肩上搭着件杏色针织外套,料子软糯,刚好抵挡住那点初春的寒意。
宽檐帽被她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却没真的睡着,耳朵微微侧着,听着前排跟拍摄像压低声音交代今天的拍摄流程:哪些环节需要重点抓拍,哪些场景要注意走位,语气里带着熟稔的专业。江穗偶尔会轻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开拍前她特意翻看过嘉宾名单,瞧见林渔的名字时,确实愣了一下——对方是这档综艺的常驻,这倒是意料之外。
这档综艺的模式不算新鲜,每期围绕一个主题设计任务,嘉宾们分组完成挑战,最后靠积分争夺团队冠军。江穗听着跟拍摄像的介绍,帽檐下的眼皮没动,心里没什么波澜。对这种需要时刻紧绷着抢胜负的游戏,她向来提不起太多兴趣,不过是按部就班完成工作罢了。
今早张姐的电话还响在耳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到了那儿收敛点性子,跟林渔井水不犯河水,千万别对上。”
江穗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敲了敲,没应声。她怎会不知其中缘由——自从合拍《千年一笔》后,两家粉丝就因为角色戏份、宣传侧重吵得不可开交,积怨早就深了。这次她官宣加盟这档综艺,消息刚发出去,评论区就被林渔粉丝的谩骂淹没,不堪入目。
她闭了闭眼,将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老实点?她本就没打算惹事,只求安安稳稳录完节目,尽早脱身。
保姆车缓缓停靠在一栋玻璃幕墙大厦前,车门打开的瞬间,早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涌了进来。江穗抬手拢了拢杏色针织外套,把帽子摘下放在车上,弯腰下了车。
脚刚落地,四周瞬间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密密麻麻的粉丝挤在护栏外,举着各色灯牌和应援物,声浪几乎要掀翻早春的空气。有喊她名字的,也有叫着其他嘉宾的,乱糟糟缠成一团。
不等她站稳,几台摄像机已经怼到近前,镜头稳稳锁住她——白色布棉长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杏色外套衬得肤色愈发清透,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安静,被快门声衬得有些疏离。
她没停顿,顺着工作人员开出的通道往前走,白鞋踩在地面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里。
进了大门,一众嘉宾便坐在厅前的长凳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遭的目光像探照灯般落在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江穗却步频平稳,没有半分急促。视线扫过人群时,恰好与一道目光撞个正着。
那人眉眼如画,肤色白皙,此刻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是许如影。
江穗眼皮都没眨一下,坦荡地迎上那道目光,不躲不避。
“欢迎江穗!”导演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笑意扬高了音量,“也特别期待江穗刚刚杀青的《千年一笔》,相信大家都等不及了吧?”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招呼声,杂着几句“欢迎江老师”。
林渔一直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在这时才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没说话。
江穗转身走向节目组安排好的位置——许如影右边的空位,脚步轻缓,仿佛刚才那道对视从未发生过。
江穗坐下,此时还有一位嘉宾未到场,她右手边的位置还空着,侧眸偷偷打量一圈,估计是同出演《千年一笔》的男主角陈寂了。
正想着,门外人声翻涌,霎时像沸水里翻涌的泡,满场都是嗡嗡的喧嚣。
众人目光落在大厦的大门。
陈寂逆着光走来,身形挺拔如松。眉眼俊朗带锋,唇边噙着笑,步履轻捷,周遭喧嚣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陈老师来了!”“哟,老朋友来了。”嘉宾们有的瞬间响起一片热络的招呼声,有人笑着挥手,眼里满是熟稔的笑意。
和江穗刚刚的冷场形成鲜明对比。
导演照例说了一套介绍词,陈寂随意在江穗右手边坐下,“江老师,又见面了”
江穗轻轻嗯了一声,导演已经在那边念起了今天的主任务,大概是类似于夺回传家宝。现场十二人分成两队,蓝队是夺回传家宝的自家人。粉队则是窃走传家宝的外家人。
分队是导演提前分好的,这一场录了开场,众人就赶着往下一场,顺便换上节目组准备的队服。
江穗是粉队的“外家人”,因为要宣传剧,陈寂就和她在一队。
车是节目组准备的大巴,十二个人在一辆车,江穗坐在最前面靠窗的位置,听着嘉宾们的聊天。
这部综艺常驻的女生就只有林渔和另一个性格很活泼的女生,看着讨喜,叫于浅。这次节目录制,除了她们三个女生,还有一个女嘉宾,韩姿鸾。
节目组倒是分的明白,林渔和韩姿鸾与自己并不是同队的,这个女生倒是和她同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