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炎平日里极少说话，景飞每次听到她开口就像得了奖似的，可这句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有些念头在脑海中浮沉，却怎么也抓不住。

    长街另一头果然再次出现了个人影，有了大哥的神奇小药粉，景飞这次不慌了，安心等着看热闹。

    与之前不同，那人踏着月色而来，远远看去长发飘逸，谪仙一般的人物，景飞怀疑那是不是传说中的猎鬼人。

    那人离巷子越来越近，双目紧闭，脚下却极快，经过巷口时并未直接略过，而是直接朝里面走来。

    躲在黑暗中的几人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景飞刚想喊大哥快些撒药粉，不了身体突然被拉起，而后朝巷子深处猛地一推。仓促之下，景飞几乎要被推倒，幸好不知是谁在后面扶了一把。待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一个身影窜了出去与那人打在一处。

    剑身反射着月光让人眼花缭乱，莫景言边打边将那人压往巷外，还不忘抽空提醒自己两个弟弟，“还看呢！等下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亲兄弟之间就不会说话好听点么，景飞无语，但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倒是莫景玉和阿炎听到这话，立马一左一右拉起景飞扭头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景飞被反身拉地一个趔趄，为防止自己摔倒，只好及时转过身顺着他俩跑，心下疑惑更甚。

    老实说对面过来的不管是仙也好魔也罢，景飞都不是特别担心。在他印象中大哥打架从来没输过。可眼下输赢是一回事，遇到危险抛下手足自己逃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阿炎刚从大哥剑下躲过一劫，她能抛下大哥一点都不奇怪，可二哥如今怎的也变得如此薄情起来。

    话本中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演绎出一种生死救赎的壮烈场面。

    景飞忽然不想跑了，胸腔中不断充斥的正义感不允许他抛弃自己的手足，他要回去解救自己的亲人，解救那个从小没少揍自己的兄长。

    莫景玉似乎猜到景飞要做什么，抢先止了脚步。

    景飞一愣，糟糕，气氛没有了。

    只见莫景玉手中一松，对二人冷静道：“回去找修文，他知道如何应付。”

    阿炎不明白莫景玉为何忽然停下了来，忙转头看向他身后。巷子尽头依旧剑影错落，于是马上折回去扯他的衣袖，想让他继续跑。

    莫景玉一愣，转而将她的手交到景飞手中，温柔一笑，“丫头，我跑不动了，你去喊人来帮忙可好？”

    阿炎眼中闪烁，轻轻摇头。

    “乖了，听话，”莫景玉笑笑，“大哥很厉害，这里不会有危险，你去叫人来，我们一起把那个怪物抓住。”

    那个怪物，阿炎又朝他身后看看，原来这里的人将那丑东西称为怪物。还有莫景言，虽然她很不喜欢他，可他似乎真的可以拖住那个怪物，这才乖巧地点点头。

    趁着二人说话的空挡，景飞刚想将重新酝酿好的情绪在二哥身上施展一番，没等他开口就又被阿炎拉着跑了，心中十分郁闷。

    郁闷归郁闷，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和阿炎留在这里只能添乱，叫人来帮忙才是上策，于是只好将那些话本桥段通通抛到脑后，随着阿炎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只是偶尔回头时，看到狭窄的巷子中二哥背对他们的身影异常坚定，心里有一丝触动。

    兴许是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二人一口气刚跑出巷子，就看到守在府门口的修文正朝这边看走来。

    “快去，”景飞一指身后，冲他大喊，“大哥有危险。”

    话音未落，修文一个闪身窜入巷内瞬间没了踪影。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呼哨从巷内传出，紧接着七八个黑影从莫府周围腾空而起。

    景飞从不知道自己家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守着，就看到其中三个黑影跟着修文入了巷子，其他几个分作两边，估计是想从主街两边包抄。

    见这几人有如此伸手，景飞彻底放下心来，拉着阿炎尽量离巷子远一些。刚想说些什么让她不要担心的话，就看到庄羽吊着一只胳膊，睡眼惺忪地迈步朝他们走来。

    景飞：“你怎么在这里？”

    庄羽打个哈欠，“这里是莫府，不在这还能在哪？”

    “你手怎么了？”

    “连夜赶路，从马上摔下来了。”

    “啧，”景飞看看他又想到修文，同样是莫家出来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想着想着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你故意的？”

    “什么？”

    景飞嘴角突然勾起，去拉他吊在胸前的胳膊，边拉边恶狠狠道：“把本公子一个人扔下就罢了，连钱都不留，是不是想让本公子喝西北风，啊？”

    庄羽疼得龇牙咧嘴，“失误失误，公子！我错了！”

