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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霄月(二)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霜眯了眯眼,话里话外皆是冷冷的,“刺探军情刺探到我身上了,二公子这是嫌挨的刀还不够多么?”

    程彧停顿一下,直视着林霜黑黢黢的一双眼,说道:“久闻林将军治军有方,难道也看不出神策军的沉疴旧疾?相比铸光军,这闻名天下的神策军可有一战之力?”

    林霜被他一语道中心事,却仍不动声色,静静打量了他一阵子,方做手势指向石桌:“二公子请吧,借一步说话。”

    她熄了屋前那两盏没什么用的油灯,整个小院便陷入一片不可明说的黑暗与寂静。风吹叶落,二人窸窣的谈话声悄无声息地隐入其中。

    直至天光微明,程彧才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皮,笑道:“全仰仗林将军了。”

    林霜冷哼一声:“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否则……”

    “否则我自己把脑袋割下来给将军送去。”程彧截口打了个揖,笑意依旧狡黠。

    林霜不再吭声,只略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纵身一跃,似朵浮云一般消散在了清晨的薄雾中。片刻后,钟声起、天将明。

    她不安地擦了擦汗涔涔的手心,神色复杂走到了顾曾的床头,发现她仍是睡得香甜。多少年了,林霜都不曾见过她这般卸下心防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感慨——她究竟是不负所托将她抚养成人了呢,还是误了她一生呢?

    林霜草草修书一封,往床案上一丢,便径直往马厩牵马去了。她心情不怎么好,下手更是实打实的重,那骏马被她生拉硬拽出了喂食槽,打了几声吭哧吭哧的响鼻,仿佛也受不了她如此不留手的蹂躏。

    然而要事在身,林霜浑然不顾骏马的抗议,上马后一夹马腹,离弦之箭一般往城外冲去,直奔驻扎在城北的神策军营。

    顾曾醒来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两个看门的侍女也不曾来叫醒她,放任她一直睡到了午间。

    她热得汗流浃背,浑身犹如火烧,第一件事便是迷迷糊糊地找水喝,一瞥眼恰巧看到林霜留给她的字条,其上十一个大字赫然在目——臭丫头,敢出门你就死定了。

    顾曾愣在原地,稍加思索后又把字条仔细折好放回原位,这才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反正只要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不算明知故犯,林霜就没理由罚她。

    她脚步虚浮,脸上泛着一层阴沉沉的苍白,双眼还因吃多了关风遥的“迷药”而略加涣散。关府的人对她本就颇有敬畏,又见她今日的脸色尤其之臭,也不敢与她搭腔,任她就这样一脸凝重地走上了街。

    车水马龙,一切如常,顾曾的气势有多足,行为就有多恍惚。

    她先是出门向西晃悠了一圈,又原地掉头走了回来,接着朝东边迈了几步,猛地一停,脚底一跺,全然不顾后面拉车的老大爷那翻上天的白眼,只自言自语道:“定是别有用心。”

    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件事:说什么喜欢她,肯定是假的,一定是在偷偷谋划些什么。

    她一向草木皆兵,有点风吹草动就喜欢上纲上线的胡思乱想,这次亦不例外。

    虽然那金创药的药效惊人,但也不过是让顾曾在那时四肢不听使唤。她既没聋也没瞎,即便当时黑灯瞎火,她也能分辨出程彧说那些话时神色有多认真。

    程二公子是名不虚传的红颜祸水,奈何她是浇灌风霜长大的一株“朽木”。

    他的多情和缱绻在她看来不过就是又一轮精心策划的试探罢了,因此,哪怕她当时也被震惊到有些不知所措,仍能强行镇定下来,还能天衣无缝地假装自己没听到他的话。

    顾曾站在太阳下,有种天地间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能被照出原型的错觉,仿佛她此时所思所想都是还世间大白的真相。

    正巧有个扛着幡的说书先生走过,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未饮先醉,悠长的声调飘扬入耳:“最新的《孽海问情风月记》,辞藻风华堪比《西厢》,缠绵悱恻不输《牡丹》——”

    顾曾瞟了一眼,留意到了幡旗上标注的书题旁侧的一行小字:“薄命女韦娘,泪尽孽海枯;负心郎程二,金榜葬情骨”。

    她勾了勾唇角,恍然了一瞬。这些时日那萦于心头的纠缠令她几乎快要忘记,无论她心底如何想要偏向他,他始终都是京城里最臭名昭著的那位纨绔,纵横情场所向披靡、伤人伤心负尽天下人。

