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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霄月(八)

    程彧的手心顷刻起了层薄汗,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铜筋铁骨的神人,遇上了这么多事,却还能只用了仅仅一天就把他调查了个彻头彻尾。

    她好像从小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犟得像头蛮牛。

    又顽强得像株悬崖峭壁上的野灵芝,从来就没有凡人能沾染她的灵气。

    见程彧忽然邪魔附体了一样露出古怪的笑容,顾曾不耐烦地拍了拍案几:“程大统领,回话!”

    程彧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在她脸上,笑意依旧,只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比我更清楚?恐怕环伺在宸王府周围的人不是我,而是阿曾你了。”

    这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死鸭子嘴硬,顾曾早有预料,冷笑一声,应道:“没错,我的确去过宸王府,也清楚地知道那边都有谁家哪户。宸王府后墙外有一株梧桐,正好就在你那外宅的后街。以你的身手,从你家的宅院跳到树上再跳进宸王府,不是什么难事。”

    程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目光深不可测,既不否认,也不打算接话。

    顾曾见他装傻,恶狠狠地揪住他前襟,恨不得把他脑袋按到案几上,字字铿锵:“你小子和姜祐珣私下暗通款曲是不是?”

    程彧被她死死抵在案几上,脖子险些都要被她扯成两半,连连喊痛。

    顾曾不予理会,质问的声音又大了些:“你人前是个浪荡公子哥,包下青楼名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便藉与斗雪在外寻欢为由,偷偷与宸王保持来往。

    “昨日我问你酉时在何处,你答不上来,宁愿被我怀疑是杀害王澄颐的真凶也不肯暴露行踪,二公子那个时候想必是在宸王府吧?

    “可惜你寻的这位斗雪姑娘不怎么机灵,我不过掏出你留给我的玉牌吓唬了她两句,她就将你那外宅的位置透露给了我,余下的,我一看便知。”

    这两个家伙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表面上营造出一副毫不相干的假象,背地里指不定密谈过多少次。

    程彧是姜祐珣的人,那么与他亲密无间的兄长程彣想必也是在为宸王出谋划策的了。

    程家两兄弟一个是不世之臣,一个是御前红人,顾曾不知姜祐珣是怎么收服的这两个人,她现在只有满腔怒火:这帮混账东西居然敢把她蒙在鼓里,把她耍得团团转!

    等她下次见到姜祐珣,高低得给宸王殿下的头上添上两个包。

    眼下,就先拿倒霉的二公子开刀。

    程彧苦笑道:“阿曾你轻点……”

    相比将一切秘密和盘托出的顾曾,程彧的嘴里套不出半句真话,此刻他倒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举世无双的王八蛋。

    奈何关于生死的秘密,说不说也不是由他决定的。

    他所有的油腔滑调都在愧疚中灰飞烟灭,只好缄默不语。

    晌久,顾曾叹了口气,手下也跟着松了,声音里竟含着怨怼:“我就知道,你们几个没人是真心拿我当自己人的。”

    从没听到她怨天尤人过,程彧的嘴角顿时僵住了,甫一抬头,发现她受伤的左臂因用力过猛又开始往外渗血,心头的愧意更甚。

    “阿曾,你伤势有多重你自己不知道么?我哪里值得你费如此心思来调查?”

    顾曾不过一瞬失态,转眼间又冷静了下来,淡淡道:“查不清楚,我寝食难安,不然哪天栽在你小子手里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扪心自问,如果程彧真如她推断的那般和宸王交好,无论怎样都只会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证明他不是那个残忍冷酷的幕后真凶,她也就不用再愁得辗转反复了。

    他二人就不会走到兵戈相向的那一步。

    一想到自己那些庸人自扰的小心思,顾曾此刻忽地有些无地自容,情不自禁低头噙上了一抹笑。

    灯下看人,平添三分暖意。她那一对黑玉似的眸子熠熠生辉,就连平常冷冽的轮廓也柔和了不少。

    似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程彧蓦地脸红了,嘴角已不由自主随着她的笑容而上扬:“如今你心中自有答案,不生我的气了吧?”

    姑娘们的小心思被人点破总是要不愉快的,就算是做将军的姑娘亦是如此。顾曾冷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板起脸来:“凭你也配影响我的心情么?”

