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桐的心有些乱。
思索半天,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寒栖?你睡了吗?”
“……”
就当月桐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门打开了。
贺寒栖的衣袍有些松垮,像是刚睡醒一般。
“师尊,有什么事吗?”
一如既往的语气和态度,只有眼尾还有点点薄红,昭示着她刚才的罪行。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呵……”笑声轻的像是某种叹息。
“那师尊赶快进来,外面凉。”
·
月桐坐在椅子上,后知后觉的尴尬,来的时候是满怀愧疚,可要说什么,她还真不知道,毕竟那都是“佟月”干的事。
贺寒栖泡了一壶花茶,将茶盏轻轻放在月桐面前。
“师尊,安神助眠的。”
“嗯,谢谢。”
“师尊,可以以后不要在对我说谢谢了吗?”
“哈哈,我就是习惯,比较有礼貌。”
贺寒栖没再说话了。
安静。
以往不是没有这样无话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令月桐坐立难安。
月桐搜肠刮肚,甚至想破罐子破摔,最终又寄希望于外星人炸地球,神,请给个话题吧。
桌椅碰撞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月桐起身,慌忙的说道:“寒栖,安神茶很有效果,为师困了,就先走了。”
扛不住了,以后做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师尊,等等。”
再一次贺寒栖抓住了月桐的手腕,没有上一次的强势,只是虚虚的圈着,却比上一次的体温更烫人。
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陪陪我……”哪怕只是安静的坐着。
不是来可怜我的吗?那就多可怜可怜我。做你的狗也心甘情愿,只要别抛弃我。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跟为师说说吧。”
这话是真情实感,她受不了贺寒栖的可怜样了,但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也是真的,上半夜给孩子惹哭,下半夜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再哄,还要问一句你为啥这样呀。
“师尊,你说过的,我们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
月桐嗓子有点干,她又坐了回去,抿了口温热的茶水。
“寒栖,我们不能……”
“可之前师尊答应过的。”
贺寒栖的眼神直直的落在月桐身上,他曈仁漆黑,仿若幽谭,月桐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开口:
“不一样,寒栖,我们永远都是师徒,这个永远可以,但你总要长大,如果你总在我身边,你就被圈住了,为师希望你可以去往更广阔的世界,走到比为师还远的地方,你想回来随时可以,为师就在白鹭峰等你。”
“为师不想因为自己的纵容,让你失去很多通往自由的机会。”
“为师……”
其实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想给你,我认为最好的爱。
在很小的时候,月桐对于这个世界就处于一种不理解里,她时常感到别扭。
母亲说爱她。
她在自己面前诉苦,理所应当得到自己的同情,随后又和伤害她的人站在一起,耻笑自己。
她对月桐不是全然辱骂与厌恶的,她温柔的时候也会让月桐觉得自己很幸福,于是每一次受到伤害,月桐明明愤怒的想要一刀两断,可随后又因为过去的一点回忆而愧疚,进而觉得自己可耻。
事后她再哄两句,月桐就又爱她了。
她想做的事,即使月桐不喜欢,也可以通过爱的名义逼她就范。
月桐自己想要做的事,却总是被她无情的嘲笑与鄙夷。
父亲说爱她。
可月桐眼里的他只是一个暴君,而自己是他的奴隶。
他定下一条又一条的规范,大到读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小到餐桌上吃饭不许说话、不许关房间的门。
他要求月桐遵守,可他自己却从来蔑视这些规则。
这就是月桐最初感受到的爱。
她也一直以为爱就是这样的。
所以。
别来爱我,我不需要爱的囚笼,我不想做某人的奴隶。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不是爱,她懂得了为什么世界在她的面前如此扭曲,因为他们都带上了虚伪的假面。
这个令人心向往之的东西,不该是如此面目可憎的。
爱要通往自由。
喜欢谁,就让谁快乐,让谁自由。
总是乖乖的叫她师尊,会为她花心思琢磨如何做东西更好吃,会为了提前见到她连续飞行不休息……默默地付出,就像白开水一样妥帖,而本身也足够的耀眼,性格也不像以前的她那样软弱……
当然这些不重要,不过是为某种感觉胡乱堆砌的理由而已,让它显得合理,最开始就只是一种冲动。
所以,她要让他走向更远、更广阔的世界。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师尊。”
月桐回望那个幽深眼眸,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我知道,我明白……”
明白你的好,因为我就是因此而爱你的。可是我不像你,不像你这么敞亮与善良,我自私的想要永远、独自拥有你。
“可是我只想选择在你身边。”
“……”
“或许是为师错了,只想着自己要如何。”月桐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也没有尊重你吧。”
“那就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好吗?”
贺寒栖勾起自己惯常的笑容,将头轻轻靠近月桐的肩膀。
“……哎……罢了,随你开心吧。”
“师尊。”
“嗯?”
“只要是你的弟子,你都会如对我这样对待他们吗?”
“……”
会吗?