    也许这次,他只是把玩弄的目标转向了她。正如那扬言要娶她的蒙面人一样,他、或他们已经将她看透,于她这种高傲自负到极致的人来说,杀死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折辱她,直至将她折磨得身心俱损、不堪一击。

    顾曾仍站在太阳下,期冀着阳光能把她身上那些六根不清净的地方全都烤化。可是半晌过去,她心底仍充斥着难以遏制的惆怅,令她方才意识到,原来铁血无情如她,也会有克制不住的千回百转。

    又或者说,不知不觉间,她已踏入了她曾摒弃又不禁向往的繁华红尘中。

    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顾曾叹了口气,决心去程彧昨日提到过的那家秦楼楚馆逛一圈,看看能否寻到些与此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药劲还没过,她还时不时会踉跄几步,便拖着如此半死不活的步子,携着一肚子破碎带血的獠牙,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朝平康坊走去。

    那妓馆名为“瞿香楼”,白日里门可罗雀,飘着幽香的门前只有两个小厮在卖力地擦着门框。穿门望去,隐约可见几个妙龄少女正在屋内的轻纱罗帐间说笑嬉戏。

    顾曾趁门口的小厮不注意,一溜烟钻进了瞿香楼,眼花缭乱间还没来得及找到下一个目标,便被一个眼尖的鸨母揪了个现行。

    大昭国风开放,偶尔也会有高门贵女来平康坊看舞听曲,但她们要么把自己打扮成胡商,要么头巾覆面,身侧围着重重侍奉之人,还从未有以本来面目示人还要硬闯的小姑娘驾到过。

    “诶这位小娘子,”鸨母立即拦住顾曾,只当她是来抓自家情郎的,堆笑道,“店里现在可没有哪位公子留宿,您要找的人想必在别处。”

    顾曾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来得正好,我且问你,程二公子昨日酉时可是在此处?”

    鸨母上下打量着她,瞧她的眼神仿佛在说“瞧,又一个坠入温柔乡的傻姑娘”,当下打了两下扇,笑道:“娘子这是第一次来抓人吧?下次若来寻人,还是先……”

    顾曾怒不可遏地将程彧留给她那块大内统领的玉牌拍在桌案上,冷冷道:“再不老实交代,我可是要连你一起抓了。”

    她当然是胡说唬人的,那鸨母见多识广,本是毫不畏惧,可那煞有介事的玉牌着实让她犹疑了起来,本着绝不惹祸上身的原则,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鸨母叹了口气,扬手朝二楼招呼:“斗雪,你下来。”

    楼上有年轻女子应了声,迈着娉婷的步子袅袅而来。此时正在歇客,这名为“斗雪”的女子并未精心梳妆,只身着一烟紫色裹身裙,更显她婀娜多姿。

    鸨母对顾曾没好气道:“娘子,斗雪是我家的头牌,擅舞擅琵琶,程二公子向来只点她一人服侍。”

    斗雪年纪尚轻,生得肤白胜雪、朱唇皓齿,波光流转的一双美目好似一对解语花,顾曾看了不由得心生好感,对她浅浅一笑,说话也不由自主放柔了些:“斗雪姑娘不必怕,我只是简单问几句话。”

    斗雪盈盈一拜,顾曾便开门见山道:“昨天程二什么时间同你在一起?”

    斗雪想都没想便应道:“酉初至戌正。”

    顾曾笑眯眯道:“你二人一直在此?可有别人在场?又有谁听见了你的琵琶么?”

    斗雪只摇头,解释道:“二公子不喜熙攘之地,向来都是接上奴家去他给奴家安置的外宅,待事情结束后,再把奴家送回来。”

    顾曾敏锐地留意到了她脸上一晃而过的不自然,追问道:“你们在外宅都做什么事情?那外宅又在何处?”

    “在不远处的胜业坊,”斗雪的声音越说越小,“至于奴家和二公子做了什么,自然都是些寻常之事。”

    顾曾笑了笑:“斗雪姑娘不论是弹琵琶还是作舞,定会闹出些动静,你且把那外宅的位置给我,我倒要去问问街坊们听没听到丝竹音。”

    不谙世事的斗雪这下变了脸色,急了半天吭哧吭哧说道:“我和二公子……没、没听曲,我们……做了那种事情。”

    顾曾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那鸨母却在此时扑了上来,揪着斗雪的耳朵又拧又扯,哭喊道:“死丫头你个赔钱货,我把你买回来难不成是要你白白给人送身子的?瞧我不打死你!”

    斗雪躲过鸨母探来揪她头发的魔爪,捂着头边跑边嚎:“妈妈,女儿知错了,求您原谅!”

