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悖

    想到白天两人在茶楼时兜兜转转的那一番话,再看如今互相坦白的态度,邪慈心下也感到一阵放松。

    傅长莘见他不再面带愧色,转而继续道:“反正都已坦白到这个份上了,我正好问你一件事?”

    “阿莘但说无妨。”

    “有人委托黎门寻找这样白玉珠,说是此物可以延长人的寿命,甚至——长生不老。”

    她肩膀垮下,笑叹道:“说来也是命运弄人,傅门主派人潜进桃花源打探,表面上是帮委托人寻找这白玉珠,实则是想拿到手后为阿娘延续寿命用。却不想派去的好手一死一伤,好不容易寻来我这个和桃花源有关系的‘线索’,我还把跟桃花源相关的记忆丢了个一干二净。从那之后再无所谓的桃源秘宝的踪迹,这一晃就是这么这么长时间。所以——”

    傅长莘看似平静地问向邪慈:“白玉珠,究竟能不能延长人的寿命?”

    其实在了解过容珠的来历后,傅长莘基本也没再抱有什么期望了,但不问问的话,终究还是不死心。

    果然不出所料,邪慈回答她的是“没有”。

    虽然得知没有之后,确实觉得遗憾,但转念一想,这么个邪门东西,就算真的能使人寿命延长,想必也不是用什么好法子。

    搞不好反而会因“福”得祸。

    心中最后一个疑惑已解,傅长莘也跟着放松下来:“如果你还是要留在外面找容珠的线索,我可以帮你。”

    容珠的踪迹已然显现,她想邪慈必然是要继续找她的。

    好在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只要邪慈不离傅长莘太远,就能再继续留在桃花源外,同时还能拥有相比从前更广的活动范围和时日。

    “多谢阿莘。”

    邪慈向来彬彬有礼,傅长莘也习惯了,只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件或许关乎邪慈命运的事。

    “如果真的找到了容珠,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就算找到容珠,邪慈也是“叫天天不应”。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住了邪慈,正因如此,他到最后也没有给出傅长莘个明确的答复,只是依旧眉眼间盈着一点笑意:“那就还要仰仗傅老板将在下带在身边,若真有那么一天要由我来了结了容珠,总也要法力恢复到十成十才好。”

    他说这些时,傅长莘一直单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等到他说完,眉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她只扔下了三个字的嘱托:“别死了。”

    可惜邪慈也没法给傅长莘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就像没听到一样,突兀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那首诗,是从吃过丹药的人嘴里喃喃道出的。而吴猛又说过分发丹药的是个一袭白衣的女子,我虽不能万分确定,但容珠每次化成人形时,最喜欢的就是这副打扮。”

    “你怀疑那人就是容珠?”

    邪慈点头:“有七八分确信。但即使那就是容珠,也不见得能轻易寻到。她虽然行事招摇,甚至认为一般的神仙都奈何不了她,但做事还是存有谨慎态度的,必然此时是藏在了不易找到的地方。”

    “可是难道不奇怪吗?假如那人真是容珠,那她借由丹药操控普通的人类,总不会是指望靠这些凡人帮她打上天界,杀掉白眉仙君吧。”

    她心想:若真是容珠,必然不会平白无故做无用功,这丹药必定还有别的用途。

    “要是能弄来一枚就好了。”傅长莘说道。“这样兴许能看出丹药中控制人神识的法术究竟是什么。”

    她一手撑地站起身,抖开了久坐后衣裳上堆起来的褶子,继续道:“她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莫怨归来满城鸦’是吧?她这话听起来野心勃勃,想必还会再有行动的。等回南屏坊,我会先遣人把吴猛带回来,放到咱们眼底下看着,万一他想到了什么其他细节,也好及时知道。”

    这还真的应了约孜丽尔那说的。短短几天,南屏坊快成了朗州城头号“收容所”了。

    “走吧,该回去了,不然小沅又要担心。”

    傅长莘先于邪慈出了房门,却在推门时手上一顿。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难怪方才在酒肆和邪慈交谈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

    邪慈每一甲子就会法力衰弱,既然这样,站在容珠的角度来看,为什么从不主动杀了他这个妨碍自己吃人的存在呢?

    酒肆喧嚣热闹的声响仿佛被从自己所在的空间抽离,越来越模糊。这个问题的分量逐渐占据她整个脑海,直到——

    “阿莘。”

    傅长莘蓦地回过神,见邪慈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走到了自己身旁。

    一切声响又落回到了她的耳畔。她低下头,见邪慈递给自己一样东西,同时温声道:“你的斗笠忘了。”

    傅长莘犹豫了一瞬,似乎在为要不要问出刚刚心中的疑惑而犯难。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倒也不是害怕得到不愿接受的答案。