    恰在此时,她鬓角一凉,狠狠地激灵了一下,身躯也跟着僵住了,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笑意柔和的翩翩公子,说道:“外面很冷么,你的手、很凉。”

    程彧笑眼弯弯:“是你热得发烫。”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发髻,轻轻拨弄了两下,声音不由自主地又柔和了几分,“下次再丢,我可就不帮你找了。”

    顾曾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枚小小的、熟悉的花钿。

    她很笃定,这是她先前遗失的那枚。因为另外一枚她一直随身带着,如今正安稳地贴在她的胸口处,与她呼之欲出的心跳同进退。

    顾曾又惊又喜:“你在哪找到的?”

    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如今看来,果然是落在宸王府中了。

    程彧是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和宸王有关系的,开始信口胡诌:“我的东西,自然和我有缘分。说来那天也巧,我不过是在大街上随意那么一瞟,就看见我这枚可怜的小东西被那没心肝的坏主人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地。

    “它朝我哭闹,说它那坏主人就这么把它忘了,竟从来不曾回来寻过。原本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再拿回来的,但瞧它可怜,我便善心大发地又将它收了回来,正好今日物归原主,你这次可得好好待它,不然下次……我可就不还你了。”

    “……”顾曾揉着眉心,将脸上的一丝缱绻逐渐揉成了一副穷凶极恶的神情,“敢问大师,念完经了么?”

    话虽如此,语气却又比方才柔和了一些。

    程彧只看着她笑。

    顾曾本来还满心好奇,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对花钿簪到她头上的,但每每想到在羌寨的那两天,她就癔症突发,心乱如麻,胸口的气恨不得要野马脱缰奔出她体内似的。

    若是让程容与这家伙看到她这幅样子,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

    思来想去,她宽慰自己,左右都是些琐事,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程容与自己说不定都忘记了。

    反正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对她的好,她放在心尖上的那点甜度,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随手的施舍,或者是听命于他人的人情,是决计做不得真、算不得数的。

    譬如现在,如果没有姜祐珣这层关系在,他还会正眼看自己么?

    从小就醉心于各类话本的顾曾知道自己是个痴人,也知道是自己在做梦,可她天生心高气傲,许多话是说不出口的。

    顾曾沉默了一阵,双指夹着一张只有一半巴掌大的纸片递到了程彧面前,抬眼看他时目光中已满是认真,只说:“你看看这个。”

    这是要开始谈正事了。

    程彧眉间一沉,他不敢大意,接过那张纸片,只用指腹稍加摩挲便脱口道:“问心笺。”

    他又将纸片放到凑近嗅了两下,神色愈发笃定,“用的还是翰敏墨,两样都是御赐之物,看来对面来头不小,不是与高官有勾结,便是自己就是个高官了。”

    顾曾微微讶然。

    在被乾安帝召进宫打板子之前,她就已经和唐鸿雪打探了好大一圈,问遍了全京城的熟人,最后才在玉真观寻到了正在修行的褚念筠,这才打探到了这纸张的来历,而其上墨迹为何,就连见多识广的褚念筠也说不出了。

    程彧甚至不需要顾曾开口便已知她用意,且一语道破,眼光不可不谓毒辣。

    在纵马赶来京城之前,程彧已听侍卫简单汇报过此事,当时就留心到了侍卫口中那“漫天白纸以为雪”的情形,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奈何荣王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在场,他怕给顾曾惹麻烦,便也未加多问。

    此刻,他定睛一看上面的字,登时皱起了眉:“这是整得哪一出?对面是想把陛下的丑闻传至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么?”

    “恐怕他们正是这个意愿。”顾曾将白日见闻同他三言两语说过,忖度道,“他们费这么大功夫摆我们这一道,怕是在试探陛下的底线。”

    程彧即刻会意:“看来有人不想再维持朝中的平衡,主动出手了。”

    若说有人比他们还心急,想要逼着乾安帝在安宁侯和宸王之间做个选择,倒是可以排查出几位出来。

    程彧默默看着那张碎纸,出神道:“问心笺不易得,陛下喜好书法,对其极为珍惜,我印象中他也只赏过朝中几个有功的大臣,而其中又能用上翰敏墨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停顿一瞬,看向顾曾,“可派人去调查这两日为难你们的那些杀手是何来历了么?”

