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

    砰一声巨响,门开了。

    竹屋内二人一愣,寻声望去。

    只见门缝内探出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兴奋至极,喜滋滋偏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又嗖地跳出去,砰地从外面关上了门,眨眼间,便见一根削尖的细竹子砰地钉在了门上面!

    力道十足,贺花白几乎都没看到子衿是怎么出手、何时出手的。

    门外没了动静,贺花白道:“衙门的人吗?”她正要上前,子衿伸手将她拦住,道:“等会。”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一阵叩门声,这次力道适中偏轻,颇有规律,与方才揍开门的力道截然相反,完全可以听出来不是一个人所为。

    一个颇为文雅沉稳的声音在外道:“稚子无知,方才实属冒犯,抱歉,我们是衙门的人,现有急事,可否让我们进去一谈?”

    贺花白听着音,暗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刚走一步,子衿也跟着起身了:“我去开吧。”

    他上前,门一开,门外两人的视线双双落到柳子衿身上。

    贺花白在子衿身后,只听子衿假笑道:“这是……?”

    那个瘦高个的衣着朴素,却一眼能看得出股文人雅士的风范,他一把将跟前的人推开,嘴唇微微抖动着,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贺花白迟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觉得奇怪,在子衿身后走了出来。

    刚一动,便听对面一个雀跃的音喊道:“就是她!”

    贺花白一愣。

    那人双眼蹭亮,拍手道:“我说之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三道目光一齐凝过来。

    好半响,只听那个儒雅的道:“可、可否进去让我找这位……姑娘谈一谈?”

    子衿看向贺花白,贺花白虽懵,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的步子无端很慢,目光却一直凝在贺花白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贺花白隐约觉得他眼眶红了。

    他走过来,看了子衿一眼,又看向贺花白,涩声道:“这是……”

    贺花白以为他与上次那波衙门的人一起以为自己是被绑架的,立马道:“救命恩人!我这么大了自有决断当然分得清的!若是……是我爹的事情,请进。”

    那人低下头。

    贺花白无端地觉得他也有些难过,不由道:“您这是……”

    半响,那人抬起一双通红的眼,里面的精气神像是都被润化了,艰难道:“我名盛仲行,是你母亲的……弟弟。”

    贺花白再次愣住了。

    “不知……你可还记得我?我本来求证,可你与你母亲气质这般像,我想再无其二了,你母亲……你母亲与家里闹矛盾后,就带你回家过一次,我去找你母亲的时候,你还年幼,本以为父亲能接受,可你……你母亲终归没撑到,你受苦了,你如今……”盛仲行艰难地吞咽,又像想起什么,择言颤声道:“若是在家待不下去了,便跟我去吧?”

    贺花白双足钉在原地,愣愣的眼眶里泪水瞬间抑制不住地打转。

    子衿步子一动,面前被挡了个结实,子衿低声道:“口说无凭,如果是真的也得让她缓一缓,而且,目前,应该也不是相认的时机吧,有些其他急事,方才她与我商量了一些事,想必是重要的线索,我来跟你谈。”

    盛仲行敛眸叹一声,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抬手微俯身道:“也好,有劳。”

    子衿瞥了一眼在一旁老老实实站着的支成文:“就两把椅子,你自便。”

    支成文眼眶都红了,骤然醒过来:“什么?!你……!”

    又不知想起什么,倏而闭口,小声在盛仲行耳边道:“你别伤心啊,也别再生我气了,我改还不行吗?千万别赶我,方才不是为了给你秀一手嘛……”

    他声音止住。

    贺花白耳边嗡嗡声一片,颤声道:“我……”看向盛仲行,又立即移开目光。

    子衿缓声道:“不急,你想如何便如何,我替你说可以吗?”

    贺花白觉得喉咙有些酸痛,敛眸点了点头,哽道:“谢谢。”

    子衿与她往屋里去。

    出来时,二人隔着院里一方石桌对座,支成文皱着眉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盛仲行却又起身,看了眼那屋子,行礼道:“多谢照顾。”

    子衿也客客气气道:“不必,坐下说。”

    他看了支成文一眼,开门见山道:“我见您不是本地衙门中人,却领着上次来人的头目,又姓盛,想必身份不简单,对此命案有一部分的决断权。”

    支成文听得微微瞪大双目。

    盛仲行缓和半响,收回目光,点点头:“不错,不过自然要按事实来,我也是要上报的,且我不过一介小官罢,不足挂齿。”

    子衿笑笑:“既然有决断权,那此案纵使扑朔迷离,或许也好办,大人谅我越界。”

    盛仲行皱眉:“此话怎讲?”

    “我不知您有没有看见那醉梦楼外的告示,想必若是看了心中也有几分猜测,关于死者身份的猜测有个办法在其中或许可以落实,或许亦可带出凶手,大人听了应该自有决断。”

    盛仲行一顿,好半响才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子衿竟罕见噎了一下,旋即如常道:“我打听来的,那个女人是叫陈还吧?”

    他低声道:“陈还脸上那条毁了她相貌的疤是贺中易拿刀划的,这次尸体有个特征,便是被刀划的面目全非,你们若是想让贺……让她自己认是否是她父亲或许也是认不出来的,那篇楼外贴的告示里里外外都在祸水东引为陈还脱罪,但谁能保证陈还不是在贼喊捉贼?”

