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一个油腻滑溜的声音努力挤着悲悯,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市侩:“哎哟,我的陈总,天地良心啊!”
老道的声音像条沾了油的泥鳅,“贫道只接了您布风水局的活儿,那是‘借’,讲究个细水长流、润物无声。这杀人害命的勾当,那是要遭天打雷劈、折寿损阴德的大罪孽!贫道是正经修行人,祖师爷在上看着呢,不干这个!”
那腔调,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圣洁得不行。
“正经修行人?” 陈景泽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气极反笑,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少TM跟我装蒜!现在出大篓子了。陆家刚认回来那个野丫头,鹿昭昭,邪门得很,她能破你的局!现在整个公司都在传她有点‘东西’!她今天看我的眼神…”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脊背窜上一股凉气,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过,“我感觉她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全知道了?”
他焦躁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踱步,昂贵的定制皮鞋几次碾过地上的领带,随即下定决心,“她就是个刚被认回来的野丫头,福薄命贱,天生接不住陆家的泼天富贵,死了也没人在意。但现在她是个威胁,巨大且要命的威胁!必须除掉她,在她把我们都捅出去之前!”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出来,恐惧和狠毒拧成一股绳,勒得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野兽般的绝望,“我不管你怎么做,我要她立刻、马上消失,或者——永远开不了口。价钱好商量。”
陈景泽粗重地喘息着,粗暴地挂断电话,死寂重新笼罩了豪华的客厅。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银行APP的转账确认页面跳了出来,那串天文数字后面跟着一行刺眼的备注:特殊技术咨询费。
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几下,脸颊都在抖动,心尖像被钝刀子剜过。
妈的!这比请‘暗网’最顶级的黑客团还贵,这老神棍的心是墨汁染的吧?!黑透了顶!等这事了了……
他眼中闪过阴鸷的寒光,肉痛得几乎窒息,但想到鹿昭昭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想到身败名裂的风险,这钱…不得不花。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拇指狠狠按在指纹确认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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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头,阳光吝啬地照不进城西那片被遗忘的角落。
一栋墙皮剥落散发着潮湿霉味和垃圾酸腐气的老旧出租楼顶楼,狭窄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垃圾——小山似的泡面桶散发着隔夜汤料的气息,油腻腻的外卖盒渗出可疑的油渍,揉成一团的废纸散落一地。
所谓的“法坛”,不过是一张瘸了腿,用半块红砖勉强垫平的破木桌,上面铺了块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是黑色的绒布,努力想营造点阴森氛围,效果却只让人觉得寒酸可笑。
老道穿着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被汗渍和油污染成顽固黄圈的道袍,努力吸着肚子,试图挺直他那发福的腰板,找回一点“世外高人”的架子。
他拿起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凑向桌上那七盏小小的油灯。
灯油是他神秘兮兮宣称的“百年尸油”,实则是昨天下午刚从菜市场杂货摊论斤称来的劣质香油,此刻燃烧起来,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焦糊味和廉价香精的齁人怪味。
那块把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咔哒…咔哒…咔哒…” 老道拇指用力按着,只有零星的火花在抗议,发出单调刺耳的声响。
他急得额头冒出一层汗,鼻尖也沁出汗珠,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破玩意儿!早不坏晚不坏,耽误道爷开坛做法,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吗?!”
他气急败坏地狠狠甩了甩打火机,又用力猛按几下,终于,“噗”一声,一小簇微弱的火苗颤颤巍巍地蹿了出来。
他赶紧像护着那点微弱的火苗凑过去点灯,那架势紧张得活像在拆炸弹引线。
他用稻草粗略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勉强能看出人形,代表鹿昭昭。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偷来的生辰八字。
他舔了舔手指,笨拙地把黄纸贴在草人胸前。接着,他捻起几根用塑料袋小心包着的长头发,这些都是陈景泽提供给他的,据说是公司保洁大妈打扫鹿昭昭临时休息室时“捡”的。
嘴里念念有词,还夹杂着“这丫头头发还挺顺滑”之类的嘀咕,一圈圈仔细缠在草人的脖颈和四肢上。
准备工作就绪,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拿起一根削得尖尖的槐木钉,槐木钉最能引煞,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对准草人的心脏位置,表情狰狞地狠狠扎下去!
