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安面颊紧绷,阴沉着脸道:“我也想问,怎么会是你?”
柳朗一眼便明白他此刻极为生气,被抓着领子一头雾水道:“我怎么了?不是你先做贼般地闯入我屋子我才差点……”
王康安打断他道:“你去干什么了?”
“……”柳朗深吸一口气:“你来我屋子里做什么?”
王康安拳头握的咔咔响:“这暴雨天,你为何翻墙出去,你去干什么了?”
柳朗道:“你半夜发什么疯?”
王康安冷冷道:“回答我。”
柳朗没说话。
王康安忽然冷笑一声:“你和那师爷是一伙儿的对吗?”他揪紧了领子:“曹蕴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和他串通好的,当时你来也是他举荐的!你的目的在谁我不知道,但他师爷的目的就是让曹蕴落马,上次那个尸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肚子疼什么的都是假的,你其实是在找机会,你就是那个给尸体先前动了手脚的人!”王康安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柳朗感觉浑身冰凉:“不是。”
“那你说你今天去哪儿了?你背后那靠山可真大啊?!”
柳朗感觉浑身血液逆流:“你跟踪我!”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拳头已然迎面砸了过来。
王康安怒吼道:“你果然是!”
柳朗被砸得偏过头去,半响,吐出口血沫,神情已然变了:“你诈我。”
世子待的地方层层把守,虽说肉眼看不见,可实际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会有人能进去还能有去有还?柳朗本以为是山中那日他跟踪了自己,可转念一想,按王康安的性格,当时不就冲出来了?怎么会忍到现在?他一慌竟着了他的道了。
王康安将他又提着领子拉起来,双目血红,道:“我只问你,人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跟那个师爷一手设计出来的!”
柳朗冷笑出声:“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紧握的拳头瞬间到了眼前,王康安怒道:“说!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柳朗本都应激闭上了眼,可那拳头迟迟未落下,他沉默须兒,叹了口气,睁开眼道:“不是。”
僵持半响,柳朗感觉到那双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慢慢、慢慢地松开了,王康安起身背对着他。
柳朗跌坐在地,理了理透湿凌乱的衣服,索性支起一条腿坐在了地上。
雨还在下。
王康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朗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王康安微偏头,道:“为虎作伥么?”
柳朗笑一声,道:“何为虎?何为怅?让曹蕴落马这是件善事,这是他本就自作孽,都是要还回来的,谁杀的那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哪里有好人与坏人之分?适者生存罢了。”
王康安没说话。
柳朗看着他默立的背影,道:“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还是说,一大早,你便会去巡按御史那告发我。”
王康安手边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没回答,径直推开门,走了。
脚步声渐远,柳朗收回目光,看不清表情,低下头,半响,兀自喃喃道:“适者生存啊。”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冰冷冷的月光坦漏在屋内。
他这一坐,便坐到了天亮。
直到几个黑影跑到门跟前,柳朗方挪了挪酸麻的手脚,缓了半响,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打开门,见这二人是眼生的,不由道:“二位这是……”
那二人扫他一眼,一人一句,有条不紊地道:“饭菜有人送。”“如厕我们跟。”“破案前不能出门。”
“……”柳朗扫一眼门外左右,王康安门前、那乞丐门前也都多了差役看守,敛眸将猜疑压下去,又挪回去躺在床上,舌尖顶了顶依旧痛麻的侧脸,方才翻过身去,闭上了眼。
——
“姐。”
小院内,对面的女人红了眼眶。
他唤道:“姐,你真信他吗?值吗?”
白色的花瓣飘下两三瓣于身后。
方才满腔汹涌的情绪莫名地平静下来,在看到她怀里的那个小崽子时,一切都变作了无声。
“不必担心,他待我很好,只要我在一日,我都信他。”女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不落下:“我知父亲是以为为我好,为这个家好,可我非附庸,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希望父亲能原谅我。”她哽咽许久,终于问道:“父亲身体还好吗?”
他叹气:“父亲已然年老,他那性子与思想,早刻在骨子里了,如何肯低头?如何能好?你偏偏与她一个性子,如何能和解?”
女人揉了揉酸涩的鼻尖:“迟早会回去的,等一等,实在不成,等他考上了功名,父亲也许不会再看不起他。”
男人看了眼她本保养得当的一双手,如今已然包满了纱布,皱眉道:“姐,你这怎么弄的?”
