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裴英不仅没有断掉研究所的资金，还安排了业内知名的营销公司来为“息衡”的推广出谋划策。

    沈昭发去感谢信息，可惜石沉大海，到了周日傍晚，她也没有如往常接到晚餐邀请。

    一番思索后，她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主动前往了裴家。

    宅邸空荡，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冷清，沈昭到时，裴英正在进餐，餐桌上只有她一人。见沈昭，她没说任何，让管家去添了副碗筷。

    沈昭在老位置坐下，将礼物放到一旁，诚恳地望着主位的Alpha，“奶奶，上次是我言语冒失，冲撞了您，对不起。”

    她对裴英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很感激裴英这些日子以来给她的帮扶、资源、对她的栽培，可另一方面，她实在无法接受裴英对裴临的暴行。

    被那双已显浑浊但仍旧矍铄的眸子盯着，沈昭撇去心中的怯意，鼓足勇气道：“奶奶，其实我能感受得到，裴临是很爱您的，否则他大可以不挨那几鞭子。可是，奶奶，鞭子换不来真正的顺从，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这番话说完，餐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角落落地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

    裴英的脸色晦暗不明，盯了沈昭几秒，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拿起公筷，默不作声地夹了一块清淡的鱼腩放到沈昭面前的瓷碟。

    沈昭垂眸看着碟中，默然松了口气。裴英应当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如此，已然很好。

    用过餐，俩人来到客厅，裴英问沈昭带了什么礼物，沈昭将包装拆开来，是一瓶定制款香水。“这里面是添加了息衡的成份，可以安神，适合睡前使用，是我们和ABN香水公司准备推出的联名定制款。”

    裴英接过看了看，随即唤来管家，低声对管家说了什么。管家离开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细长的扎着精致黑色丝绒蝴蝶结的礼盒。

    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礼，沈昭有些意外，道了谢，在裴英的示意下小心地解开了蝴蝶结。

    掀开盒盖的一瞬间，她呼吸一滞。

    深色的天鹅绒衬布上躺着的，是那根皮鞭。

    她惊愕地望向裴英，裴英淡笑，“这是你的功勋。”

    回到家后，沈昭扒拉开衣柜最深的角落，把这份特殊的礼物放了进去，并用厚衣物严严实实地盖住。

    无暇为裴家的事情烦恼太久，之后的日子，沈昭依旧忙得脚不沾地，研究所、课堂连轴转，常常熬到深夜。无论多忙，她都坚持每周去陪裴英吃饭。不过，她没再在裴家见过裴临。他们在校园中偶遇过几次，每次沈昭都会假装没看见地快步走开。而与她交错的那两道视线，往往会追随她一路，直到她消失在转角或人潮深处。

    绿叶转黄，秋去冬来。

    十二月，一年一度的舞台剧大赛拉开帷幕，林晓兴致勃勃地报了名，主笔写了个AA恋的故事。

    故事有点老套，两位顶尖Alpha来自敌对家族，家族早已为他们各自选定了Omega联姻对象，两人在一次交锋中意外相遇，电光石火间一见钟情。经历重重阻碍和内心挣扎，最终选择背离家族，勇敢走到一起。

    主角二人自然是她和周砚。沈昭以为自己只要做好后勤保障即可，没想到林晓还给她安排了一个角色，女主角的好朋友。

    沈昭实在没兴趣演戏，多次拒绝，可林晓坚持让她来演，一天给她发八百条信息，每天都到研究所来围追堵截，被缠得没法，她只好答应下来。

    第一次排练，是沈昭应下出演的当天下午。

    一进排练教室，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窗边那道身影攫住。

    窗户正对着教室门，Omega微侧着身，单肩倚靠着冰凉的窗框，一条长腿随意曲起，脚踝交叠。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规整地拉到锁骨下方，立领随意地抵着下颌。

    光线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清晰利落的明暗交界，更凸显出他眉骨的优越和鼻梁的挺拔，线条太过凌厉，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酷感。

    他似乎正望着窗外楼下的什么地方，眼神有些放空，浓密的眼睫低垂，在下眼睑拓下一小片阴影。薄唇习惯性地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搭在窗台的那只手，指节无意识地、极轻地叩击着台面，泄露出一丝躁动与不耐。

    “昭昭！”

    随着林晓的呼唤，Omega转过脸来，正好与沈昭四目相对，只一瞬，沈昭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径直走向教室后方。

    窗边人唇线抿得更紧，搭在窗台上的指尖也悄然蜷了起来。

    人员到齐，林导为大家讲解话剧情节，大家围站一团，沈昭特意与裴临隔了个颜泽和秦宇轩，全程没看他一眼，也没同他说一句话。

    沈昭和裴临的角色是俩工具人，大部分时间只需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板，当主角为爱情苦恼时，裴临负责抱臂冷哼一声：“哼！” 表示对恋爱脑的不屑；而沈昭则是翻个白眼，嗤笑一声：“哈！” 表示对女主眼光的质疑。

