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睁眼看到屋顶时有些熟悉,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在自己家。
在外面呆得久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反而不适应。
躺在榻上,昨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慢慢显现。
这年头菩萨闭眼,各种妖魔鬼怪都要出来溜达几圈。怪不得府周围隐藏着那么多高手,看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一想到自己所在之处被一群高手环绕,安全感顿时拉满,景飞惬意地翻了个身。
可莫府没事了,宁水镇上其他人家呢?大哥是专门为了这事儿回来的么?还是说昨晚的事只是巧合?
景飞又在榻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收拾一番后决定先去找阿炎,他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至于别的事情,自然有有能力的人去管。
打开房门,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沿着游廊慢慢走,满目都是翠竹青绿。若是放在以前,他会觉得清新雅致,可现在只觉得单调乏味,琢磨着应该弄点花花草草才是。
一边想着,一脚已经踏入阿炎住的院子。景飞站定,看着大开的房门,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先道歉,至少要先把人哄着,不然哪天她一气之下离开这里可怎么办呢。
打定主意,把面子尊严什么的先放一边,景飞迈步往里走。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瞧见人影,这里左右也没个服侍的人,他想问都不知该去问谁。
很好,这丫头是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了是吧。
景飞叉腰站在院中生闷气,他捡了只小山猫,好吃好喝好待遇,可这山猫不亲人,自己岂不是亏了?
恩,不能太惯着她,景飞扭头转身,他可以先去把昨晚的事情弄清楚。
从这处院子到书房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偶尔路过的小厮看到景飞头上阴云密布也都纷纷避让。
景飞越走越气,觉得是阿炎害自己丢了面子。
快到书房时经过一座浮桥,几尾红色锦鲤在水中追逐人影,聚拢乞食。
连条鱼都知道要亲近人,怎么那丫头就不懂?景飞狠狠跺脚,看着锦鲤惊吓逃窜心中才生出一丝快意。
书房的门窗都开着,莫景玉临窗而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莞尔。
“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身后一个声音忍不住抱怨,“我可是玄门大弟子,你不能质疑我的判断。”
莫景玉收回心神,淡淡应了声“不会”。
“大哥、二哥,”此时景飞迈步走了进来,衣衫和情绪都已整理过,刚要行礼,视线一转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阿炎?”
阿炎上身被捆成个粽子,见到景飞进来眼中一亮,刚想朝他奔去,身后就被一只大手揪住,转而对上莫景言凌厉的目光,“小鬼,老实点。”
阿炎同样对他怒目而视,无奈动弹不得,只得扭过头眼巴巴地看向景飞,小嘴儿也弯成一个伤心欲绝的弧度,看得景飞一愣,这扮委屈装可怜的本事,真是无师自通啊。
“大哥这是做什么,”景飞上前想帮她把绳子解开,刚搭上手就被莫景言一把按住,“大哥?”
莫景言将他的手拂开,“她有问题,先不能放。”
“怎么大哥还没弄清楚阿炎是人是鬼么?”景飞抬起头认真看向莫景言,说出来的话有些呛火。
他不明白大哥非要揪着阿炎不放,就算阿炎身份可疑也应该是他自己来问,而不是一个离家数年对家中之事不闻不问之人。大哥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不好使,玄门弟子的身份更不好使。
书房另一边,莫景玉抱着胳膊看着兄弟俩对峙,这是他之前从不曾见过的场面。
他记得景飞小时候并不敢忤逆大哥,可这次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在跟大哥争夺话语权——在处置阿炎一事上的话语权。
莫景言显然还不适应现在的局面,眉头一挑想要发火,就听景飞继续道:“这世上多得是披着人皮的鬼,大哥恐怕管不过来呢,与其千方百计地审阿炎,不如先审一审你的亲弟弟呢?”
