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你与我相识十三载,每日每月每年,往事历历在目,我全都记得,你怎说我要杀你?”
他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鲜血在两人手掌间淌下,是我的,也是他的。
他捧起我的手掌,像注视着某件珍宝。他尝试着将我的手捧在脸颊上,却被我愤然扬起,下一秒巴掌狠狠落下。
我几乎是与他彻底决裂,在过去,在我们同为坦途针锋相对的过去,我也未曾这样打过他。
“我从未见过,也从不知你如此——狠毒,我以为你只是个被惯坏的少爷。”
莫子初缓缓抬起头,目光有片刻的茫然,他的发丝凌乱,脸庞是鲜艳的血迹,他像疯了一样凄凄然笑了起来,
“狠毒?”
“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所有的记忆都忘了?”
“过去我们争地盘时,我把船运的价格提高了两倍,多少行商付不起运费,货物积压,周转不灵,妻离子散,有上山为匪的,有跳河的,这是我的孽,还是你的劫!”
他扶着石壁,一拳拳砸上去,
“狠毒,我对不起天下人,但是我对得起你,你说造反是为了天下海清河晏,你又说推翻帝制又是另一种生灵涂炭,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是最睿智的那个,我义无反顾地追随你。”
“文才,不,我的修远,你欠我,一世和睦,妻儿双全。”
我扬起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你还活着。”
莫子初茫然地仰起脸,早在巴掌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仿佛就抽掉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跪在地上。
他的声音在他耳中异常冷漠。
“今日,你我割袖断义。”
一阵裂帛声后,一抹锦缎轻飘飘落在他头顶。
“为什么?”
莫子初还是干巴巴开口,他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
“他们是叛军,注定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我只是送了他们一程。”
“人,不分三六九等。雅,不分礼易春秋。世间大义,莫过于此。”
莫子初听了之后,怔愣一会,随即哑然失笑,
“莫过于此,师长将你教得很好,你还记得……算了,你早都忘了,你还是十多年前,懵懵懂懂的你。”
“跟我走。”
莫子初茫然地被拉起,他的眉目间有大彻大悟的空洞感,他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依然为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而动容。
“做什么?”
“跟我见一个人。”
我漠然回首,
“我要让你明白你到底做过什么。”
他被拉着上了马,一路狂奔,连半刻都不曾喘息,夜里的露水很重,莫子初触到的是对方冰凉的体温,像一块温凉的寒玉,他情不自禁地贴上对方,想用自己炙热的体温温暖对方。
——真像一块寒玉啊
莫子初落寞地想,他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永远都融化不了对方。
*
天刚刚明,小二睡眼惺忪地醒来,他先是烧了一桶热水,再挨个敲门,询问客官是否需要热水,大部分门是敲不响的。
这也无事,左右不过是把水温上,客官需要时自会上门。
却没想第一次敲响房门,便有人支应。
“客官。”
他提了桶热水进屋,一进门就发现这屋的公子坐在桌凳上,他一头华发坠落,发屋处轻微卷曲,乌黑亮丽的狠。
小二心想,这一瀑长发若是长在自己未来婆娘身上,他肯定要天天供着,不让这头长发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