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没那么烈，透过老槐树的缝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洒了片浅金。沈知微睁开眼时，窗外已经传来了鸡叫——是王婶家那只刚住进新鸡窝的老母鸡，叫得格外精神。她坐起身，摸了摸枕边的布兜，顾晏辰的信还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只是指尖触到布兜时，没了昨天的发颤。

    走到门口，那碗凉透的粥还放在台阶上，瓷碗边缘沾着点米粒，是陆承宇昨晚端来的。沈知微弯腰拿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余温——他大概是怕粥凉得太快，特意用棉巾裹过。她捧着碗往厨房走，脚步比昨天轻了些，路过暖房时，看见陆承宇蹲在花盆边，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给兰花松土。

    暖房的玻璃上凝着层薄露，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陆承宇的蓝布衫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的小疤痕——是上次修鸡窝时被竹竿划到的，沈知微给贴的创可贴早就掉了，只留下道浅浅的印子。他松土的动作很轻，比第一次给兰花浇水时稳了太多，连水壶都拿得端端正正，没再洒出半滴水。

    “粥凉了，我再热一下。”沈知微的声音突然响起，陆承宇手里的铲子顿了顿，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他大概是没想到沈知微会主动跟他说话，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只傻乎乎地“嗯”了一声，手里的铲子差点掉在地上。

    沈知微把粥倒进锅里，加了点水，慢慢搅动。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起小泡，香气飘出来，混着暖房里兰花的清香味，让小院瞬间有了暖意。陆承宇站在厨房门口，没敢进去，只看着沈知微的背影——她的头发用根木簪挽着，鬓角有缕碎发垂下来，随着搅动的动作轻轻晃，像极了去年春天，她蹲在槐树下捡花瓣的样子。

    “你昨天……蹲在门口很久吗？”沈知微突然开口，手里的勺子没停。陆承宇愣了愣，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待了一会儿，怕打扰你休息。”他说得含糊，却没敢看沈知微的眼睛——其实他蹲到后半夜，直到听见屋里没了动静，才悄悄去了暖房。

    粥热好了，沈知微盛了两碗，递给他一碗：“尝尝，是不是煮糊了？”陆承宇赶紧接过来，吹了吹，喝了一大口。粥里加了点小米，甜甜的，暖得他心里都发颤：“没糊，比我娘煮的还好吃！”他说得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糖的小孩。

    沈知微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还是昨天那个蹲在院角，拿着槐花瓣发呆的陆承宇吗？明明前一天还蔫蔫的，一碗粥就又活过来了。她喝着粥，突然想起王婶说的话，轻声问：“顾晏辰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陆承宇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老实点头：“王婶跟我说了一点，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他看着沈知微的眼睛，认真地说，“知微，你别太着急，顾晏辰那么能干，肯定能解决麻烦的。要是需要帮忙，咱们一起想办法。”

    沈知微心里暖了暖，点了点头。其实她昨晚想了很久，顾晏辰向来稳重，就算遇到麻烦，也不会让她真的担心。倒是陆承宇，明明自己也难过，却还想着陪她，想着帮她——这个总爱闯祸的大男孩，其实比谁都细心。

    吃完粥，陆承宇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上次去镇上买的草莓种子，被他用棉纸包得整整齐齐，连一点褶皱都没有。“知微，”他有点紧张，指尖捏着布包的边角，“咱们今天翻点土，把草莓种子育上苗吧？李大爷说，深秋育苗，明年春天就能移栽，夏天就能吃草莓了。”

    沈知微看着他手里的种子，心里突然软了。她记得陆承宇上次在镇上，因为忘了买种子还懊恼了好久，原来他一直把种子揣在身上，等着跟她一起种。“好啊，”她笑着点头，“我去拿锄头，咱们在暖房旁边翻块地，那里阳光好，适合育苗。”

    陆承宇一听，立马干劲十足，抢着去拿锄头：“我来翻地！你力气小，别累着。”他扛着锄头往暖房旁边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连锄头都扛得比平时稳了。沈知微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这小子，一提到种草莓，就像换了个人。

