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喻闻雪一时没拿稳,被子掉在地上。
早不下毒晚不下毒,明日就要出发,偏要今晚下毒,这顾云深跟她有仇吧?
不对,跟他有仇的是顾容廷,她又没做错什么……
来不及思考前因后果,她套上外袍匆忙跑出去。
临走时,不忘把她事先画好的画像带在身上。
既是给顾容廷下毒,那下毒地点必定不会选择他的院子,不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但......
她不知道顾容廷的院子在哪。
喻闻雪拎着油灯,茫然地在顾云深院子附近徘徊好几圈,也没想起来那天钱三指的方向在哪。
正当她打算赌一把,随便蒙一个方向时,顾云深所在院子的大门打开了。
观南见到她有明显的惊讶,随后露出一排大白牙:“喻姑娘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与二公子说?”
喻闻雪把红被子塞到他怀里,踮着脚往里探去:“是有点急事,他在里面吗?”
观南不解,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她的视线:“在,不过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可以的。”
“不成,必须亲自跟他说!”
喻闻雪再探。
观南再挡。
反复三次后,喻闻雪打算使出她的大招——
坐地上哭。
屁股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院子里有人问:“我好像听到闻雪的声音了。”
“是我是我!”趁观南不注意,喻闻雪从他手臂下溜了进来,随即撩了一下头发,洋洋得意道:“你还得练练。”
观南:“......”
那是怕你有危险!
这两天他忙得不可开交,主子在平康郡王府放了一把大火,又拧断顾淮生一只手臂,天知道陪他干完这些事有多累!
惹了他家主子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这姑娘怎么呆呆的,还给他家主子送被子?
不光如此,这被子颜色鲜亮,里面貌似还……
绣了一对鸳鸯。
院子里的杂草被人刻意修剪过,比起之前那副衰败不堪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机。
喻闻雪若有所思,抬头望去,顾云深坐在树下,手执黑子,正凝眸看着她。
发梢被夜风吹起,月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为这美得过分的脸添了些许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像一位超凡脱俗的神仙。
而顾容廷坐在他面前,两人中间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一文一武,一黑一白。
这幅画面非常养眼。
如果没有提前知道他要杀人的话。
“闻雪表妹,这么晚了,你是来找寻寒的吗?”顾容廷的视线在喻闻雪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头看向顾云深,笑意更甚。
喻闻雪点头。
阻止他杀人,算是找他吧?
顾云深挑眉笑了一下,语气慵懒:“喻姑娘也会下棋?”
“当然。”喻闻雪应和着,眼睛却一直在顾云深身上瞟来瞟去,道:“听说你们在下棋,我心痒难耐,辗转反侧,所以过来瞧瞧。”
他身上就一件单薄的衣裳,宽肩窄腰,劲瘦的身形一览无遗,怎么看也不像藏了东西。
除非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比如......
她的视线默默下移,落在他腰腹以下的位置。
这个位置不太合适,理应不应该看,但也只有这里,不会轻易被人注意到。
可惜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又有点夜盲,看不太真切。
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顾云深没理会她的小动作,把玩手中的黑棋,似是真的在思考这盘棋局。
顾容廷倒是难得机灵一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意味深长道:“不知表妹芳龄几许?”
“我?下个月就满十九岁了。”喻闻雪随口敷衍着,然后又盯着顾云深看。
到底藏在哪里呢……
“十九,那岂不是跟寻寒同年?他生辰在一月,是雪天出生的,所以叫寻寒,是他母……”
顾容廷顿了顿:“看来你们二人果然有缘。”他扬声大笑,又试探道:“表妹是四月生人?”
喻闻雪:“对,没错。”
“生辰八字也合适。”顾容廷自言自语,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表妹坐啊。”
喻闻雪提着裙子过去,忽然发现这个蒲团离顾云深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太近了,危险。
但离得太远,就没机会摸了。
一阵冷风刮过。
好冷,果然三月早晚温差大,不能穿太少。
她偷偷把蒲团往旁边踢了一下,发现有些远,便又往回踢了一下,落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才放心坐下。
刚一落座,就见顾云深伸手斟茶,弯起眼睫:“兄长下了这么久的棋,想必......”
“想必还是没有我口渴!”喻闻雪按住他的手,像是碰到一块寒冰,但她忍住没往回缩,反而加了点力道。
人在绝境时总会迸发出一些能量,譬如她现在,觉得自己力大如牛,顾云深压根不可能挣脱她。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挣脱开,只是低眸浅笑,笑得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戳中他的痒痒肉了,但显然手背上大概率不会长痒痒肉,她又没有挠他的手心。
喻闻雪硬着头皮道:“我口渴,二公子不如先给我倒一杯茶?”
手背多了活人的温度,顾云深动了动被热意覆盖的手指,笑容如春风拂面:“好啊。”
顾容廷见到两人交叠的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这才短短数日,他们二人已牵上手,而自己跟婉妹妹......
