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看剑手握沧难剑正要推门，却又突然把手停住。
心思一沉。
耳目机警，警惕四周。
同时握着沧难剑的手指和手背，也暗暗凸现出骨骼和青筋。
可就在那风华殿大殿的横梁上。
沈雁歌却仍旧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嚼着甜饼，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柳看剑虽然不知道横梁上，到底藏着的是谁。
可他却有把握。
此人即使不是朋友，也绝不会是敌人。
因为。
同在这大内禁宫之中，不管对方是谁，一旦他们两人发出任何动静。
惊动了外面的禁军和侍卫。
那接下来他们两人将要面对的局面，恐怕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可既然背后有人暗中窥视，那自己还要不要推门进去呢？
柳看剑心中思忖，却难以决断。
而除了沈雁歌这一名啃苹果，吃甜饼看戏的“梁上君子”，以及外面那些禁军和守卫。
风华殿内舍隔壁值夜的宫女和太监，也很有可能会被惊醒。
并且。
那几名值夜的宫女太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过来查看太子徐折玉的状况。
因此。
柳看剑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甚至对于这间内舍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柳看剑心里也很没底。
“嘎吱！”
……
“罢了，既然都已经来了。不进去看看，岂不是白来了！”
柳看剑紧握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把剑斜摆在身前。
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
踩进屋内。
缓缓向太子徐折玉躺着的那张床榻，十分戒备小心地摸了过去。
幸好。
这风华殿内寝里还燃了一盏小灯，大殿和其他各房及走廊也都有燃灯。
但徐折玉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有一股冷嗖嗖阴森森的阴风吹过似的。
“柳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柳看剑乍听得背后有人说话，陡然心头一紧。
但随即便把握着剑柄的手放开，然后缓缓转过身。
“老徐，你这大半夜装鬼吓人的癖好，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都不变啊！我就说你这人嘛，人长得倒是好看，但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有事没事，总爱装神弄鬼把人吓个半死。还好我这人情绪稳定，心性定力也不差，不然早晚得被你吓死！”
柳看剑手里握着沧难剑，看着后面窗边几案旁的徐折玉笑道。
“柳兄有何指教，还是直言来意得好。此地不比东宫，我徐折玉能在东宫保下你，但可做不了这禁宫的主。万一柳兄被人发现私闯禁宫，尤其还是这座我父皇专门为我母后重建的风华殿。那我恐怕也没办法替柳兄周全。况且，比起我父皇来说，我本人更不想看到有任何人私自踏入这风华殿。所以对柳兄今夜不请自到，擅自闯入侵踏风华殿的这种做法，恕本殿下既不欣赏，也难认同，更加不能容忍！”
徐折玉手捏砗磲十八子，不紧不慢倒了两盏茶，转头望着床榻边，站在昏暗阴影里的柳看剑，“所以如果柳兄不能给出一个比较合乎情理的说法得话，那本殿下可不敢保证柳兄能凭本事进来，但又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出去这风华殿的大门呢？但即便柳兄能够安全无虞地从这座风华殿走出去，但柳兄又能否闯过这禁宫十万禁军层层布置的重重包围和绞杀呢？”
柳看剑不动声色将手中沧难剑藏到身后，淡淡笑着向徐折玉走去，“太子殿下想要让我给出一个什么说法呢？总不能是在这皇城禁宫之中，也有沉水阁的眼线卧底吧？想来这个这个理由，恐怕连太子殿下自己也不会相信。但太子殿下若要问我，为什么会闯入这这座风华殿，那我只能告诉太子殿下一件事。”
说罢。
柳看剑将手中的剑往徐折玉面前的几案上一放，便随手端起了徐折玉给他倒好的那杯茶。
徐折玉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哦？柳兄没有选择依照你我之间早已定好的规矩，先与我知会消息，前往你我原本约定之地，等我佳音。
也没有直接到东宫找我，却偏偏选择了冒着被禁军发现死无全尸的危险，也要私闯禁宫，在这风华殿潜伏等我。
我想柳兄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要来找我喝茶的吧？”
柳看剑笑道：“若我柳某人所料不差，太子殿下此番进京明面上是为了借着军功在身，故意犯错以剥离军职，从而避免功高震主，引起太子殿下您与您那位父皇武渊皇帝父子间的君臣猜忌。
也或许殿下真为了要翻案重审当年那桩惊天大案，却有头无尾便宜处置的赜城血案而来。
但我却以为，殿下此番十万火急私自回京，目的既不为救人，也不为杀人，而是要以身赴死以死成局！假托残命将死之名私自回京，引发各方猜忌进而采取动作。暗中又联合左都御史裘遗吾，抛出赜城血案这个诱饵，引诸皇子和各方势力争相上钩。而赜城血案一旦重审，最后必将被彻底掀开的真正真相，其实却早已掌握在殿下手中。
届时，殿下便可操弄全盘，将各方势力皆玩弄于鼓掌，乘势而起搅动天下风云，清君侧，掌兵权，诛锄异己，执掌大权。
可只有我和已经死去的沧藏阁阁主沧藏十香才知道，殿下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抑或者也可以说是，羽沉阁阁主徐折玉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徐折玉轻轻摇晃着手里端着的那一只小茶盏，在一旁窗外狂风暴雨响彻的剧烈声响中，眼底目光微微瞟过窗上。