    景飞扯了好一会儿才解气，见阿炎还在往巷子里面张望，走上前安慰道：“放心吧，大哥和修文都很厉害的。”说着又狠狠瞪一眼蹲在角落里整理伤处的庄羽，“不像有些人。”

    庄羽心死：对对对，不像我，不像我。

    这一番闹腾自是惊动了府中小厮，就连陈伯也披着衣服走出来，见阿炎只穿着一身中衣，连忙叫人去取了衣服。等衣服被送到面前时，景飞才留意到阿炎已经衣衫单薄地在冷风中站了一夜，忍不住责备道：“以后出门记得先穿好衣服。”顿了顿，觉得哪里不妥，又补充道：“在家也要穿好。”

    阿炎点头。

    巷子里面逐渐没了声音，天边隐隐泛起一抹鱼肚白。

    景飞前半夜被阿炎牵扰着思绪几乎没睡，出门已是子时，又经这么一闹整个人十分困倦。可两位兄长在里面情况未明，不担心归不担心，众人都守在这里，自己回去睡觉就不妥了，只能打起精神强忍着。

    倒是阿炎，一样晚上精神都很好，没有丝毫疲惫的样子。景飞偶尔将脑袋搭在她肩上悄悄眯一会儿，阿炎也做得个称职的人形枕头。只是她肩膀瘦小骨头有点硌人，景飞暗下决心来日给她好好补补。

    小山猫么，圆滚滚的才可爱。

    远处隐隐传来鸡鸣，众人站得久了也都有些困乏。就在景飞将要坚持不住站着睡过去时，一阵脚步声自巷内传来，依稀夹杂着几声斥责。但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他是他太困了，耳朵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进内容，更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

    阿炎连忙将人晃醒，重新躲回景飞身后。不多时莫景言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身后跟着莫景玉，再往后是修文和几个黑衣人，一行人陆续从里面走出来。

    “干嘛呢？”莫景言见一大群人围在这里，一边的景飞都快站不住了，于是冲他道，“回去睡你的，多大点儿事儿，老子还搞不定么。”又冲众人摆手，“都走都走，回去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人凭什么在自家两位公子面前指手画脚。还好陈伯认出了莫景言，抢先应了句“大公子”，众人才陆续散开回了府。

    景飞困得几乎要晕过去了，连话都没有精神说上一句，见两位兄长平安无事，拉起阿炎扭头就走。刚走到府门口，就感觉阿炎顿了一下。景飞木然回头，看到她的手刚好落下，紧接着外面响起莫景言的惨叫声。

    景飞：大哥又是闹哪样？

    阿炎摇头，一脸无辜。

    院墙外面，莫景玉看着躺在地上的莫景言，面上少有地现出些愁容。

    “大哥，要不我扶你进去？”

    莫景言仰面朝天眼中没有焦距，半晌后，缓缓抬起左手，指尖捏着一颗绿宝石，“我早就说过了，那丫头不是一般人。”

    “这是？”

    “我那把剑上镶的，定是那丫头拔剑的时候趁机扣了下来。”

    “大哥的意思是，阿炎跟景飞在一起是图财？”

    莫景言盘腿坐起，指指自己胸口，“她刚刚打中的这个地方，若是再用力一些，此刻我怕是已经凉了。”见莫景玉沉默，又继续道：“手法干脆利落，只是力量上欠一点。”

    “大哥的意思是……”

    “你查过她的身份么？”

    莫景玉先是点头，后有摇头，“很奇怪，遇到景飞之前这个人没有一丝踪迹，好像是凭空出现在景飞面前一样。”

    “你说话好可怕，”莫景言打个冷战，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而后拍拍屁股站起来，正色道：“那就暂且当她没有身份，我看这丫头傻了吧唧，没什么心思，稍加训练说不定有用。”

    “若她有身份呢？”

    莫景言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阳间的身份，你用钱摆平。阴间的身份，我用刀摆平，如何？”顿了顿，“御心之术你最拿手，不说要她百依百顺，最起码要知是非，明善恶，而不是对朋友的亲哥下黑手。”

    莫景玉眉头一皱，“似乎是大哥先对阿炎下的手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说着将那颗绿宝石捏在指尖，在莫景玉面前晃了晃，“那丫头是景飞带回来的，这事儿是不是得景飞负责。”

    莫景玉似乎品出些味道来，“我记得大哥之前，好像是用刀的？”

    “嘿嘿，出来得急，忘记带了，临时顺一把用用，”莫景言老脸忽然一红，理不直气也壮，“这损失景飞可得赔啊，不然我不好跟同门交代。”

    莫景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折扇“刷”地展开横在胸前，“同门之间可以互相借兵器么？”

    “哎呀，你就说管不管吧，”莫景言梗着脖子嚷嚷，“你若不管，我就将景飞绑了……哎，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