这话太伤人了,莫景言太阳穴突突直跳,舔了舔唇感觉要喷火,“皮痒了是吧,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那大哥就动手吧,”景飞执意将阿炎拉到身边,帮她把绳子解开扔到一旁,挑眉挑了挑,“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临死之前救人一命,也算是给来世积德吧。”
景飞这话说得轻巧,可听在二位兄长耳中便是控诉,控诉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无能为力。
果然莫景言没了脾气,就连莫景玉也背过身看向窗外。阿炎一被松开立马躲到景飞身后,只露出个脑袋,看看莫景言再看看景飞。
屋内安静下来,景飞这时才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半晌,只听莫景言冷声道:“别以为在老子面前装可怜就有用,告诉你,阎王想收你,也得看老子答不答应。”
景飞一哂,转头对身后的阿炎眨眨眼,“糟糕,被识破了。”
阿炎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就连莫景玉也微微皱起眉头。
莫景言那个气啊,感情如此伤人的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演场戏?装的?胸腔中似乎有火急不可耐地想要喷发出来,视线一落,指着阿炎露出的脑袋恶狠狠道:“你既不相信,我自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景飞从没见过大哥生气,从他的话中嗅到一丝危险,忙将阿炎护在身后,“大哥要做什么?”
见他慌了,莫景言笑笑,露出一副白灿灿的牙齿,看在景飞眼中就那简直就像大灰狼要吃小白兔了。只见他朝书案后的人招手,“景玉,你也过来。”
莫景玉不明所以,只能淡然走到近前,如此三兄弟在阿炎面前围成一个圈。
“但凡魔物,睚眦必报,暴戾那是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莫景言摇头说道,接着话锋一转,“咱们这里面她最喜欢谁?”
景飞:“额……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当然,别啰嗦,快说。”
“大概是我吧……”景飞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小声道:“因为我与她认识时间最长……所以……”
莫景言挥手将他打断,又问:“那咱们这里面,她最讨厌谁?”
这次没有迟疑,三个脑袋齐刷刷看向莫景言,后者点头,“了解,了解。”说着将莫景玉暂时推到一边,又变成与景飞对峙的局面。
“我自入了玄门,一路走来碰到的魔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既然今日你质疑我的判断,现在我就只能证明给你看了。”
话音未落,忽然“啪!”地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景飞似乎看到面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脸上一阵火辣辣得疼。
话本上说,魔物之所以难除是因为他们都披着人皮,普通人难以辨别,只会在特定的法器前才会现出原形。
刚才大哥说要证明给自己看,景飞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大哥怀里,本还指望他能掏出什么了不得的法器让他开开眼,不曾想对方手一抬就先给了自己一巴掌。
半晌,景飞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嘴角微微抽动,艰难吐出几个字,“大哥……我是景飞。”
就连莫景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挑眉看向莫景言,似乎在等他一个说法。
莫景言谁都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景飞身后探出的那颗小脑袋,微微俯身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震惊、疑惑、愤怒一闪而逝,紧接着一簇火苗猛蹿出来,莫景言下意识绷紧身体脚下刚要后撤,耳边又传来一声脆响。
“啪!”
这一声比刚才还要响亮,更像是鞭子直接抽打在牛背上的声音。
一旁的两兄弟具是一惊,景飞下意识地将阿炎让了出来,自己与莫景玉站在一处,就看到他们大哥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俯身观察阿炎的姿势。
阿炎双手叉腰,无所畏惧地仰着脑袋与之对视,眼神清澈。
景飞对玄门没有概念,更不知道玄门中的大哥是什么样子,可印象中大哥打架从未吃过瘪,眼下却被阿炎当着两兄弟的面抽了耳光,这事儿恐怕不太好过去吧。
“大哥,你……没事吧?”半晌,景飞抖着唇问道。
莫景言这才缓缓直起腰,强装镇定,“没事。”
“可你流血了。”景飞一指他的嘴角。
莫景言用舌尖顶了顶,“嘶”地一声扭头吐出口血水。
景飞:“那……还继续吗?”
莫景言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改天再说。”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二人目送莫景言离开,视线一转又都重新看向阿炎。
阿炎依旧双手叉腰,脑袋高高仰起,打了胜仗一般。景飞瞧她的样子,不懂她在骄傲什么,不会是在等自己夸她吧。又偷偷抬眼去看二哥的表情,还好二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似乎是在等着看自己如何处理。
大哥皮厚,一巴掌肯定打不坏,可二哥这关就不太好过,不管怎样,样子肯定还是要装一装的,于是故意板起脸大声道:“为什么要打大哥?那可是我们亲大哥啊!”
阿炎原本十分得意,听他如此说突然泄了气一般,手也从腰上垂下来,脑袋耷拉着不敢看景飞。
景飞知道她是在维护自己,见她这幅样子心里有些酸,刚想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心中一跳,猛地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见阿炎脑袋一仰,裂开嘴“哇”地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