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惊诧地扭头看裴临，那人手指弓起又将她的头扭了回来。

    林岩顺着台阶往下：“哪里还需要找什么投资方？启源研究所的项目造福人类，我们林氏也想为这样有意义的项目尽一份力，还希望沈小姐能给我们这个机会。”

    最缺钱的时候，沈昭去找过林岩，但连面都没能见到，现下听他睁眼瞎掰，她只想冷笑。

    “林叔叔好眼光，”裴临语调平平，听起来像是阴阳怪气，“他们的项目很快就能有成果了。”

    刻意着重强调的“很快”。

    沈昭：“……”

    裴少平等地嘲讽每一个人。

    在裴临的帮助下，沈昭成功从林岩那里要到了二百万赞助，不以股份为置换的纯粹的赞助，她很满意，没什么比金钱补偿更实际。

    林家父女就此告辞，沈昭被裴英留下来共进午餐。

    “你呢？待会有事吗？”裴英看向朝门口走去的裴临。

    裴临没什么表情：“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席间，裴英问了些沈昭与裴临相处的细节，沈昭尽量没撒谎，她把那张合照拿给裴英看，裴英很开心，又说平日里喊裴临拍照简直像是要他的命。裴英和沈昭说了不少裴临幼时的糗事，俩人相谈甚欢。

    另一边的裴临全程一言未发，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游离状态，早早下了桌。

    与自家孙子这冷淡个性相比，沈昭简直是暖心小天使，裴英越看越喜欢，又与她多聊了会，裴英说她以前和沈清韵打过交道，对她印象很好，此前一直希望儿子能与她结婚，没想到俩人最终各有孽缘。沈清韵与秦明远是孽缘无疑，至于裴临父母的孽缘如何，沈昭没敢问。

    聊到裴英午休时间，沈昭正好趁此道别，出了餐厅发现早就该离开的裴临竟然在沙发上看电视，于是去同他打招呼。

    到那人跟前，他按了下遥控器，关上电视，懒洋洋地起身，说：“挺能聊啊。”

    沈昭后知后觉，“你在等我？”

    “顺路。”

    裴临今日第二次顺路将沈昭送到研究所，下了车，沈昭叫住他。

    车窗摇下，她对着主驾驶的人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谢谢他在本该厌恶她的情况下还愿意帮助她。

    阳光柔和，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和纤细的脖颈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辉。

    当她直起身时，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掺了破碎的金子，毫无保留地望进裴临的眼底。

    车内的Omega似乎有须臾凝滞，深褐色瞳孔里映着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和那张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的面庞，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道边草木的清香混合着暮夏的气息，无声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暑气还盛，唇干心躁。

    目光在沈昭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开，投向前方。

    “……走了。”裴临嗓音格外低沉。

    引擎轰鸣，黑色的跑车迅速驶离，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林家的二百万当天下午就进了研究所的账，望着那串数字，沈昭不禁产生期盼，若是还有其他人来招惹她……

    研究所的设备就能更新换代一批了。

    可惜，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她遵守承诺没去打扰裴临，只与他在每周一次的“家宴”上碰面，扮演一对感情进度缓慢但彼此颇有好感的未婚夫妻。

    暑期结束，清禾大学迎来新学期开学，校园里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沈昭也开启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生活，她不仅要完成学业，还得兼顾研究所发展，一天掰成几半用，好几次在裴临顺路载她时睡着。

    裴临问她这么拼就不需要十年八年了吗？她说，这么拼，才有可能是十年八年，因为过去的十年里，她妈妈也这么拼。意外的是，她说完，裴临并没如往常那般讽刺她什么。

    开学第二个月，林晓和周砚正式确定恋爱关系，林晓约了沈昭喝下午茶来分享这个好消息。

    虽然完全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见，沈昭还是惊喜得无以言表。

    林晓和周砚打算邀请双方好友去露营，沈昭举双手赞同，她正缺一个让自己放松放松的机会。

    “我已经准备好大吃一斤了。”放下咖啡杯，沈昭搓搓手。

    林晓笑开，又凑近了些，八卦道：“这段时间没问你，你也不主动交代，你和裴临怎么样了？”

    “啊？”沈昭有点懵。

    “别装傻！”林晓用甜品勺轻轻点了点她，“那次在裴家，他那么帮你，你们俩肯定有什么，我听说你们现在也保持每周约会一次……”

    “那不是约会……”沈昭纠正，“是陪裴奶奶吃饭。”

