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暝不经意看她一眼,慢慢道:“晓风没与你说吗?”
张月栖懵懂摇头。
赵向暝太阳穴突的一跳:“这帮奴才越发放肆了。”
张月栖眸子暗淡,她与赵向暝的事,他就不能主动说吗?自小到大,她没有体会过被偏爱的感觉,她想要赵向暝的偏爱。
“致夕哥哥,我以为你会亲自对我说。” 张月栖的声音听着十分伤神。
赵向暝闻言彻底转过头,悠长深沉看着她,精致白皙的脸,却被浓浓的愁绪笼罩,这种情绪从未在其他女子面上出现过,更多的是嚣张跋扈,或是娇蛮无理。
赵向暝的心被一阵情绪搅动,酸涩难言,他平稳道:“下次会提前和你说。”
张月栖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她不太懂,赵向暝对谁都是温柔体贴的吗?上次哥哥说只有她是这样想,所以赵向暝只会对她如此吗?
张月栖眉间愁绪散尽,朝他轻笑,整个人明媚娇艳,就好像是一朵娇花,妩媚动人。
赵向暝长眸幽深,移开了视线。
赵府内,赵向暝回房后便唤了晓风过来。
晓风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寻思着自家公子极少急匆匆唤他,且面目冷然,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不禁惶然。
“今日我去醉风楼的事,你没与张二姑娘说吗?” 赵向暝捏着眉心。
晓风一阵愕然,恍惚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登时下跪道:“公子恕罪,今日下午夫人宣奴才过去,这……这才将疏漏了公子吩咐之事,奴才实在不该!”
晓风匍匐在跟前,语气满带惊慌。
赵向暝随意瞟过去,想起张月栖的话——她一直在等她。
他默了半晌,接着语气平平道:“你办事利索,心思敏锐,此次属实不该,就先扣你一个月的月钱,长个教训。”
晓风紧皱的眉倏地放松,只是扣钱,还有挽回的余地,忙不迭道:“多谢公子宽恕,多谢公子!”
赵向暝道:“出去吧。”
张月栖今夜回去,天色暗沉,简单梳洗,一觉睡到天明。
翌日,顶着暖阳,张月栖在院落里看书。
她其实很疑惑,为何赵向暝时时抱着书不放,这书着实无趣,不如话本有趣。
张月栖轻眨眼睛,等待——
旭日灿烂,睡意汹涌,她将书盖在脸上,隔绝一切光亮,闭上眸子。
倏地,面上一轻,透过眼皮感到一片光亮,张月栖猝然睁眼,一张狰狞凶狠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张心琬又来了。
张月栖犯不上和她伤神,慢慢直起身子,目含疑惑。
“张月栖,你以为攀附上赵公子就能滋润快活了吗?以你的身份,他怎么会看上你?” 张心琬叫嚣着。
张月栖凝神细听,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又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对上张心琬赤红的眸,沉吟道:“他看不看得上我不劳姐姐费心。”
张心琬见她这般漫不经心,怒火中烧:“你不就是长了张妖媚惑众的脸吗?你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张月栖眸子微沉,不知道她的火气为何时时都这么盛,她起身道:“姐姐错了,有恃无恐的人是你,姐姐面前,月栖不敢造作。”
张心琬咬牙切齿:“我的妹妹到处都有,唯独没有你!你少这么恶心唤我。”
张月栖看着面前发疯痛骂的人,忽然觉得很荒唐,神色认真了些:“月栖不知道何处惹了张姑娘?值得你费尽唇舌找我不痛快。”
张心琬眼底通红,张月栖的话让她想起了张径灵,张径灵虽然和她互相看不顺眼,可是从没公然为谁打过她。
张月栖来的第一日,她的哥哥就不属于她了,张月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凭什么?
张心琬唇瓣哆嗦:“你没有一个地方让我痛快,你不要觉得自己高贵,我都听到了,你娘与人偷情才有了你,你的爹不认你,你就是个人人嫌的杂种!”
张月栖猝然直视她,眼底掠过震惊,不信道:“你听谁说的?”
张心琬痛快戳到她的痛处,狰狞笑道:“你只要知道你的身世就好,这就是事实。”
张月栖紧咬下唇,眉眼间坚毅无比:“我爹娘绝不是你说的这样。”
张心琬继续冷笑:“信不信由你,你也不想想为何将你送去越州,你这样的身世在京中就是一个耻辱,我劝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将你的事全宣扬出去!”
张月栖心神一震,二娘所说她娘很爱她爹,可是从未说过爹是爱娘的,对爹的身份也是讳莫如深,难道事情真像张心琬所说?