    翻地的时候，陆承宇格外认真，没像上次修鸡窝那样毛手毛脚。他把土块敲得细细的，还特意捡出里面的小石子，生怕硌着草莓种子。沈知微蹲在旁边，帮他把土耙平，两人的手偶尔会碰到一起，陆承宇就会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缩回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你慢点耙，别碰着手。”陆承宇一边翻地，一边不忘叮嘱沈知微，“土有点硬，我多翻两遍，你别用力。”他怕沈知微累着，故意把靠近暖房、阳光最好的那块地留给她耙，自己则翻旁边的硬土。

    沈知微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从兜里掏出帕子，递到他面前：“擦擦汗吧，别中暑了。”陆承宇接过帕子，愣了愣，才想起这是上次沈知微给他擦脸上酱渍的那块帕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汗，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衣兜里，像珍藏什么宝贝。

    刚把地翻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王婶的声音：“知微！承宇！快出来看看，我家柿子熟了，给你们送点来！”两人赶紧起身，往门口走，看见王婶挎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像堆小灯笼。

    “这柿子刚摘的，甜得很！”王婶把篮子递过来，“我家老头子说，这么多柿子吃不完，不如做成柿饼，能放好久，冬天也能吃。你们要不要试试？我教你们做！”

    沈知微笑着点头：“好啊，我还没做过柿饼呢。”陆承宇也凑过来，看着篮子里的柿子，眼睛发亮：“柿饼是不是外面裹着糖霜，甜得能拉丝？我小时候吃过一次，到现在还记得味儿！”

    “可不是嘛！”王婶笑着说，“做柿饼得先把柿子皮削了，晒几天，等水分少了，再用手捏软，裹上糖霜，放几天就成了。走，咱们现在就做！”

    三人坐在院心的石桌旁，开始削柿子。王婶手法熟练，刀子一划，柿子皮就像条小红蛇似的卷了起来。沈知微学得快，没一会儿就削得有模有样。只有陆承宇，拿着刀子笨手笨脚的，要么把柿子皮削得太厚，浪费了果肉，要么就削到自己的手，幸好只是蹭破点皮，没流血。

    “你还是别削了，帮我们递柿子吧。”沈知微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再削下去，柿子没削完，你的手该成蜂窝煤了。”

    陆承宇脸一红，乖乖放下刀子，帮她们递柿子。可他闲不住，看见王婶把削好的柿子放在竹筛里，就想帮忙摆整齐，结果刚拿起一个柿子，就没拿稳，柿子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沾了满是泥。

    “我的柿子！”陆承宇赶紧捡起柿子，心疼得不行，“这还能吃吗？”

    王婶笑着说：“没事，洗洗还能吃，就是做不了柿饼了。你自己吃了吧，别浪费。”

    陆承宇赶紧把柿子洗干净，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柿子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沾了满脸。沈知微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拿出帕子，伸手帮他擦掉嘴角的汁渍：“你看你，吃个柿子都能弄脏脸，跟个小馋猫似的。”

    指尖碰到他嘴角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陆承宇的脸瞬间红透了，连耳朵根都红了，嘴里的柿子都忘了嚼。王婶看在眼里，偷偷笑了，故意转过身，去收拾地上的柿子皮，给他们留了点空间。

    “我……我再去洗个柿子。”陆承宇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柿子核都没来得及吐，转身就往厨房跑，差点撞在门框上。沈知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手里的刀子都慢了半拍。

    等陆承宇拿着洗好的柿子回来，王婶已经教沈知微把削好的柿子摆好了。“接下来就是晒柿子了，得晒三四天，每天都要翻一翻，让柿子晒得均匀。”王婶指着竹筛，“晒的时候要注意，别让鸟啄了，也别让露水打了，不然容易坏。”

    “我看着！”陆承宇赶紧说，“我每天都来翻柿子，保证不让鸟啄，也不让露水打！”

    王婶笑着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给老头子做饭了，等柿饼做好了，你们可得给我送点尝尝！”