    她解释可能是因为自己答应裴临不会骚扰他，他才愿意接受这份合作。林晓很是惋惜，挖了一勺蛋糕，没吃，又眯起眼审视沈昭，“你呢？喜欢裴临吗？”

    “我？”沈昭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问住，这是她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摩挲着杯壁，她认真回想着这段时间与裴临相处的点点滴滴，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有可能。”

    恋爱幸福的人总喜欢为别人拉郎配，林晓劝道：“你和裴临的信息素契合度那么高，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不要等错过了再后悔，如果喜欢，一定要主动争取，裴临那人嘛，看起来凶，实际上……应该不凶吧？”

    “不凶，”沈昭浅笑，“他只是有点毒舌，人还挺好的。”

    林晓意味深长地凝着她，好一会，再道：“总之，你好好想想，喜欢就去追，我会帮你！”

    沉眸出了会神，沈昭说了声“知道了”。抿了口咖啡，她问林晓知不知道为什么裴英那么着急给裴临订婚，林晓摇头，“其实我之前问过周砚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清楚，裴临自己更是闭口不谈。我想，或许是裴临太过桀骜不驯，裴奶奶希望他能专注事业，所以早早把他婚事定下，让他无后顾之忧，毕竟，那么大的摊子，他不接，只能被旁支接走，裴奶奶肯定不希望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到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小辈手中。”

    “可是……”沈昭微拧眉，“裴临的人生岂不是被限制住了？”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啊，怎么会是限制呢？”林晓恨铁不成钢。“你都不知道，自打那次在裴家见面后，林岩每天都问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赘入裴家，裴家这块大蛋糕，多少人虎视眈眈……”

    动了动唇，沈昭最终没辩驳，她又问了关于裴临父母的“孽缘”，林晓不知情，她便没再深究。

    话题很快转到正事上，沈昭告诉林晓，她打算从基础的研究岗撤出，转去参与研究成果的商业转化，“研究所不能光靠裴家的钱输血，必须尽快有自我造血能力，这样才能稳定运营下去，靠人终究不如靠己。”

    林晓认同她的决策，为她引荐了一位专门研究高科技产品营销和商业化的教授，陆明哲。

    陆教授在清禾大学管理学院任职，为人很热情，沈昭没费什么力气，他便答应帮研究所拟一份详尽的营销方案。不过，他给沈昭布置了一个小任务——希望沈昭去旁听他的课程，为他写一份课程评价。

    他早就想邀请外专业的同学来听课、提建议，以改善课程体验，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本身就有求知需求的沈昭无疑天选。

    俩人一拍即合，当天下午，沈昭便第一次踏入了那栋被誉为“全校最豪华”的经纬楼。楼体以经纬标识，寓意从商者要运筹帷幄。整个京城的豪门子弟基本首选管理学院，各家捐楼又捐钱，学院富得流油，据说楼体里嵌着的立体LOGO是纯金打造，钱多程度可见一斑。

    沈昭在走廊遇到了高中的学弟，卫彦，俩人好久不见，一路聊着，一起进了教室。

    是节大课，乌压压的一片人，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信息素气息。

    卫彦是Omega里最受欢迎的那类长相，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像含着水光的黑葡萄，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整个人阳光又无害，性格也特别温顺，宛若一只软乎乎的萨摩耶。

    追求卫彦的Alpha很多，沈昭与他同步出现，吸引了不少带着杀气的目光，沈昭调侃：“我不会就此长眠管理学院吧？”

    卫彦笑，“放心吧，学姐，我会保护你。”

    说笑着，他寻了个双人空位，与沈昭并肩入座，并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二人中间，与她共看课程PPT。

    这些自然不是亲昵举动，但对于卫彦的追求者而言，任何Alpha与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算暧昧，她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杀气更浓了。

    一整节课，她都恍惚错觉有狙击手在背后瞄准她的脑袋。

    课上得很煎熬。

    临近下课时分，她拿起手机瞄了眼，这才发现秦宇轩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最后一条：【姐！别聊了！求你了！回头看一眼啊！！！后面！！！】

    沈昭往左后方望了一眼，没看见秦宇轩，又往右后方望了一眼。

    视线越过众人，与来自阶梯教室最高位置的目光相接。

    Omega今日穿着一件深灰色连帽卫衣，衬得那张脸愈发冷白，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双眸深邃，在教室略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那眼神复杂难辨，全是沈昭读不懂的情绪，她对着他的方向扯出一个略显尴尬和茫然的笑容，算是打招呼，然而，那人随即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在他身边，秦宇轩缩着脑袋，宛若一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