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无事,与岐州本就是场攻坚战,我早就教过你,没有任何计划会完全顺着你规划的方向发展,正是因为存在诸多变数,才要有相应的对策,面对超出常规且不在预计范围内的新事物,预先估判对方实力也是整体行动的一个重要前提。”

    沈棣抿唇,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将那公子苏的秘密揪出来大白天下,让这藏头露尾的鼠辈再无从匿身。

    许儒山从收拢好的棋盒中拈出一枚黑子,细细捻磨,轻声道:“你的棋艺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观棋谱、解残局,如今你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不知若是那小子还在,棋艺当是如何了。”

    他话音一顿,从容冷静的情绪陡转直下。

    沈棣看向对面形单影只,仿若瞬间萎顿老去的许儒山。

    到底还是忘不了啊……

    年轻时候的许儒山,武将威猛、战功卓绝,前半生疆场峥嵘,无往不利,可惜戎马半生来子嗣稀薄,据说而立年后曾有过一女,可惜未及双十年华便因病过世,世人皆传因他杀孽太重,留不住血脉,故而连膝下女郎留给他唯一的外孙亦早夭而亡。

    沈棣记得幼年与那小郎君一起学习斗狠的日子,那孩子与丝萝一般年岁。

    许儒山自小对他严加管教、多方约束,可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小郎君反倒长成了与他期望中完全相反的样子,许儒山越是期盼他如沈棣般根正苗红、冷静缜密,他越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

    沈棣没有说话,许儒山亦没有让自己陷入这种情绪太久:“其他可还有异常?”

    沈棣答道:“确实还有一事比较奇怪。”

    “何事?”许儒山似是累了,慢慢靠向椅背。

    他真的是老了,从前无论多久他都会端坐如钟,那是他多年从军的习惯,如今终是不得不败给时间岁月。

    沈棣道:“那日我隐约听徐幕期提到一位女郎,对方很不高兴,但弟子没能听清那女郎名讳。”

    许儒山神情一凛,双眉紧蹙:“女郎?”

    随后他似是完全不在意般对沈棣道:“更多的线索也没有,先不必管这个了,当务之急是确保徐幕期在京都期间不出差错,其次要尽快搞清楚公子苏与李氏之间的关系,看看是否有可乘之机。”

    “弟子明白。”沈棣抱拳应下。

    许儒山接着问道:“祁修源那里你如何打算?”

    沈棣明显一愣,犹豫一番,回道:“这事需要得到您的首肯,修源那里,我准备慢慢将一些事交代给他了。”

    戎机撒出去的暗线千千万,最核心的一条却一直牢牢抓在沈棣与许儒山手中,为了手中所有暗探的安全,他们必须最大限度缩小知情范围,保证戎机内部消息的绝密性。

    而每次分配下最危险的任务,沈棣也始终选择独自执行,并非对祁修源不够信任,而是为了保护他不被有心人利用。

    祁修源武艺卓绝,本是把天生的好刀,但他天性单纯,赤子之心,自小沉迷药理与武学突破,对人从无防备,沈棣将他带出去历练,见过人间善恶美丑,吃过亏、受过骗,到如今才敢将戎机的一些边线交给他去处理。

    倘若可以,沈棣从来不愿将祁修源牵扯进来一丝一毫,他那样的性子,该是自由徜徉于天地,过他畅意人生的江湖生活。

    许儒山道:“你下面的人,你自决断便可,我并非非要催你送他入仕。”

    方外不知缘由的人,都称祁修源一声祁小将军,但他们不知,祁修源从未入伍从军,亦毫无官职在身,左右最多不过一闲散江湖的游侠,他于阵前沉浮三载抗敌拼杀,不过都是为了陪伴帮衬沈棣而已,他本无心,沈棣亦无意令他入仕为官。

    许儒山顿一顿,又道:“他身世可怜,我知你心中感念,但自在山河,没人不渴望拥有,他肩上亦有自己要挑起的重担,你妄图将身边所有珍视之人都呵护在自己羽翼下,本心不错,但你身上的担子太大太重,总有不堪重负的一天,到那时他们还能心安理得无忧无虑的享受你带来的安宁吗?”

    许儒山知他心中所想,谅解他对祁修源的看顾怜惜。

    “有时候你该想,他们亦是发自内心想要替你分担的,同甘共苦亦是人生乐事,这辈子同行者寥寥,能一直一起走到最后的,不过凡几,你当斟酌、珍惜。”

    沈棣低头,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太傅放心,弟子受教。”

    许儒山摇摇头:“我觉得你并不真正明白,如今我们所做事的最终目的,如果你还拘泥局限于守护身边人不入泥沼,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愚昧,那你我师徒的信念方向,并不一致,你更当慎重想好,走不走我为你选的这条路。”

    沈棣不由迷惑,他与许儒山所行前路如何会不一样,他守护大瑞国泰民安,甚至不惜放下个人家仇,这样的觉悟难道还不够?最终的最终,他只是私心想要护好身后仅剩的一二珍惜之人,如此也不能做到的话,他守护大瑞河山的意义何在?

    沈棣没有开口反驳任何话,然许儒山却知他心中顿起的诸多怨愤不解。

    轻笑一声,许儒山突然问道:“你知我为何从不允寒门子弟入戎机受教?”

    作为太尉,许儒山在外的名声并不好,他寒门出身,数年来却只顾自己往上爬,从不提携扶持,同他一样毫无背景根基的后辈,步步高升后更是铁血手腕,对同样寒门出生的文人武生要求更为严格。

    譬如戎机,贴出来的生源告示,第一条就是不招收寒门子弟,这样舍本忘祖的张扬行径为普通百姓所不齿,深受贫苦大众诟病。

    对于这一点,沈棣确实一直摸不清许儒山的想法用意:“弟子不知,望太傅解惑。”

    许儒山似是早知他心中疑虑,轻笑:“因为世家子底子更好,更聪明……或许说,更优质,会是执棋者手中更精良的棋子与宝刀。”

    优质?沈棣眸光闪动,内心惊疑。

    许儒山竟将活生生的人比做货品,以品质优良来区分世家子与寒门生,他的内心竟癫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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