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视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快且恍惚。等初禾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流火》正式定妆的日子。

    整个夏天她都在一刻不停地扒舞练舞,从早到晚,生生跳烂了两双鞋。

    蒋佑也忙于工作和出差,两人聚少离多,同住一个屋檐下,碰面的时间竟也只少不多。

    早晨出门前,两人鲜有地同步上时间,他俯身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双臂环抱住她的腰,比划尺寸,轻声说:“瘦了。”

    初禾抬眼看了看时钟,挣了挣身子,“再犯浑就赶不上飞机。”

    他含着笑,说“你现在也这么啰嗦”,但也把她的话听进去,往玄关的方向走,去推行李箱。

    银色的拉杆上,挂着个小小的护颈枕,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艾草香,一看就是某人擅自做主放上来的。

    蒋佑拿起颈枕,端详了一番。倒是不难看,但绝不是他的风格,外层是扎染的蓝白色花布。

    “你不要嫌它土,”她连忙解释道:“是我托人在老家手工缝的,里面放了艾草和中药,对身体好。”

    不值什么钱,但是是她的心意。

    他表面说着“我身体好不好你最知道”,但还是没有嫌弃它,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同行的人打趣说“这是奶奶辈儿用的土花布枕头啊,看来蒋总也到养生的年纪了。”

    他也不恼,只把原话转发给她,问她:初禾,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初禾在化妆室里,坐在亮堂堂的大镜子前,对着手机傻笑。答非所问:现在流行保温杯里泡枸杞。

    造型师正往她左边额头上贴水钻和羽毛,见她在微微地抖,满面春风。扫了眼她的手机,发现她正聊天,便问:“在和男朋友聊天?”

    初禾急忙黑屏,否认道:“没,没呢。”

    “那就是在暧昧,”化妆师贴好一边,又转到另一侧,熟练地往她头上抹发胶,“暧昧的时候反而是最甜蜜的。”

    初禾淡淡地笑,眼角弯弯。

    另一边也慢慢贴好,羽毛顺着太阳穴方向往后延伸,勾勒出初禾优越的额头和小圆脑袋,杏眼眼尾被微微后扯上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傲气和性格,灯光打在扫了细闪高光的地方,衬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

    造型师感叹着,“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和你谈恋爱简直捡了大便宜。”

    “别逗我了,”初禾笑笑,“你嘴真甜,和你合作过的演员肯定都很喜欢你。”

    “也不是谁都夸,”造型师又给她补了一层护唇唇膏,“如果我没记错上妆顺序的话,你是C卡?”

    舞台妆很厚重,各种饰品黏在脸上和头发上不舒服,AB卡安排在午饭过后上妆,拍定妆照、录宣发视频却排在前面,遭罪的时间比C卡要少很多。

    初禾点点头。

    造型师再次感叹着,“天哪,是真的很完美!你再等会,我帮你把发卡调整一下,能舒服点。”

    伍桐也做好造型,换了演出服过来找她,给她带了瓶罐装黑咖啡。

    造型师还在忙,他就立在一旁安静地等,十分耐心。

    “谢谢,”初禾接过,拆开吸管,慢慢地喝。

    造型师瞧了伍桐一眼,“他也是C卡?”

    “对,我们是搭档,”初禾回答道:“他的名字叫伍桐。”

    造型师感叹道:“你们很登对。”

    听到这话,初禾被呛到,连连咳嗽,可脸上带着妆,连咳嗽都不敢用力大声,憋得脸通红。

    伍桐连忙上前,拍拍她的背,向造型师解释道:“她就这样,特别害羞,人家一开玩笑,她就得呛到咳嗽。”

    但不只是造型师一个人这样认为,从后台走到录制间的路上,沿路碰到的人都这么说。

    就连拍定妆照的摄影师,也偏好给他们拍双人合影;

    采访间导演拍摄宣发视频的脚本,也临时更改成“两个勇闯芭蕾圈的小萌新”。

    营业一整天,初禾感觉自己脸都要笑烂了。

    忙完已是深夜,初禾和伍桐向宣发部门的同事告别后,一起走出剧团楼,下楼时人多挨得近,伍桐的手臂轻轻扫过她的。

    初禾微微往后撤了半步,呈现出疏离和防备的姿态。

    “初禾,你……”伍桐问:“年初下雪那天,我们俩在路边等,我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但后面没再听你提过,也没见你发过朋友圈官宣,不知道你现在的感情状态是什么样?”

