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呢?”时年坐在一旁言语关切。
昨天晚上月桐先是失踪,今天早上又突然落了水。
因此时年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一定是我昨天感受到的那股充满恶意的视线出手了,他害的你!”
“没,没有,别联想了,没人害我,我只是一时、一时……”
月桐磕磕绊绊的最后话也没说完,她能告诉时年说这一切都是春梦的锅嘛,她还要脸啊!
今天早上,月桐从厢房里出来,满脑子都还是昨天晚上荒唐的梦境,越是不让自己想,脑子就想的越起劲。
月桐就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加上行色匆忙,竟然不慎掉进了水里。
月桐小的时候是想学游泳的,但后来她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落水之后只需要冷静下来,不瞎折腾,放松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浮上去,那么自己就获救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学游泳,这就是年仅八岁的月桐想出的绝美逻辑链。
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时,月桐发现爱扑腾是自己的本能,于是她要沉底了,于是她慌了,于是她沉的更快了。
吾命休矣!
月桐迅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其实自己过的还挺爽的,虽然前二十年吃了家庭的苦、学习的苦,但自从死后赚的这八年,活的真的很幸福,感谢黑白无常、感谢华清宗、感谢自己、感谢贺寒栖、感谢朋友们、感谢小动物们……
我去!见鬼了!
不是黑白无常,是昨晚梦里的面具男!
整个人自如的在水中游动,淡蓝色的水模糊了月桐的视线,也给他渡上了别样的美感,光在他的背后晕开,他不断地向月桐靠近。
一股能量的波动向月桐袭来,月桐身边的水被推开,她可以呼吸了。
还没等她高兴几秒,整个人就被面具男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紧紧环绕在她的腰间,随后向上游去。
昨天的不是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如去死。
没有一点对生的喜悦,只有对即将到来的巨大的尴尬的恐惧。
于是在巨大的尴尬、混乱的思绪、紧紧相贴的肌肤勾起的邪恶回忆、潮湿的身体以及刚才确实呛了好几口水——月桐晕了。
醒来后,人已经在凌霄宗了。
“那个,是谁救的我呀?”
“点墨园的一个弹琵琶的姐姐。”
“姐姐?女的?”
“对呀。”
月桐觉得是自己精神错乱了吗?明明两个眼睛看的很清楚呀!
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在水底。
“没有见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吗?长得高高的,给人感觉帅帅的?”
“哪来的面具男?点墨园的男人长得都油头粉面的,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哪有什么帅哥?”
时年非常认真的分析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彰显了很超过的自信。
月桐陷入了沉思,真的是梦?猛然间松了口气,又有些许怅然若失之感,估计是在水底突发神经了。
·
在玉京呆了几天后,月桐返程了,一推开竹舍的门,直接弹射起步就往床上冲。
小床发出吱呀的响声,月桐的身体和床都小幅度的弹了几下。
好香啊,还很清新,月桐本以为以为这么多天没人会有很多灰的。
“好爽!好爽!好爽!”一边吱哇乱叫,一边在床上滚了五六圈。
“姐姐,你好……”
很小的一声,几乎听不见,明明应该完全被月桐的声音覆盖住的。
可一个本该只有自己的房间发出声响,很诡异,于是月桐立刻弹起来环顾四周。
随后,月桐才发现一个穿着华清宗弟子服,两只眼睛黑若幽潭,手里还拿着一个扫把的小男孩。
你别说长得和贺寒栖还有点像。
“小朋友,你是哪个人的徒弟?怎么到白鹭峰来了?”月桐有些懵逼。
“姐姐,我是月长老的弟子,你是……”越说孩子的声音越小,到最后月桐只可以看见嘴唇在翕动,却听不清任何声音。
但是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月桐的大脑运转了。
月长老?华清宗除了自己这个姓月的,就没姓月的人,所以是自己?可自己不就是去玉京转了两天吗?怎么回来就多了个弟子?
“你是月桐的弟子?”
“嗯……”孩子点点头,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模模糊糊。
“我就是月桐。”
“师,师尊……”
“Stop!”月桐有点被吓到,但显然对面是个更胆小的,这一声出来,小朋友整个人抖了抖,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月桐心下不忍,看样子这房子还是人家小朋友打扫的,虽然是自己并不知情,但眼下的情况真的幻视灰姑娘和恶毒后妈。
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小朋友,你叫什么呀?谁带你来的?”
小朋友摇了摇头。
月桐长叹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传讯玉牌,给江依白发讯息。
月桐:竹舍里的小孩是怎么回事?你捡的孩子?
小小白:什么孩子?师尊你有孩子了?
月桐:……
月桐:以后看清楚再回消息,你人去哪里了?还没回来吗?
