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烈日炙烤着庭院,连青石板都泛着灼人的热气。
花清倚在雕花窗边,蝉鸣声一阵紧似一阵。
她手中的团扇摇得飞快,却扇不散周身黏腻的热浪。
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贴着肌肤像蛛网般恼人。
"阿莲,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降降温啊?"她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焦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绢帕。
阿莲正踮脚往房梁上挂新浸的薄荷水帘,闻言擦了把汗。
她发髻松散,后颈的衣裳湿透了大半:"小姐,能用的我都用了,冰鉴里最后两块冰都化了,"
花清突然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
"走,我们去仁心堂。"她提起裙角,绣鞋踏在回廊的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咚咚"声。
阿莲连忙跟上,腰间系着的银铃铛随着步伐清脆作响。
她边追边压低声音:"小姐,这么热的天还去啊..."
花清却已转过回廊拐角,藕荷色的裙裾在朱漆栏杆间一闪而过。
她回头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去看看他是怎么避暑的。"
两人穿过被晒得发烫的庭院,阿莲小跑着撑开油纸伞。
伞面上绘着的青竹在阳光下投下斑驳阴影,映在花清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远处传来断续的蝉鸣,更显得这夏日午后的静谧。
夏日的阳光透过仁心堂的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花清执着一柄素纱团扇,轻轻摇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却驱不散周身萦绕的暑气。
"平生公子近日可忙?"她站在厅堂中央,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内室飘去。
正在整理药柜的蓝衣公子闻言转身,衣袖间隐约带着草药的清香。
"不忙。"
他温润的嗓音似一泓清泉,在闷热的午后格外沁人。
花清用扇面半掩着唇角,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圆子呢?"
平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底浮现一丝了然:"花小姐此次前来是来找阿圆?"
"额..."团扇的摇动忽然乱了节奏,她垂下眼睫,"太久没见了,过来看看。"
"我在后院建了个降温的屋子,"平生指了指通往后院的月洞门,檐下的铜铃正随风轻响,"他此刻正在休息。"
花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夏夜突然被点亮的星子。
她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强自按捺住急切,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袖:"降温的屋子?倒是...新鲜。"
平生公子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花清已经提着裙角快步穿过仁心堂的侧门。
阿莲在后头小跑着跟上,低声提醒:"小姐,慢些,仔细脚下——"
后院与前庭截然不同,一踏入便觉凉风扑面。
花清怔了怔,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座精巧的竹屋,四周垂着细密的藤帘,檐下悬着几串青瓷风铃,正随着微风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更奇的是,竹屋周围竟隐隐有白雾缭绕,走近才发觉是地下引了活水,水流沿着竹槽缓缓流淌,水汽蒸腾间,暑气竟消散无踪。
花清站在竹屋前,一时忘了言语。
她伸手轻轻触碰竹帘,指尖传来沁凉的湿意。帘内传来小圆子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回头看向追来的平生公子,眼里满是惊叹:"这……也太舒服了吧!"
平生唇角微扬,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花小姐要不进去坐坐?"
花清眼睛一亮,立刻提起裙角往前迈了一步:"那我不客气了!"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轻快地朝竹屋走去,绣鞋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阿莲在后头小声提醒:"小姐,慢些——"
可花清哪里还听得进去。
她伸手拨开垂落的藤帘,一股沁凉的雾气迎面扑来,带着竹叶的清香和泉水的甘冽,瞬间驱散了周身燥热。
竹屋内别有洞天。
四壁皆是镂空的竹编,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中央一汪浅池,活水从竹管中潺潺流出,水雾氤氲。
小圆子正蜷在池边的藤榻上打盹,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见是花清,立刻揉着眼睛坐起身:"花姐姐?"
花清却顾不上应他,只顾着伸手去接从竹管滴落的水珠,凉意沁入指尖,她忍不住"呀"了一声,回头时眸中盛满惊喜:"这可比冰鉴舒服多了!"
平生微微侧身让开一步,衣袖带起一缕清雅的药香。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修长的手指在竹帘映照下如同白玉雕就:"阿莲姑娘请。"
阿莲福了福身,耳坠上的小米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小姐已经赤着脚踩进浅池玩水,连忙压低声音:"公子见谅,我们小姐她..."
"无妨。"平生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盏,里面盛着冰镇过的酸梅汤,"暑气伤津,姑娘也尝尝这个。"
阿莲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盏壁沁凉的露水,不由得舒展开眉眼:"多谢平生公子。"
她低头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抬眼时正瞧见平生望着竹屋的方向——花清正撩着裙摆蹲在水池边,用团扇去接从竹管滴落的水珠,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平生倚在门边,看着花清像只好奇的猫儿般在竹屋里转来转去,眼底的笑意如涟漪般漾开。
檐下的青瓷风铃被穿堂而过的凉风轻轻拨动,发出空灵清越的声响,像是为这夏日午后谱的一支小曲。
花清正踮着脚去够悬挂的竹制水漏,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会流动的光纱。
小圆子已经彻底醒了,正抱着个竹筒咕咚咕咚喝水,水珠顺着他圆鼓鼓的脸颊滑落。
阿莲坐在小圆子旁和小圆子玩,身旁还有几个果盘。
风铃又响了几声,平生忽然发现花清发间别着的那支蝴蝶簪,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竹叶。
他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拂去,又在半途停住,转而轻轻碰了碰檐下的风铃。
叮咚——清脆的声响里,他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那一瞬的温柔。
竹屋内的凉意沁人,水雾氤氲间,连时间都仿佛放缓了脚步。
阿莲起初还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竹席上,可随着凉风阵阵拂过,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小圆子早已又歪倒在藤编的软垫上,圆鼓鼓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变形,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水声潺潺中,阿莲终于撑不住,身子慢慢滑向一旁的竹枕。
她发间的绢花松脱开来,落在腮边也浑然不觉。
偶尔有水滴从竹管滴落的声响,她也只是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像梦到了什么甘甜的东西。
花清回头时,只见两人睡得正香。
小圆子四仰八叉地躺着,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阿莲蜷得像只猫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水雾在他们周围缭绕,将夏日的燥热彻底隔绝在外。
她忍不住轻笑,却见平生不知何时取了薄毯来,正轻手轻脚地给两人盖上。
他的动作那样轻,连风铃都没有惊动。
平生突然对花清轻言道:"这几日城中居住了新的人,花小姐可要注意些。"
"多谢提醒。"花清指尖的团扇微微一顿,扇面上绣着的蝶翼在水雾中轻轻震颤。
她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又迅速隐没在盈盈笑意里:"平生公子也要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