张月栖眼里涌着痛苦酸楚,她为何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羞耻,为什么人人都要将一切强加在她身上。
李府,李砚嘲笑她,李琉辱骂她,这些她都渐渐习惯,可是,身世是一辈子跟在她身上的,她如何能洗脱?
张心琬见她痛苦,一阵快意,轻飘飘扫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张月栖面无血色,强撑着身子,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她慢步走到房间,合衣躺在床上,满脸的痛苦,泪珠霎时流落满面。
明明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听张心琬所言,赵向暝也曾鼓励过她,可是,她怎么能当作无事发生。
昨日崔和凌说的“有失身份”,不正是冲着她来的吗?
她身份低微,不受张府重视,不受京中人重视,连崔和凌这个浪荡子都能随意逗弄她几句。
她屡次在赵向暝面前装柔弱,赵向暝对她温柔体贴,是因为怜惜吗?会有爱吗?
张月栖彻底失控,将被褥盖在身上,蒙头流泪。
她就是这样,在李府,伤心流泪时,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受人干扰,哭一场,她的情绪才会散个干净。
日头逐渐落下,转眼间,酉时就快来临。
张月栖面色惨白,用粉压了压,才勉强看不出端倪,只是透着苍白之色。
到了宁香堂,张月栖简单同赵向暝问过好,就兀自坐下练字,低着头,一语不发。
赵向暝觉得奇怪,她以往会说一些日常琐事,今日倒闷闷不语了。
赵向暝放下笔,漆黑的眸扫过去,看到修长细白的脖颈,几缕长发垂在肩头,往上,是苍白虚弱的脸。
赵向暝眸子一顿:“今日身体不适吗?”
张月栖停笔,纸上的字不堪入目,她拧眉:“忘了用膳,身体并无不适。”
张月栖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说了这一句话便将宣纸放在一边,拿出那本《径录》看。
后来隐隐察觉晓风进来了,她全然提不起精神。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晓风带着几个仆从进来,个个端着两盘菜,往侧室而去。
缕缕香味飘来。
赵向暝抬起头,冲着张月栖道:“一起过去用膳吧。”
张月栖心头一动,他为她准备了膳食。
两人走到侧室桌几前,张月栖紧挨着赵向暝而坐。
桌前菜品很多:清蒸鱼、鱼羹、槐叶豆腐等清淡的菜,那日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喜好,喜清淡,喜欢吃鱼,特意准备她爱吃的菜。
张月栖眸光轻浅,眉间涌动着别样的情愫:“致夕哥哥还未用膳吗?”
赵向暝正盛着鱼汤,用勺子将汤面上的油撇开,将半碗汤递至张月栖面前,道:“鱼汤味道鲜美,你尝尝。”
张月栖垂眸,这个汤呈奶白色,悬浮着些许鱼肉,葱花漂浮在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她喝了一口,热意涌上心头,心间一阵暖意,一勺又一勺,碗底见空。
“吃些菜。” 赵向暝声音轻缓。
张月栖唇角挂着汤汁,呆楞一瞬,紧接着顺从地夹面前的菜。
“最近几天我要去清一阁办事,恐都不在府中,你就在张府看书,若有疑难问题,可以问径灵。”
赵向暝夹着菜,仿若无意间说起。
张月栖手下轻顿,昨日不在府中,最近又要出去,他不会是借此躲她吧。
张月栖眼里光彩暗了暗,不自觉看着赵向暝,眉间透着茫然。
赵向暝注意到她的视线,像是解释般道:“官府之事急需处理,约莫着三四天的时间,到时我会让晓风告知你过来赵府的时间。”
他解释得这样明晰,张月栖心下大宽,道:“致夕哥哥,在外要注意安全。”
赵向暝轻“嗯”一声。
两人用过膳后,张月栖就该回府了,可是想着白日张心琬那副疯狂的模样,心下便厌恶反感,借由着学习的明目,多看了会儿书,让赵向暝教她。
张月栖真的觉得赵向暝十分温柔,他解释词句的语气,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渗透着雍容温和的气息。
张月栖从没遇见过如此震颤人心的人,李府鱼龙混杂,见过她的人俱是一副贪婪的恶心姿态,赵向暝不是他们。
如果他是她的就好了,能时时看到他就更好了。
那样她做梦都会笑醒。
可是,到现在为止,他对她究竟是什么看法呢?
他对她的好是本性使然,还是情感驱动,还是因为张径灵呢?
张月栖不敢多想,可就算他不喜欢她,她是争是抢是哭是闹也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