    沈昭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出爱情戏码里设置一对“哼哈二将”，但为了支持林晓，她只能为艺术献身。

    一次排练间隙，颜泽看着台上并排而立、同款面无表情的“哼”“哈”二人，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秦宇轩，兴奋道：“我又嗑到了。”

    离得不远，沈昭足以听到这句，不由得身形一顿，嘴角微微抽搐。

    或许这就是林晓让她来参演的目的。

    中场休息，林晓给其余几位演员讲戏，沈昭已无任何提升空间，便下台去喝水，刚走到临近门口的桌边，一人探进头来，“昭昭学姐。”

    侧身看去，是卫彦，笑容明媚，宛若一只灵巧的小兔子。

    “你怎么来了？”沈昭惊讶。

    卫彦整个身子没入，展示了一下手中提着的两大袋奶茶。他说他和秦宇轩经常一起做小组作业，听说他来参加了话剧比赛，所以特地来看看，又道：“当然，主要是感谢学姐提前让我试用‘息衡’，效果真的很棒！”

    舞台上的讲戏结束，所有人都围过来拿奶茶，气氛一时活跃。

    唯有人群外的某个Omega，周身气压骤降，黑着脸走来，硬邦邦地问林晓：“不排练了吗？”

    一听这不友善的语气，颜泽与周砚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露出神秘笑容。

    林晓张嘴“啊”了声，猛嘬了两口奶茶。

    卫彦看向沈昭：“昭昭学姐，我能留下来看看吗？我保证安静！”

    沈昭自然是要尊重林导的意见，看着林晓，表示由她决定，林晓又“啊”了声，又嘬了两口奶茶。

    旁边的Omega冷硬道：“不行！”语气不容置疑。

    目光聚焦，裴临面不改色，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提前看了，正式演出就没惊喜了。”

    卫彦好脾气地笑笑：“不会啊裴少，正式演出灯光舞美都不一样，肯定是全新的感受。”

    裴临眉头拧紧，语气更冷，“如果剧情泄露，会影响比赛结果。”

    夹在二人中间的林晓缩起了脖子。她很想说，自己写的这个俗套爱情故事一点都不值得保密，但对上裴临那要吃人的眼神，还是选择了闭嘴。

    场面变得尴尬。

    卫彦求助地看向沈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可怜巴巴，沈昭本就认为裴临的话牵强又过分，有些听不下去，维护道：“卫彦不会到处乱说的。”

    裴临冷笑呛道：“你很了解他？”

    沈昭不带任何情绪地认真回答了问题：“我们初中就认识，一直都是朋友，不敢说特别了解，至少我信任他。”

    话音落下，对面的Omega死死盯住她，目光沉得骇人，又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懂的灰霾。

    尖锐的质问和冷嘲都卡在苍白的脖颈里，只余下一种无声的压抑。

    他侧过脸，僵硬地立着，让沈昭忽而记起在裴英书房的那天。

    她恍惚觉得，在裴临猛地别开脸的前一瞬，好像瞥见他眼尾泛起一抹极淡的红痕，定睛再看又似是没有。她想，约莫是夕阳晃了眼。

    “我突然想起来后面还安排了别的事，要不我们今天先到这，晓晓，可以吗？”周砚出来打圆场。

    “嗯！今天确实都辛苦了，我们再约时间吧。”林晓立刻说道。

    其余人心领神会，纷纷附和。

    “这样啊……那，昭昭学姐，正好饭点了，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绿茶餐厅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卫彦一副差点忘记大家的表情，环顾四周，“大家都一起去呗？”

    “息衡”定于新年上线，届时会投放多条广告片，沈昭还没审核完修改稿，她抽出时间来排练都是为了林晓，聚餐于她太过奢侈，故而婉言谢绝了。

    笑容从卫彦脸上转移到了另一个Omega脸上。

    一旁的颜泽笑眯眯地问：“卫同学，我们还能去吃吗？”

    秦宇轩满脸期待：“我之前就听说那家店味道很不错，我们去呗。”

    卫彦维持着客套的微笑：“当然可以。”视线越过众人，他接着发问：“裴少呢？赏光吗？”

    默认已无自己什么事，已经走去拿包的沈昭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她觉得卫彦的问话很刻意，似乎带着奇怪的敌意。

    在她回望的刹那，率先对上了裴临的视线，那人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扬声：“哪有把未婚妻撇下独自去聚餐的？我送她。”

    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