表妹这招,很勇敢,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勇气,做她们不敢做之事,再看看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实在是惭愧。
明日,明日一定要找机会与婉妹妹表明心迹。
同样讶异的还有躲在暗处的观南。
方才他还在担心,主子会如何处置喻姑娘画像一事,按照他惯用的手段,轻则留个全尸,重则五马分尸。
但现在......
观南幽怨地看了一眼喻闻雪。
花一般的年纪,还望主子能手下留情。
喻闻雪低头,眼睛几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倒茶的动作。
顾云深倒茶的姿势很优雅,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不知他在山里那些年,是如何养成这种良好的习惯,皮肤竟然比养尊处优的顾容廷还要好一些。
盯了很久,喉咙也有些发紧,喻闻雪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尴尬的时候大脑最容易宕机,方才只顾着阻拦他给顾容廷倒茶,却不小心把自己推入火坑。
茶水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倒真的觉得有点渴了。
但宕机的脑子尚且还算清醒,她很清楚这茶里有毒,不能喝。
顾云深把茶杯往她前面推了推,白皙的指尖被滚烫的边缘晕染一层淡粉。
喻闻雪骑虎难下,推回去一点:“有些烫,过会儿再喝。”
“原来是觉得烫啊。”顾云深换了个坐姿,修长的脖颈完全展露出来,道:“我还以为,喻姑娘是担心我下毒呢。”
“怎,怎么会呢!”喻闻雪接过茶杯,装模做样地吹了吹。
该死,晚上太凉,茶水很快就不烫了。
她觉得茶水凉透的过程就是她死亡的过程。
顾容廷也忍不住问道:“表妹可是还觉得烫?”
“还好,我就是突然有点想家了。”喻闻雪放下茶杯,背过身去,从袖口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洋葱,沾了两下抹在眼角。
不多时,眼角泛红,她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泪水,道:“不提也罢,时辰不早了,大表哥还不回去休息吗?”
顾容廷神色黯淡下来,根本没在意她话里的意思:“我听祖母说起过你的身世,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父母?简直不配为人!你放心,祖母与我商议,待过些时日就为你择一位良婿,风风光光从侯府出嫁。”
“多谢表哥……”这下是喻闻雪是真的哭了。
没人告诉她,洋葱这么辣啊!
辣死了辣死了!
顾容廷:“不知表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
顾云深淡淡开口:“茶凉了,待会儿就不好喝了。”
!!!
本以为喝茶的话题被揭过去,他怎么又提起来了!
喻闻雪再次拿起茶杯,在顾云深探究的目光下,轻轻一抿,实则连嘴唇都未沾上半分,笑道:“二公子的茶,甚好。”
“喻姑娘喜欢,那就再喝一杯。”说罢,顾云深又要抬手去倒茶。
“......”你不要过来啊!
喻闻雪现在懂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咬牙切齿地看向顾容廷:“大表哥该回去了。”
她都舍己为人了,他这个榆木脑袋还在想什么!
顾容廷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
表妹嫌他多余了,耽误她跟寻寒在一起叙旧。
这个傻丫头,心里喜欢却不肯承认。
顾容廷摇头轻笑:““放心,你的婚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他像长辈一样拍拍她的肩:“你唤我一声表哥,我自是拿你当亲妹妹看,以后在寻寒这有什么委屈,就跟我来说。”
“嗯......嗯?”
顾容廷:“不打扰你们了,寻寒,改日再约你下棋。”
喻闻雪目露疑惑。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系统:恭喜宿主,危机解除】
耽误了太久,眼看天都快亮了,喻闻雪打了个哈欠,“那个,多谢二公子款待,改日去我那,也请你喝茶。”
“好啊。”顾云深扬起笑容,眉眼愈发动人:“那就,明日如何?”
他怎么还真答应了!
按照套路,这不应该是道别时的客套话吗?
“明日我们不是要启程去春猎吗!”喻闻雪率先拒绝。
“那......”
“后日也不成,我要练二胡,很忙的。”
“明日不成,后日也不成。”顾云深盯着她,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指尖有意无意地缠着她的发梢,道:“看来喻姑娘还是觉得我的茶不好。”
“既如此,我只好再为你斟一杯。”
“不必了!”喻闻雪头皮发麻,老实巴交地举起小手:“先,先欠着,等我攒够钱买了好茶再说,怎么能叫二公子喝那些下等的货呢,那都配不上你。”
不等他作出反应,她像个慌张的兔子,一溜烟的跑了。
跑出两步又匆匆折返,将藏在袖口的画像塞到他手里:“这个尺寸小,方便你辟邪。”
“但是,不许让其他人看到。”
顾云深把玩着扣在腰间的剑柄,想到那双发红的双眼,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端起喻闻雪用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她今天没有那些奇怪的味道,只有令人愉悦的气息。
连他的心跳都跟着兴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