    初禾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抿抿嘴,有些任性地回答:“我和他还在一起。”

    伍桐掩住失落,提醒她:“看今天宣发的阵势,以后可能会炒咱们俩的cp,你得先跟你男朋友说好,这只是宣传手段,免得他吃醋。”

    蒋佑?吃醋?

    初禾嘟囔了一声,“他不会的。”

    伍桐没听清,“嗯?”

    初禾回过神来,又说:“好。”

    果然如伍桐所料,两人合体的物料收获了不小水花。就连初禾那零经营、毫无粉丝基础的微博,都涨了小一万粉丝。

    宣发部果然来找了他们一趟,沟通了后续的宣传计划,要求他们和粉丝多多互动,多发一些各自视角的照片、视频之类的。

    “其实就是打造人设,”宣发部的同事说:“不管你们私下关系如何,在互联网上就得是一对‘恩恩爱爱的般配追梦小情侣’,你们粉丝量小,得抓住机会好好经营。”

    初禾有些不忿,说:“芭蕾舞演员和流量明星还是不一样。”

    伍桐摁住她的胳膊,转走了话题,“我们多研究研究,之前没弄过这个,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您。”

    送走宣传部的同事,初禾有点闷闷不乐,伍桐又来宽慰她:“行了,人家也不是说不让你专心练舞,但经营社交媒体兴许能锦上添花。”

    “哪有时间经营,”她有好几个动作还没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一直堵在心里,“练舞的时间都不够。”

    伍桐说:“行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你的账号密码给我,我发一条用你微博转发互动一条,怎么样?”

    初禾想了想,点头说;“行。”

    “每涨一万粉你就得请我喝杯咖啡,”伍桐跟她开玩笑。

    初禾说:“十杯都行。”

    后来她就没再管自己的微博,看都懒得看一眼,伍桐俨然成了她的经纪人,自娱自乐,乐此不疲。

    九月末,卢唯唯给她打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气势汹汹的质问——“喂,小没良心的,谈恋爱了也不跟我说?”

    得知是舞团要求的“营业”后,卢唯唯语气才松快下来,“要不是亲耳听你否认,绝不会想过那是假的,你和伍桐简直不要太般配。”

    初禾这才登录到微博上去看,其实也不算特别明晃晃地示爱,但很真实温馨。伍桐拍了很多她训练、彩排时的日常,多数是背影,配文也大都是“初初,加油”。

    这一声声“初初”,过于亲昵了一些。

    日常的画面,却能传递细致入微的情愫,粉丝们嗑生嗑死,更有甚者,特意去买他们那场次的票。

    第二次则是八卦兮兮地传消息——“伍桐还挺有网感的,连启星的那群人精儿都被他糊弄了,我在食堂吃饭,旁边都有人磕你俩。”

    初禾说:“有没有这么夸张?启星的人有这么闲?”

    至少她最熟的那一个,四处奔波,脚不沾地;年纪也不算特别大,但没空上网,从不玩社交媒体。

    卢唯唯:“大家本质上还是爱吃瓜的普通人,就连高层也……”

    “高层怎么了?”初禾的声音很紧张。

    卢唯唯笑嘻嘻地说:“高层也磕啊,我看到启星文娱部官号有时候都转你们微博呢,那都得狄总点头。对了,之前她不是弄数据报告把你们刷下去了么?后来怎么又把你们换上啦?”