    送走王婶后，两人把竹筛搬到暖房旁边，那里阳光好，还能挡住点风。陆承宇蹲在竹筛旁，看着红彤彤的柿子，笑得合不拢嘴：“知微，你说咱们做的柿饼，会不会比镇上卖的还好吃？”

    “肯定会。”沈知微笑着说，“因为是咱们一起做的。”

    陆承宇愣了愣，抬头看着沈知微，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他突然觉得，就算明年草莓种不好，就算柿饼晒坏了，只要能跟沈知微一起，做这些平凡的小事，就已经很幸福了。

    下午的时候，李大爷来了，手里拎着个小筐，里面装着些青菜苗。“我刚在菜地里拔的青菜苗，给你们送点，种在暖房旁边，冬天就能吃新鲜青菜了。”李大爷放下筐，看见暖房旁边的草莓苗地和晒柿子的竹筛，忍不住笑，“你们俩这是忙得热火朝天啊，一个育苗，一个晒柿饼，倒像小两口过日子似的。”

    陆承宇的脸瞬间红透了，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青菜苗，耳朵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沈知微也有点害羞，赶紧转移话题：“李大爷，您快坐，我去给您倒茶。”

    李大爷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喂猪呢。对了，你们育草莓苗，记得多浇点水，深秋天气干，别让苗渴着。”他看了看陆承宇，又看了看沈知微，眼里满是笑意，“承宇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以前毛手毛脚的，现在也会照顾人了。”

    陆承宇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抬头看了眼沈知微，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赶紧错开，都有些不好意思。

    等李大爷走后，两人一起把青菜苗种在草莓苗地旁边。陆承宇负责挖坑，沈知微负责栽苗，配合得格外默契。种完苗，陆承宇又去提水，小心翼翼地给青菜苗和草莓苗浇水，没再像上次那样洒得满地都是。

    “你今天怎么这么细心？”沈知微看着他，笑着问。

    陆承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再闯祸，让你生气。而且，这些都是咱们一起种的，得好好照顾。”

    沈知微心里暖了暖，没说话，只是蹲在旁边，帮他把歪了的青菜苗扶直。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像幅温柔的画。

    晚上的时候，陆承宇煮了甜汤，是用王婶送的柿子做的，加了点冰糖，甜得恰到好处。他把甜汤盛在碗里，端到沈知微面前：“尝尝，我特意少放了点糖，怕你觉得腻。”

    沈知微接过碗，喝了一口，甜汤暖到了心里。她看着陆承宇，突然说：“承宇，谢谢你。”

    陆承宇愣了愣，赶紧摇头：“谢我干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谢谢你陪着我。”沈知微轻声说，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也谢谢你，还记得要种草莓。”

    陆承宇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看着沈知微的眼睛，鼓起勇气说：“知微，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明年春天，咱们一起种草莓，夏天一起吃草莓，秋天再一起做柿饼，冬天一起吃腌白菜，好不好？”

    沈知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着点头：“好啊。”

    暖房里的兰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精神。陆承宇蹲在花盆边，给兰花浇水，动作小心得很。沈知微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手里还捧着没喝完的甜汤，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

    突然，陆承宇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剩下的草莓种子。他走到沈知微面前，把布包递给她：“知微，你拿着吧，我怕我又弄丢了。”

    沈知微接过布包，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布包里的种子硬硬的，却带着陆承宇手心的温度。她抬头看着陆承宇，笑着说：“咱们一起收着，明年春天，一起种。”

    陆承宇点点头，笑得像个傻子。窗外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他们高兴。小院里的烟火气，又回来了，比以前更暖，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是草莓种子的甜，是柿子甜汤的甜，更是两颗心慢慢靠近的甜。

    夜色渐浓，暖房的灯还亮着。陆承宇帮沈知微把晒了一天的柿子翻了翻，沈知微则帮他把弄脏的蓝布衫叠好。两人没说太多话，却觉得心里满满的，像盛了一碗温热的甜汤，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更多的是这些平凡的小事——一起翻地育苗，一起晒柿子做柿饼，一起喝一碗甜汤，一起看着兰花慢慢长大。而这些小事里藏着的甜，比任何糖都要甜，比任何蜜都要暖，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最踏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