小小白:再过半日就到华清山了。
月桐觉得自己找江依白简直浪费时间、舍近求远!
她让小孩坐在椅子上,又给他拿了一盘子点心后,火速扣谢舒朗的传讯界面。
上一次和谢舒朗说话还是三年前,生病、修炼看似很忙,但出关后也没想过主动联系,在玉京的半个月谢舒朗不是没有关心过月桐,但被无视了,因为之前贺寒栖的事。
月桐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发出讯息。
月桐:白鹭峰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无中生徒?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一个徒弟?
月桐:当事人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收徒?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孩子没带来吗?”
“我怕接下来的话让孩子多想。”
谢舒朗笑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不喜欢他吗?”
月桐没什么表情,只是定定的坐在桌边。
谢舒朗外出时,如当年师尊在山上捡她时一样,也捡了个孩子。
但不同的是,他捡来孩子送给她了。
一个长得很像贺寒栖的孩子,这让月桐非常的生气。
他肯定知道这么多天月桐不理会他的原因,于是呢?他为了破冰,为了补偿,所以给她一个长到像的孩子吗?
谢舒朗把人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赠送的物件?把弟子当成什么了?自己养的宠物吗?把她当什么了?
“谢掌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舒朗微微一愣神,他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桌角,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神色自如的说道:
“还能做什么,白鹭峰冷冷清清的,这孩子看着挺有天分的,想着让你带带。”
“不行。”
且不说谢舒朗的动机问题,那个孩子那么小,她还有两年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再过十几年她就会在这个世界死去,她这个时候收弟子,对他极其不负责任。
更何况——贺寒栖。
自己就收了两个弟子,一个现在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也算放心,另一个呢?
现在还不知道伤好了没,日子过得怎么样,修为有没有精进,心理健康如何如何,有没有娶妻,不健康的感情释怀了没……
其实她挺失败的。
“师妹,你就这么……”
月桐转头看他,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月桐轻轻开口:
“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你取吧。”
“不,名字是很神奇的存在,所以我不能。”
月桐下意识的停顿,随后认真的说道:“你给他取名字,你对他负责到底,你不能这样把他当个物品,当个讨我喜欢的物品。”
“……”
“你就这么想我?”
“不然呢?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我相信你。”
谢舒朗的神色说不上多冷硬,但也不是他惯常温和的模样,他干巴巴的开口:“不了,就叫谢沐桐如何?”
“五行少水木帮扶。”随后谢舒朗补充道。
可月桐却不甚在意,只是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徒弟。”
说罢,她起身要走。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先让他跟着你,他为人自卑敏感怯懦,我没时间陪他,怕叫孩子长歪了。”
“……”
月桐无语,月桐还能说什么?
“不要给孩子贴标签。”
“贴标签?”
“哼!”
月桐不做解释,只神情不屑而高傲的走掉了。
·
抬手淡蓝色的灵气凝聚成实体在空中漂浮,丝丝缕缕最后组成谢沐桐三个字。
“我的名字?”
“嗯,喜欢吗?不喜欢我让你师尊再改。”
“……喜欢。”
谢沐桐表情有些羞涩,月桐觉得他和贺寒栖还是很不同的,虽然眉眼相似,但是贺寒栖的眼睛更冷冽桀骜,他则更柔和一点,如今做了这副情态,有点像话本子里的文静少女,倒是和名字给人的感觉很像。
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谁也替代不了谁。
“师,师叔你不能做我的师尊吗?”
这是谢沐桐今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月桐知道这对一个害羞的小孩来说是多大的进步。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是很温和的语气:“不可以,但并不是你的原因。”
“知道了吗?”
“嗯。”小孩点点头。
“好了,下去吧,不用再做卫生了,好好休息,明天就去华清峰上课。”
“好,弟子告退。”
看着谢沐桐远去的背影,月桐不仅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脚步不自觉的走到隔壁,是贺寒栖的房子。
原本白鹭峰只有五间屋子,所以大家住的近,后开竹舍扩建,现在也有十几间房子了。
当时月桐大手一挥要给大家一人分三间房,可这样重新分配后,贺寒栖住的就远了。
于是贺寒栖生气了。
其实他生气是不会说出来的,但月桐还是看出来了。
贺寒栖是怎么生气的呢?以前是开开心心的做饭,那两天是气呼呼的做饭,以前是田螺姑娘,那两天是会发出踢里哐啷响声的田螺姑娘。
最后月桐受不了了,就还让他住自己隔壁,孩子就恢复正常了。
刚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吗?月桐有些感慨。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因为后来的贺寒栖就老是撒娇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不在这样笨笨的。
是什么时候变了?希泽除妖以后?
不清楚。
月桐推门,房间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没几件东西,干干净净的,跟没人住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