    “说来话长,”初禾没有直接回答卢唯唯,“反正,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她不太待见我,如果她知道我跟你熟,可能会给你穿小鞋。”

    卢唯唯十分豪迈地一笑置之,“我一工资两千的实习生,项目做完了随时滚蛋,再说了她就这么个人,每天爱好就是指点江山,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

    她说话时语气很逗,想象她说这话的神情,初禾吃吃地笑了一阵,眼睛弯弯地像月亮。

    东扯西拉,卢唯唯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说,“对了,有件大事我要告诉你!”

    “嗯,”初禾好奇极了,连忙问;“什么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来学校找我,跟我一块儿等你的师哥吗?”

    初禾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跟我告白了!”卢唯唯害羞又雀跃,“我也答应了!”

    初禾反倒成了更加激动的那个,“——那很好呀!”

    “本来我还寻思自己是不是答应太快太掉价了,”卢唯唯嘿嘿一笑,“但就真上头了,一刻也等不了,最近有点冷落你了,不好意思了咯。我会改正滴。”

    卢唯唯这么一说,初禾就想起来了,师哥的长相很斯文,穿简单的浅蓝衬衫和白色中裤,烈日下撑着把伞,陪卢唯唯等她。

    那会儿她正在四处投简历,恰好接到一个海大附近的面试,于是去卢唯唯宿舍一米宽的上铺挤了两晚。

    傍晚卢唯唯到公交站接她,两人边吃小吃边往回走,在路上里碰到师哥两次,他们每次都停下步子,扯两句有的没的。

    想到那时,便有些恍如隔世了。

    “唯你幸福就好,”初禾真心地祝贺道:“他现在也在海城?”

    “对,在海大,打算留校,”卢唯唯开始畅想,“过段时间,等启星的变态项目忙完了,我就开始给你物色物色师哥的优质同事。容我算算,谈几年恋爱二十四五,再迈入婚姻殿堂时间就正正好。大学老师工作稳定,工资也高。反正你也一直空窗期……”

    “唯,”初禾深吸一口气,“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像只放了气的高压锅,死命叫唤,嚎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初禾忍住没说,卢唯唯持续激动,“你说你说你说,是谁比伍桐和师哥类都好,都帅?”

    就在那一刻,大门外指纹密码解锁的声音响起,薄底皮鞋踏在大理石上,发出优雅的声音。

    手机话筒里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幼稚声音,仍在不住重复着,到底是谁,比他们都要好。

    初禾半侧过身去,对上那双沉静锐利的眸子,心跳倏然漏掉一拍。

    “唯,”初禾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通电话上了,“我有点事,先挂了,过段时间我的首演,留了几张内部票,我给你寄两张,有空的话记得带师哥来捧场啊。”

    话筒里卢唯唯还在“——少转移话题喂”,蒋佑已经走到初禾面前。

    初禾连忙挂断电话,有些心虚地问:“你提前回来了。”

    “嗯,”他说:“给谁留票了?”

    “我最好的朋友,”初禾补充道:“……女生。”

    他调戏她,“也给我留了么?”

    “没有,”初禾的语气很肯定,“总监会安排你参加开幕和A卡首演,包厢的位置最好,你才不会需要我犄角旮旯里的‘家属票’。”

    她和伍桐的首演被排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场,时间特殊,如若票房惨淡,到场人少,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初禾,”蒋佑走近了些,胸膛紧紧抵着她的,“你不要小看我对艺术的追求。”

    “下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她仰起头,眼底纯真,语气较劲,“要是给你留了票,你就一定要来。你要几张?”

    “一张就行,”他低下头,与她对视,模样认真,“如果没有突发状况,我一定过来,晚上请你吃西餐,就当庆祝。”

    接着他的吻如羽毛般轻柔地落下来,从额头一路往下,她不自觉地踮脚,环上蒋佑。

    演出服是抹胸款,会露出整片白皙的脖颈和肩颈,近来他动作体贴且克制,力道也变小许多,照顾她那细腻的想法和心思。

    隔日她找要好的同事,用主演前排观众席的中间位置,换了张池座后排阴影里角落位置的票,搁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她知道他的顾虑。

    但希望他真的可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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