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已上，殿中香气四溢，宫人依序奉上佳肴。云昭璃坐在萧清和与萧珩之之间，神情拘谨，手中筷子动了几次，却始终没夹起什么。
太后端坐上首，目光不时落在云昭璃身上，语气温婉：「昭璃姑娘可还习惯宫中膳食？若有不合口味的，尽管说，本宫让御膳房另备。」
云昭璃一怔，忙低头回道：「多谢太后关心，膳食十分精致，昭璃不敢挑剔。」
太后微笑，语气不疾不徐：「你与清和合奏甚佳，琴艺不俗。如此默契，倒叫本宫好奇你师承何人？」
云昭璃略一迟疑，答道：「自幼随母亲与兄长学习，家中常有琴音相伴，昭璃只是略懂皮毛，不敢言精通。」
太后轻轻点头，似笑非笑：「略懂皮毛，却能与五皇子合奏得如此和谐，倒是难得。」
云昭璃心中一紧，勉强笑道：「是五皇子琴艺高超，昭璃只是跟着走罢了。」
萧墨渊此时放下筷子，语气温和地接话：「云姑娘太过谦虚。能与五皇弟合奏得如此和谐，旁人未必能做到。若无心意相通，再高的琴艺也难以成曲。」
他语气不重，却句句落在云昭璃心上，仿佛在试探她与萧清和之间是否另有关系。
云昭璃抿唇不语，只觉萧墨渊的目光如影随形，令她坐立难安。
萧清和低头吃饭，神色如常，却在听到萧墨渊那句「心意相通」时，手中筷子微微一顿。
太后似乎察觉了云昭璃的不自在，语气忽然一转：「昭璃姑娘既与清和合奏默契，本宫倒是想问问，你可愿留在宫中，做个女乐官？」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微变。
云昭璃脸色微白，忙低头回道：「太后厚爱，昭璃感激不尽，只是……昭璃自幼在家中长大，未曾有入宫之志，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笑容不减，语气却多了几分深意：「云家代代为官，你父亲如今也是朝堂重臣，你兄长更是殿试热门，状元之选。你出身清正，才艺不俗，还怕什么？再说了，珩之也喜欢你。」
云昭璃听到这句，手指微微一紧，下意识抬眼望向萧清和，眼中闪过一丝求助。
萧墨渊轻声补道：「宫中虽繁礼多规，但若有志者，自能立足。云姑娘若愿，我可代为引荐。」
云昭璃脸色更僵，手指紧握筷子，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清和眉头轻蹙，似欲开口，却被身旁的萧珩之轻轻拉了拉袖子。
萧珩之笑嘻嘻地开口：「太后奶奶，云昭璃姐姐不想留宫，那就不要留嘛！反正我可以常常去云府找姐姐玩！」
他语气天真，却句句护着云昭璃，像是在替她挡下太后的压力。
皇帝原本未语，此时却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威严：「若云姑娘本就无此意，那便算了吧。勉强留人，反倒失了本心。」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云修远爱女如命，朝中上下皆知。太后若真要她入宫，只怕云修远先要与朕过不去。」
殿中一静，太后神色微敛，却未反驳。
皇帝目光转向云昭璃，语气稍缓：「你今日不求赏赐，是谦逊。但若他日有想要的，尽管让你父亲来找朕。」
云昭璃闻言，心中一震，忙起身行礼：「民女多谢陛下厚恩。」
皇帝微微点头，重新拿起筷子，语气平和：「坐吧，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云昭璃重新坐下，长长呼了一口气，却也食之无味。
萧清和注意到她额间都渗出了汗，不免有些心痛。正欲拿出手帕给她时，萧珩之便轻握云昭璃的手，天真地小声说道：「姐姐，你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见状，萧清和只得淡然抿唇，悄悄把手帕放到桌上，推至云昭璃的碗碟旁。
云昭璃低头时瞥见那方素白手帕，心中微震。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轻轻将手帕收起，指尖微颤，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萧清和。
萧清和仍低头吃饭，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席间气氛渐缓，御膳也逐渐收尾。太后未再多言，皇帝亦未再提赏赐之事，众人各自散席。
云昭璃由宫人引领，登上马车离宫。她坐在车内，手中紧握着那方素白手帕，心中仍是翻涌不定。
而另一边，萧清和也准备离宫，步出殿门，欲回清和苑。
刚至宫门，一道身影便从侧殿转出，拦在他面前。
萧晋衡负手而立，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几分探究：「五弟，今日那曲合奏……你与云姑娘，配合得太过自然了些。」
萧清和微怔，神色一紧，低声回道：「二皇兄言重了，昭璃姑娘琴艺不俗，我只是顺势而为。」
萧晋衡目光微沉，语气不疾不徐：「你之前提及过的茶伴……是不是她？你……喜欢云姑娘？」
萧清和眉头微蹙，眼神闪过一丝不安。他垂下眼眸，语气低沉：「不是。」