女人瑟缩了一下手,有些尴尬地笑道:“他对我太好,什么活也不让我干,我给他和崽子一人绣了个锦囊,没想到……”
话音像是被风戛然吹断了。
他再抬头,场景已然大变,天昏地暗,一个仆从赶上来,满脸惊慌,哭道:“小姐已逝,大人节哀!”
盛仲行翻身坐起,一身虚汗。
室内已然天光大亮,他呆坐许久,方才缓出口气,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忽然一人破门而入,再一看,已然屁股朝下摔在地上倒地不起了。
“……”
紧接着,便看到一只健壮的手探进来,又将那人拽出去:“你再胡扯一次试试?”
那只健壮的手又来关门,手的主人又试探性的探出半个头,忽然半个身子连同着动作定格在那里。
四目相对。
“……”
支成文机械转身,想当无数发生状。
盛仲行揉了揉眉心:“站住。”
支成文僵了好半响,干脆一手拖着那个死了似的差役进来,二话不说行了个大礼:“大人!盛大人!对不住!”他又咬牙切齿道:“都是这死……厮胡扯!”
那差役一听,突然回光返照似地麻溜地爬了起来,一脸劫后余生、鼻青脸肿地委屈道:“大人!我所查绝无虚言!怎能将官差当儿戏?!”
支成文拳头又握的咔咔响“你刚不是还躺地上装死吗?怎的大人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差役竟也不服输,嘟囔道:“我要是不装死,难道真要等你把我打死呀!”
他这话娇里娇气的,声音也跟个姑娘似的。
支成文气笑了,抬起一只满是牙印的手,指着自己道:“我?我哪打你了?!好的很好的很,居然敢恶人先……”
“停!”盛仲行一手支额:“别吵了。”
两人闭嘴。
盛仲行抬起头,示意那差役:“你说,怎么回事,他怎么欺负你的。”
支成文正欲张口反驳。
盛仲行一个眼神过来:“再擅自张口现在就让你爹接你回去送你去拜师求学读书!”
支成文立马闭嘴了。
那差役抬起头来,虽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依旧能看得出他年纪轻轻,面嫩的很。
盛仲行依稀认出他就是昨夜给自己递寻人启事、奉命去打探贺中易家属的那位,不知怎的,右眼皮开始跳个不停。
“大人。”他叩首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人非说我胡扯,造谣生事,不让我跟你讲,我要进来禀告他就拦着,我说等您睡醒了再来他也不乐意,非说我查错了让我回去重查,无端骂我一通,我抢着进来禀告他便来揍我。”
支成文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使劲咬着嘴,将那只满是牙印的手有意无意地在盛仲行面前晃悠。
盛仲行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道:“你现在说便是。”
“我查到那盛仲行现在的妻子不过是后娶的,听说也没正经拜过堂,之前还是在鸳鸯楼里陪客的,我去他家看了一番,房门紧锁没能见到,但据说长相挺吓人的,但他的前妻就不一样了,他前妻叫盛芷兰。”
话音刚落盛仲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二人齐齐吓了一大跳。
支成文立马拔腿飞快跑到盛仲行跟前给他拍背顺气,指着那差役道:“我就说你保不准是查错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倒杯水!”
那差役显然也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地就要起身。
盛仲行却强忍着咳道:“你、你继续说!”
差役只得伏地咬牙继续道:“那盛芷兰据那些杂户人中说曾家在京中,家境殷实,是豪门大户,家里世代为官,虽说他家起初也不穷,但都说是那贺中易捡了个便宜,二人还育有一女,名为贺花白,就是后来那寻人启事上所提到的与父母发生矛盾,疑似与人私奔的那个,本来一家三口也算是圆满幸福,可坏就坏在这朵富贵花不久便香消玉殒了,据说从此那贺中易无心书本科考,一蹶不振,可又不知怎的,突然带回家了个后妻,也就是现在这个,名为陈还。禀、禀告完毕!”
支成文脸色微沉,一边给盛仲行顺气一边也懒得装了,往床上一坐,冷声道:“出去。”
这差役见盛仲行这幅似乎被刺激到了的样子,哪里还想、还敢多呆!也不再跟支成文较劲,赶忙退出去了。
支成文倒了杯水,递过来叹道:“不会真是你……你姐吧?你姐嫁的那个人真叫贺中易啊?”
盛仲行喝了水,平息一阵,闻言又闷咳起来。
支成文拍背欲言又止道:“你这样怪吓人的,别咳了。”
盛仲行撇开他起了身:“您能找到那个地方吗?你不行的话我去找王康安。”
闻言,支成文差点跳起来:“我能!我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