仔细想想,答案是不会。
因为人都是偏心的,哪怕再努力端水,还是会在不经意的某些地方流露出来。这很残忍,尤其是对于不被偏爱的那个,但这就是事实,月桐也免不了俗。
她不愿再深想,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为师会对每一个弟子好,但你们每一个都是特别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自己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依靠别人的爱,受伤的风险很大。”
·
“师尊,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呵呵。”
月桐冷笑,还不是自己昨晚想的馊主意,害的自己大半夜还要给贺寒栖做“话疗”。
不,不能怪自己,都怪时年搞传销!
月桐发誓,一直到大比结束,都不会给时年好脸色了。
“师尊,今天就等着我大放异彩吧!”
“OK,小小白,为师信你!”
·
“今年你们华清宗真是出风头啊,不仅数量上比其他三宗晋级人数多,前十名包揽四个,第一第二还都是你们华清宗的。”
“我们那一年不出风头。”
“牛,月桐你是一点也不谦虚。”
“你忘了你以前拿鼻孔看人的模样了吗?少装。”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已经成长了。”
“那我退步了?”
“你最近说话怎么这么呛人?”
“一直这样。”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抖M,没救了。”
“好啦,明天秘境就开启了,今天不得好好玩乐一番?”
“累的是弟子,享福的是我们,你还真是……”
“走不走?”
“走!”
“别带别人。”
“为啥?”
“求你,我有重要的事。”
“……行。”
·
贺寒栖被围在人群的正中央,今年的仙门大比魁首,是佩享如此殊荣。
月桐远远望去,有一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
当时她在水镜里,看到一个测灵根的少年,周围人发出惊呼或艳羡,只有他冷冷的站着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现在他也依旧是这样。
贺寒栖转头,看见了月桐,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冬雪初霁,贺寒栖拨开人群,向月桐跑来。
还是有点变化。
“师尊,我表现的如何?”
“很好,让为师在时年他们面前狠狠的出了风头。”
“师尊,今晚终于可以休息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洛西的菜,我研究了几道,做给你尝尝。”
“你都说了终于可以休息了,还做什么菜呀,去凌霄宗开放的灵池里泡泡比什么都强。”
“做菜还挺休养生息的。”
“……”
“不了,为师今晚有约了,等回白鹭峰再说吧。”
“行吧……师尊约了谁?去哪?”
“朋友呗,去哪还不知道呢。”
“哦。”
“好啦,你要实在想聚,为师跟小小白说说,让人家俩加你一个。”
“……”
·
明月阁。
“时年,不是说摘星楼就一座,别的酒楼都比不上嘛~”
“非也,非也,是我之前不严谨了,今天包你满意。”
“拭目以待。”
·
“公子您好,请问几位?”
“刚才来的一男一女,男的青绿色衣衫,女的蓝色衣衫,男的拿把折扇行迹猥琐,女的很漂亮,我和他们一起的。”
“啊?哦,你是说时公子?也不猥琐呀……”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们不便透露客人信息,除非您能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
面容俊美的黑衣男取出一袋灵石,丢给对面的店员。
“哎呦,真是客气,您往六楼去,他们在兰芷阁。”
·
“景确实不错。”月桐竖起自己友好的大拇指。
“肯定,摘星阁可以观江景,但这里却可以赏玉京东面最大的园林。”
“还是你会玩。”
“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贵公子呢。”
这句话把月桐逗笑了。
“说吧,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
“月桐,我想这不是秘密。”
月桐正了正神色,她其实预感到了接下来时年要说的话。
她也是为此而来。
“月桐,我……我喜欢……”时年觉得自己舌头有点打结。
“喜欢什么?”
“喜欢你。”时年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所以,你想做什么?”
“你喜欢我吗?”
“如果是朋友的话,喜欢的。”
“我就知道。”
“嗯。”
“但我对你不是朋友的喜欢。”
“嗯,我知道。”
“哎~你真是……这个你得收下。”
“什么?”
时年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木盒,刚打开月桐的眸光就闪动了一瞬。
那可是大金镯子啊!大金镯子!血脉觉醒了!
那么粗,还刻有繁复立体的龙纹,最中心的龙口中镶嵌了一颗蓝色宝石,在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月桐微微眨了眨眼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个是南海产的,觉得很合你的气质所以想送给你,这个是很单纯的原因,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收下。”
“谢谢你,我也有回礼。”
月桐从乾坤袋里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月光珠。
“这个挺配你的剑的。”
“你还真是……”
最终时年也没说出来,话锋一转,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以前你说我长得丑、性格差、品位差,可是现在我都改了。”
“抱歉,以前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不过喜欢这种事其实很难说清吧。”
“也对。”
……
想了半天,时年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困扰在他心尖的问题。
“你,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大徒弟。”
“噗——”月桐喷了口水,好在桌子够大,不至于溅在时年脸上。
“你在说什么啊!”
对自己的弟子产生爱情?
震惊!简直有悖人伦!毫无道德!
“你不喜欢吗?”
“你疯了吗?怎么可能,我们是师徒呀,而且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19岁男子在俗世间都能做两个孩子的爹了,而且你只说是师徒关系,可你并没有否认你不喜欢他。”
“……”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