站在一旁的简怀真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冷然：「五殿下一向不问朝政，也不涉世事，怎会喜欢一位家世显赫的官家女子？二殿下若是关心五殿下，还请勿作无端猜测。」
萧晋衡望向简怀真，眼神不动，却没再说话。
萧清和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语气却略带疏离：「若无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说罢，他行礼后便转身离去，步履不快，却不曾回头。
萧晋衡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似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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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入云府，夜色已深。
云昭璃一回到房中，便吩咐阿桃退下。门一关上，她便快步走向书桌，动作急促得连外袍都未及脱下。
她拉开抽屉，拿出那份折得整整齐齐的《改命计划》。烛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眼神却冷静不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最下方那行字——「阿和」和名字旁边的小小心形。
云昭璃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然后深吸一口气，提笔重重将「阿和」划去改写：「萧清和」。写完，她盯着那三个字，眉头越皱越紧。她想重新写点什么，却怎么都下不了笔。
她握着笔，手指微微发颤，脑中浮现的是与他共度的一幕一幕。
——「我只是阿和。」
那句话当时听来温柔真诚，如今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
——「我知道昭璃心里有事，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说，我愿意听。」
她从未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那时心动得太快，信任得太深。
——「那昭璃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总是反问，总是笑而不答，总是藏着什么。
— 「开始吧。」
拆穿时，他眼神却带着无奈与歉意。
云昭璃心头一紧，忽然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恼。
「你隐瞒我……你到底算什么啊……本小姐是这么好骗的吗？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啊？」她语气颤抖，低声嘀咕着，忽然一甩手，把笔丢到桌面上，笔身滚落，撞在桌角，发出清脆一声。
她盯着那份《改命计划》，眼神一沉，伸手想撕掉它。手指刚碰到纸边，她却又停住了。她咬着唇，纠结地看着那张纸，半晌，终于还是把它放案上。
她转身走到床边，扑在床上，抓起枕头狠狠拍了几下，然后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自言自语： 「萧清和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想怎样……」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气音。
她抱紧被子，指尖紧扣布料，心里像打结般难受。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被卷入皇家之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云昭璃低声呢喃，语气里有怨、有恨，也有一丝丝不愿承认的失落。
她这样抱着被子，沉默了很久。
直到夜风透过窗缝轻轻吹进来，她才缓缓坐起身走回书桌前。
她轻叹，然后坐下，望着纸上的「萧清和」三字，眼神复杂。
她提笔，犹豫片刻，终于在名字下方写了一行字：「身份未明，心意未明，风险极高。」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但……他曾说『我更希望，你愿意再来。』。」
她望着那句话，心头微微一震，她咬了咬唇，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在旁边加了一个小小的问号，然后写下：「是否……可再信一次？」
写完，她放下笔，望着那张纸，久久未语。
夜色更深，烛火微摇，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孤独又坚定的剪影。
她不知道这份计划还能不能改命，但她知道，那个名字，她暂时还撕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