    只是平心而论,如今这世界上她全然信任的人其实并不多。

    邪慈是其中一个。

    她只是隐约有种预感:这问题的答案背后,兴许是一段邪慈并不怎么想提及的过往。

    朗州城一条稍微远离城中心的青石路上,一个更夫正哈欠连天的晃悠着,看得出来他是困得狠了,敲铜锣时发出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更夫拖拉着脚步路过一处青竹掩映的宅院,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奇了怪了,哪来的一股阴风啊。”

    他总感觉有哪不对劲,赶紧加快了脚步。拐过不远处的一个弯后,他迎面瞧见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

    “姑娘,天色晚了,这地方又偏,你行夜路当心啊,赶紧回家吧。”

    女子扶了扶帷帽,轻轻点头致意。

    两人错身而过,可更夫刚走出去没两步,听见那女子又叫住了自己。

    她从挎着的篮子中拿出一颗丹药模样的东西,递到了更夫面前:“多谢您提醒,这是我家自己炼的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今天散出去后还剩最后一个,送给您了。”

    末了,还补充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啊......哦,那......那谢谢了姑娘。”

    更夫伸手接下了那枚进补的丹药,然后看着女子绕过自己,最后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左手提着灯笼和铜锣,右手还攥着敲锣的小锤子,也没法一直捏着这颗丹药。

    想了想这朗州城一直民风纯善,加上这姑娘一身穿着和气度一看就不凡,人家怎么看也没必要骗自己一个更夫。

    他把丹药往嘴里一扔,嚼了嚼,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味儿,不过尝起来有点腥甜腥甜的。

    更夫咽了丹药,接着按每日既定的路线打更去了。

    更夫身后。

    那女子转过身就变了神色,不再是一脸谦和温顺,而是眉目之间写满了得意和轻狂。

    她手腕上挎着空空如也的篮子,进了那处四周被青竹环绕的宅院。

    宅院门两侧的灯笼上,写着“曾府”二字。

    她从宅子大门进去,几个家仆见到了她,都在弯腰向她行礼。可她确实视若无睹,直接施施然地走入正堂。

    曾联温靠在正堂的椅子里,姿态虽然看着放松,但如果仔细观察,能感觉到自从见到这女子进来时,他整个人其实都是在紧绷戒备着。

    尽管如此,他依然做出亲近的表情:“今日的丹药也都散出去了?”

    容珠得意地晃晃手中的空篮子,随后撤开了手。神奇的是那篮子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漂浮在了半空中。

    “是啊,改良之后的丹药腥气没有那么重,可以说是更顺利了。你这几日要再帮我寻些炼丹的材料送去,再多炼些丹,最好要快。等我利用这些丹药法力大增、大仇得报之后,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兑现。”

    容珠说完,看了看曾联温的神色:“怎么?你不信?”

    她都不等曾联温回答,而是略带蔑视地轻哼一声,继续道:“你不信也得信,你那皇帝主人所追求的长生不老梦只有我能实现。要是你顺着我,助我成事,别说他一人,我让你们都活得长长久久也不是办不到。但如果不称我心意......”

    容珠故作惋惜神色,可眼中却流露着凶光,嘴上讲出来的也是威胁的话:“那就把你们都杀咯。人间每天死这么多人,多几个也不算多。”

    曾联温感觉出了一层冷汗,硬着头皮笑答道:“怎会,一切都听您的。既然这样,玶山黎门那边,我就不让他们再去寻找桃花源的秘宝了。”

    他起身行了一礼:“一切都仰仗您了。”

    容珠明显是被曾联温这战战兢兢的态度和放低的姿态给哄得开心了,重新又和颜悦色道:“不用,你还正常委托他们就好。”

    “这是为何?”

    “你以为那父女俩是全心全意为你做事?他们一个爱妻心切,一个事母至孝,而且以那黎妙的身体情况,又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说啊,因为有黎妙的存在,你与他们,永远都只是相互利用。且到了最后,你不见得能在那父女手中讨到你想要的。”

    如此,曾联温更加不解了:“那为何不干脆断了他们的念想?”

    提及黎门,便让容珠想到傅长莘。

    四年前的阿莘把自己带出了藏匿多年的隐世,害得她不得不为了躲避上天而东躲西藏,食人血气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多,是以这四年法力一直没能显著提升。如果不是现下找到了可以一举提升法力的绝妙办法,她还不知道要多等多久。

    可这区区人类四年后竟然又莫名其妙掺和进了自己的计划里,还伙同那邪慈一起在追查丹药的事情。

    真是麻烦、真是可恶。

    这两人如今遇到了一起,那阿莘八成已经从邪慈处知道了自己的真身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一事是谣传。

    她不让曾联温说,是希望这事能由傅长莘亲口证实给傅平彦。

    这样能让傅长莘心里不痛快的机会,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我和那傅长莘是旧识,更是有仇,不想让她好过罢了。”

    曾联温却从容珠的话里品出了另一层意思:“您与傅长莘,是旧识?”

    “是呀。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吧?她和那傅平彦还有黎妙,根本就毫无血缘传承。所以说凡人真的是蠢吶,为了个不是自己亲娘的人这般在乎,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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