“哎哟——!” 一声惨叫。
用力过猛,钉子头在滑溜的稻草上一滑,带着狠劲直戳向他捏着草人的左手大拇指。他触电般甩手,草人掉在桌上,他捂着差点被戳穿的拇指原地跳脚,疼得龇牙咧嘴,“晦气,真TM晦气到家了!出师不利。”
老道揉着生疼的拇指,啐了一口,强自镇定,重新拿起钉子和草人,眼神变得怨毒,口中开始用一种低沉、含混不清的腔调念诵起恶毒的诅咒咒语:“…魂飞魄散…魄散九幽…百病缠身…横死街头…不得好死…” 每念一句,他脸上的横肉就抽动一下,仿佛要将所有对陈景泽催命的怨气、对那笔巨款的渴望都灌注进去。
咒语刚念到最阴狠、最关键的“魂飞魄散”处——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隔壁出租屋的破音响准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广场舞神曲《最炫民族风》。
那强劲的鼓点和欢快的旋律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开,将老道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阴森气氛冲得七零八落,渣都不剩。
强劲的鼓点震得桌上的油灯火苗都跟着乱晃。
老道气得脸色由红转青再转黑,捏着钉子的手都在抖,猛地一拍桌子,瘸腿桌子剧烈晃了晃:“我X他仙人板板!又是这群吃饱了撑的的老娘们儿。天天跳,跳你妈个头啊!”
他强压着冲过去砸门的冲动,硬着头皮,脖子青筋暴起,扯开破锣嗓子,试图用更大的音量盖过那魔性的歌声:“魄散九幽,百病缠身,横死、横死街头。”
声音嘶哑扭曲,完全被淹没在“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的洪流里,显得既滑稽又绝望。
眼看诅咒效果大打折扣,老道心一横。他拿起贴满符纸缠着头发的草人,凑近其中一盏燃烧着的“尸油灯”火苗,打算用“阴火焚魂”这种更狠辣直接的手段!
劣质香油燃烧产生的大量浓黑油烟,本就充满了狭小的出租屋。
此刻草人靠近火源,干燥的稻草和符纸边缘迅速卷曲发黑,更浓更呛人的黑烟滚滚冒出,浓度瞬间超标!
老道那点微末道行混合了他对陈景泽“抠门”的冲天怨气和对隔壁广场舞大妈的“不共戴天之抽”,一丝微弱、扭曲、还带着浓郁泡面调料包味和劣质油烟味的邪术能量,顽强地、歪歪扭扭地,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朝着城市另一端——医院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去。
“呜啦——呜啦——呜啦——!” 天花板上那个积满灰尘、几乎被人遗忘的老旧火警烟雾报警器,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发出尖锐刺耳、撕心裂肺的疯狂尖叫。
出租楼虽然老旧,但消防设施十分到位,警报声混合着喧嚣的人声,传到了老道的耳朵里,他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消防车的警笛.
眼前一片狼藉,室内又狼烟滚滚,老道来不及多做什么,将桌子上的黑色绒布连带着法器等物一卷,塞进蛇皮袋子里,夺门而出,混迹在人流中。
医院特护病房外的小休息室,弥漫着消毒水和幸福的味道。
鹿昭昭终于等到了她翘首以盼的豪华加料版泡面——红烧牛肉面打底,上面铺着五根切好的火腿肠,两个圆滚滚的卤蛋,还有一小包金灿灿的榨菜点缀其间。
陆父陆母年纪大了,又是长辈,陆云琛脱离危险后就各自忙去了。而陆星野是个大明星,忙的前脚跟打后脑勺的,就昨天那一天,还是他刚从从表演舞台上下来抽空过来的,连舞台妆都来不及卸。
所以,至于无所事事的鹿昭昭,留下来陪护陆云琛。
说是陪护,其实什么也不用她做,照顾有护工,换药有护士,她主打一个存在感。
浓郁的香气让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像只满足的小猫。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幸福地深吸一口气,拿起叉子,挑起一大筷子被汤汁浸润、弹性十足的面条,鼓起腮帮子,认真地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