    鸨母收拾女儿之际还不忘扭头对顾曾说道:“娘子若是问完了便请回吧,奴家要关门处理家务事了。”

    “余下的我快些问,不耽误夫人的事。”顾曾微微一笑,对这二人刻意营造出的鸡飞狗跳充耳不闻,抬手一隔,拿住了鸨母的手腕。

    那鸨母只感觉自己的胳膊上像是糊了层石膏,与什么铜墙铁壁融到了一起,竟是丝毫动弹不得,额上霎时冷汗连连。

    顾曾转头对斗雪笑道:“既是有过肌肤之亲,斗雪姑娘想必与程二公子相交甚笃,我且问问姑娘,那程容与的脸上有几颗痣?他笑起来时习惯朝哪个方向看,音调又是如何变化的?他最好穿什么颜色和花样的衣服,又好配怎样的香囊?你二人昨日情投缱绻时,他又同你说了什么?”

    斗雪方才说出那番话已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此刻听她问得如此直截了当,早已羞成了个大红脸,垂头道:“奴家甘做程二公子的一介玩物,怎敢留意这些?娘子这是在苛求奴家。”

    顾曾:“那他昨日说的话你总该还记得?”

    “……”斗雪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说了什么,奴家也是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顾曾了然一笑:“是记不得了,还是编不出了?”

    斗雪脸色苍白:“娘子!”

    顾曾扬手止住她的话头,说道:“程容与脸上只有一颗痣,就在左眼皮上,你只要见过几次他眨眼,就不会留意不到。他笑起来时最喜欢直勾勾盯着人看,笑声平和中正,如松似月。他最喜穿一袭红衣,明亮如烈火,衣上总有散不去的檀香,这你也记不得了么?”

    斗雪连连点头:“对对,娘子说得没错,奴家记得了,方才是奴家一时糊涂才给忘记了。”

    “原来如此,这才对。”顾曾满意地点点头,“行了,没你事了。”

    她松开鸨母的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那家伙说什么喜欢在平康坊厮混,全都是骗人的。

    程容与脸上光滑得像个镜子,哪里又有痣了?若真是在上眼皮上生了颗痣,如此明显的特征,她又怎会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那蒙面人?

    他的笑声时常刻薄轻浮,一副讨打的嘴脸,可偏偏笑起来眼神是往下坠着的,不肯于视线交汇中透露出半分的真心来。

    至于一袭红衣,那是荣王的日常装束,程容与那个骚包才不会愿意和荣王穿类似的衣服,顾曾的印象中也不曾见过一次他穿红色。

    这些个小事,连她都一清二楚,若这位斗雪真如她所言与程彧时时刻刻出门私会的话,又怎会不知?

    三言两语间,顾曾已然确信了自己心中所想,所谓的寻欢作乐不过是那家伙掩饰自己的另一种手段,他定然有所图谋,只是所谋为何,她也只好再慢慢查下去了。

    顾曾同二人道了谢,正要出门,便听身后一个大嗓门老远就在吆喝:“顾将军,可算……可算找到您了。”

    一个错眼的功夫,唐鸿雪已连滚带爬地跌进了瞿香楼,不住地喘着粗气:“出、出事了。劳驾,给我来碗水。”

    他丝毫不客气地指挥着绝代美人斗雪给他沏了碗茶,两口饮尽,方说:“安仁坊那边有人叛乱,请将军立即带人去镇压。”

    顾曾的瞳孔险些就要缩成个针尖,叛乱是何等的大事,怎会说来就来?再联想到昨日程彧同她道别,说有要事在身,顾曾不得不浮想联翩,急道:“程容与呢?”

    唐鸿雪听了她没头没尾的一句,“啊”了一声,道:“头儿有事。”

    顾曾一声轻咤:“什么叫‘有事’?他出什么事了?”

    “顾将军你先别急……”唐鸿雪一知半解地嘀咕道,“我们头儿只是不在京城,人没事。”

    顾曾松下半口不争气的气,挥了挥手,眼中杀意凛然:“带我去。天子脚下胆敢叛乱是吧?叫他们尝尝厉害。”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门槛处,又蓦地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斗雪和鸨母这两个心事重重的人,说道:“一块玉牌换个人,也不知够不够?把斗雪给我送到亲仁坊的关府,就说是我新买的随身丫鬟,不许再叫任何人知道她的来历。”

    她走得像是一团即将爆裂的火云,生怕自己的火星四溅波及什么无辜的旁人,只想着就算要炸成粉身碎骨,也得在自己新官上任的这天叫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军尝尝她的厉害。

    高空苍天似海、彩云如卷,大地上骏马星驰,乍起的疾风携着不知名的肃杀与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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