    支成文听的有些发毛,忍不住道:“那谁又能保证你不是在贼喊捉贼?你功夫这么……杀个人肯定易如反掌……”

    他在盛仲行的目光里越说越小声。

    子衿假笑一声:“你这么想也没错,但大人或许是聪明人。”

    天上一道乌云盖日,滚滚铺过。

    树叶萧瑟,鸟翼攒动。

    深夜,子衿打开门时,迎面便一只青鸟飞来,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停在子衿肩上,子衿摊开手掌,那鸟便将衔着的字条吐了出来。

    就着微凉的月光,纸条渐渐被摊开,几竖笔画乱飞,墨水乱泼般看起来甚是混乱的字体:“曹蕴下狱,府中师爷外还有内线联合,小心。”

    文末的最后是一个符号类的东西,圆形里面画了个三角,三角里面写了个柳字,一笔一画,锐利至极。

    子衿眼神冰冷一片,看像屋内,将纸条缓缓在掌心糅杂成一团。

    ——

    池塘间的小拱桥上。

    支成文凑过来,撑首看着盛仲行眼中的血丝道:“这几日查公务账本、安置流民什么的够累的了,我看一眼都头疼,你还真信他的话啊?你看他那要说不说卖关子的样子,一般自证清白的事不应该是自己贴着脸来想办法吗?什么面目全非的,要不是因为他救了你们家那个姑娘,早将他抓起来审问得了,嫌疑人怎么还能一脸无所谓。”

    盛仲行盯着池塘中似模糊又似清澈的水,道“对。”

    支成文一愣:“什么对?”

    盛仲行一双眼似乎都再次有神了起来:“他说的不错。”

    一大早,衙门便贴出了通告:现因发现一具不明身份男尸,自今日起,家中有失踪人口的皆可来辨认,为以防认错,现特许认领之人带两三亲朋好友或熟识失踪者的街坊邻居一同前来。

    告示刚一贴,一圈人围过来,议论纷纷。

    两名身着官府的差役挤出去,热的鬓边汗珠直淌。

    其中一人用手楷着汗,走了好远,一转身,发现身边没人了,原地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同伴还在老后头,正拿着一块小方巾,细细地擦脸上的汗。

    “……”那人没忍住,哈哈笑起来,大喊道:“你怎么还跟个姑娘似的!他又忍笑道:“快点的!小方巾要擦到什么时候!我们的任务重着呢!方圆百里的地都要贴!上头吩咐了越多越好!”

    同伴这才一路小跑过来,那人凑近一看,见他脸皮细腻白嫩,此时热的脸微微发粉,倒真跟个姑娘似的,刚想再调侃几句,又瞥见他嘴角处一块未消的淤青,啧道:“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来干这种累活了,原来是得罪了上头的人啊。”

    那同伴翻了个白眼,嗤道:“什么上头的人?你不是说你看门那天他只是个车夫么?再说了,谁得罪他了,自己妨碍我办公汇报大人他还有理了?信手打人,我呸!”他摸了摸嘴角的那块淤青,嘶声道:“要真按你这么说,你又是为什么来干这累活来了,怎么得罪那个……那个小人的。”

    那人听他说话语气又娇气得跟姑娘似的,又笑,道:“不都跟你说了嘛!我是看门的,他来那天第一个撞上的不就是我?我还呵斥着拦了他的道。”

    那同伴哼道:“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多咬他几口!你也该多斥他几句!”

    那人眼倏地睁大了:“我的亲娘啊,你还咬了他啊!”

    “不然呢?白被他拎啊?”

    那人竖起两个大拇指,边走边道:“那我回去得离你远点了。”

    “……喂!慢点!跑什么!”

    告示一贴,不出一日,衙门门口排队的队伍就跟前些日子发洪水早市抢菜似的排成了几队长龙。

    气氛沉闷,呜呜咽咽声断断续续地连成一片。

    一女人挽着菜篮子拭着泪,旁边陪同的女人安慰道:“哭什么,凡事都往好处想,这才失踪一两天,你弟弟他生性爱玩,说不定跑哪玩去了呢,咱们还有希望。”

    她四处张望着又跺脚道:“怎的进的这样慢,等的这样久,队伍这么长,那告示是贴到多远的地方去了,还不说那尸体哪发现的,这不纯粹是故意的嘛,卖什么关子……”

    她话音一止,只见一个高大壮硕的官差走过来,面无表情道:“几个人?”

    “两个。”

    “家里谁失踪了?”

    “她弟弟。”

    那人点点头,旁边跟着的人陛下不停一直在记,直到这人走了,她方才感觉什么压着的东西消失,能正常地呼出一口气来。

    “成哥。”一人从后追上来:“目前的名单。”

    支成文接过,慢慢从上扫下去,又翻了个面,忽而目光一顿,指尖移到上面,指着那名字道:“这个方位的人在哪?”

    那人望一圈:“从前往后签的,该是在后面。”

    支成文点点头:“没你的事了,不用再清点名单了。”

    “是!”

    支成文带着记录的人直往后走,渐渐脚步缓了下来,停在一名女子跟前,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天气回暖,这个天带个面纱乞不热?”

    那女子声音掩在面纱后,模糊不清:“回官爷,民妇相貌丑陋不堪,唯恐吓到别人。”

    支成文点点头,看着她身后的队伍,口气随意道:“叫什么名?”

    “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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