仿佛有鬼魂出没趴在窗外面，森森怪叫，张牙舞爪一样枝桠乱晃的影子，毫不隐晦地凝视着坐在几案对面的柳看剑，带着一种阴冷温柔却又缓和沉静的口吻，沉声笑道：“犹记得当初也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狂风大作的雨夜，你我还有沧藏十香，我们三人在永州府桃花林偶遇，把酒畅谈当今中原天下大势与江湖乱局。
说到尽兴处时，沧藏十香突然提议咱们三人成立一个介于庙堂、江湖与暗谍三股势力之间的庞大组织，取我名号中‘羽沉沧鹂，豳风折玉。’之意，将咱们三人所创立起来的这个组织取名为‘沉水阁’，并以庙堂、江湖和暗谍划分为羽沉、衡雪和沧藏三个部分，其中羽沉阁由我负责，衡雪阁由你管辖，而沧藏阁则归沧藏十香主掌。
但自从沧藏十香出事以后，有关沧藏阁的具体事务和情况，便也几乎没有了任何消息。而在沧藏十香出事之前，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别的什么安排。
我们也都无从知晓。
但好在现在你回来了，那我至少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有很多事，我也总算是能有个帮手的了。”
此时。
柳看剑却抿着茶盏，忽然笑道：“既然殿下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但我不妨直言，今夜我来找殿下的目的……”
柳看剑正要和徐折玉转入正题，却偏在这时。
“嘎吱！”
却听得隔壁房间，值夜当班的宫女和太监突然睡醒了。
准备过来太子内寝外，以及风华殿大殿内四处巡查。
可未经太子召唤，那几名值夜的宫女和太监也不敢擅自闯进来。
徐折玉和柳看剑是何等样人，又岂会察觉不到隔壁动静。
“嘘……！”
徐折玉捏着砗磲手串，向柳看剑比了下手指，让柳看剑不要出声。
柳看剑端着茶盏，颔首一笑，眨了一下眼睛，便又接着轻抿起来。
“嘿，我说你在喝茶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是把杯子放在嘴边，总是摇头晃脑转来转去的？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样子，真得让人有一种想把你按在粘板上痛扁一顿的冲动？”徐折玉让柳看剑闭嘴，可自己却忍不住心里那种偏执和别扭的强迫症冲动。
柳看剑抬起眼帘，轻挑眉眼，看着徐折玉那气急败坏却不敢发作的样子，不禁越看就越发忍不住想要大声笑出来。
徐折玉被柳看剑盯得愈发不痛快，压着嗓子恼怒嗔怪低声喝道：“看什么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殿下的脸上就那么好看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把你从本殿下的房间里抬出去？！”
可柳看剑却偏偏不理会，看似让徐折玉喝斥转到了一边去。
但却仍旧抿着茶盏杯沿，一边端着茶盏呵气。
一边还是死性不改，摇头晃脑，就着茶盏杯沿转来转去。
徐折玉看得心头火起，又气又恼，却又偏偏拿柳看剑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
徐折玉不由叹息道：“唉！看来要对付你，还得是沧藏兄才有法子。我是真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说起来，当初在永州桃林，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一副喝茶的样子，我就差点儿把茶杯甩你脸上了！要不是沧藏兄他及时发觉，只随便敲了敲桌子，你居然就乖乖听话了。
这倒是我真没想到的，莫非你和沧藏兄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认识很久了？
以前我也有好几次跟你们俩问起过这件事情，可你们两个却都总是躲躲闪闪避而不谈。
现在沧藏兄生死下落不明，我想你最好还是跟我多透露一些你们俩过去的事情。不然，只怕我也很难打探出他的消息。”
柳看剑斟酌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徐折玉说道：“好吧。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关于我和沧藏十香过去，从最初相识到后来深交，在这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故事。不过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况且此时此地也非谈话之所，我就拣一些比较紧要的说吧。”
柳看剑看了一眼徐折玉的脸色，又问道：“你觉得呢？”
徐折玉此时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预感，抬眼望着窗外那滂沱大雨，捏着砗磲十八子手链的手指不由突然攥紧，“关于你和沧藏兄之间的故事，且等今后有机会再说吧。今夜禁军值守，似乎比往常更加严密。
想必除了你们两人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的访客了吧？
可我为何却隐约感觉到，除了你们两人之外。
还有别的什么人也混进来了？”
柳看剑神色一滞，抬眼望向门外，一边又转头看着徐折玉，眼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和讶异，“我们两人？莫非方才那人还真是她？那除了她之外，又还会有谁呢？”
就在徐折玉和柳看剑彼此对望，都感觉背脊发凉困惑不解的时候。
徐折玉那间风华殿内寝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而站在门口的人……
赫然正是沈雁歌！！！
还有被沈雁歌制住的一个手持剧毒毒点子发射暗器的“宫女”，而这个“宫女”正是今夜和另外还有一个太监，两人一起在风华殿负责内寝值夜的！
沈雁歌看到徐折玉和柳看剑一脸吃惊的样子，不急不忙地啃了一口苹果，又嚼了几块小甜饼，才慢慢悠悠地看着徐折玉，笑着说道：“徐折玉，你最好记住，我又救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