    顾曾点点头:“那是自然,只是我人脉不足,能做的毕竟有限,将此事托付给了唐大人。”

    程彧追问道:“老唐怎么说?”

    顾曾像看什么稀有物种一样看着他,还想着怎么会有程二公子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底下那帮人干活有多不靠谱,他个身为头领的还能不知道么?

    她当下没好气道:“没音呢,估摸着怎么也要个三日五日。”

    “这样么……”程彧手扶着额角,若有所思,“这可不像老唐的风格。”

    若说人人都是天纵奇才,那么唐鸿雪此人的天赋便在于抄人家底。

    莫说距离他和顾曾第一次遇刺已过去了整整一日,就算只过去了三个时辰,他也早该将那些人的祖孙上下八代查个底朝天了。

    这么久还没动静,程彧只能归结于:老唐这两日受的刺激太大,已无暇公务。

    顾曾倒是不怎么担心,说:“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如今全城戒严、人人自危,对面想要藏身更加不易。此次他们倾巢而出,短期内怕是闹不出什么动静,恰好可以慢慢调查此事。”

    程彧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说:“但愿如此。”

    二人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顾曾总觉得应该趁着程二公子难得正经的时候再同他商讨些什么,但见他眉头紧锁,肃然到仿佛换了个人,想必也是毫无头绪。

    此事并不简单,哪怕在诡计百出的京城也算得上是一桩棘手的悬案,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寻不到出路,他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阿曾,”程彧一抬眼,忽然说道,“七夕之前,你就先别出门了。”

    顾曾默然,盯着他的脸不说话。

    程彧被她看得浑身发麻,舌头也跟着不听话,断断续续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今夜太反常了,柔和得简直不像她,就如抽条的柳枝轻轻拂过清澈的水面,满面皆是携着桃花香的春风。

    顾曾淡淡一笑,垂眸道:“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什么神仙了,怎么总能猜到我心中所想?”

    她方才正要开口问京城下一次的盛会是什么时候,而从程彧的话中不难推测,想必正是七夕。

    程彧恍然大悟,说道:“几位公主年年七夕都会在醴泉坊办诗会,距今不过只有十余日。幕后之人步步紧逼,想必不想久等,毕竟等得越久,变数越大。京城难得有能聚齐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场合,他们不会轻易错过这次机会。你安心养伤,届时与关家娘子共赴宴,可好?”

    “又要赴宴?”顾曾一想到上次端午宴的情形就开始打退堂鼓,“我以侍卫的身份去不成么?”

    “不成。”程彧笑盈盈解释道,“除了公主府的护卫,十二卫所有人不得进入女眷的华封苑,你不替我盯着,难道要我半夜翻诸位小娘子的墙挨个视察么?”

    顾曾五味杂陈地看他一眼,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可是偏偏又品不出哪里不对劲。

    毕竟这的确会是程容与说出来的话。

    可她就是不舒服,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走吧。”顾曾转头看向屋外,“天色不早了,还要出城么?”

    程彧打趣道:“可不是么,不久前动用了点小私权才让守城的大哥给我开了门,如今又得逼他放我出去。那个劳什子的南楚公主,可真是会折腾人。”

    “原来如此。”顾曾微微一笑,“原来今日去见异国佳人去了,难怪打扮得这样好看。”

    程二公子着一身绛紫,难得内敛含蓄,比他寻常那些花里胡哨的打扮好看了不知几倍,只衬得他挺拔修长,雍容中又不失气度。

    “阿曾你……”程彧却不敢安心接受她的称赞,完全愣在当场,头一次想接她的话又不知从何接起,讷讷道,“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今日实在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其实话一出口顾曾就后悔了,一定是因为今日受了伤,定力不足,被这家伙的色相迷了心窍。

    最后,程二公子是在她的恼羞成怒中被她一脚踢出帷帐的。

    “这才对,这才是我认识的阿曾。”程彧这般想着,轻手轻脚走到院墙下,看到了那一道几不可察的丝线和挂于其上的袖珍小铃铛。

    他忽而一笑,似只飞燕般踏檐而上,自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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