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各自修整一番,组成一队奇奇怪怪的队伍,就上路了。由冀中之雄中那做主的于老大在最前头带路,哑奴在他旁边,颇有监视之意。其次是他的五个兄弟,狐三娘走在后头,最后是我和神君。
启程前,我见那狐三娘自地窖里搬上来不少食物和酒水,冀中七雄看得眼睛直放光。而冀中七雄的包裹里,哪里是什么货物,都是些下墓的器具。原来他们都是为了那传说中的财宝有备而来,你算计我的食物,我算计你的本事,筹谋已久,一丘之貉。
我们两人倒清爽,一个小小的包裹,于是也被分了些干粮酒水背着。
此番没有了骆驼,我们要步行。
在这荒漠之中,步行太慢太危险,尤其是对于他们凡人而言。于是我们走了一日,在狐三娘的指引下找到一处人家,买了十余匹骆驼和许多水粮,竟组成了个驼队。
我与神君没有凡人的钱,又不能当众施展变化之术,于是只有最有钱的狐三娘为我们付钱。她白了我们好几眼,嘟囔着原来我们在她家客舍是想吃霸王餐。
堂堂天界战神,贵为西海龙太子的神君被一个凡间客舍老板娘嫌弃吃白食,我简直憋不住乐,一路偷笑得不停。
直到他施术封住我的嘴。
这于老大也是个守诺之人,一路兢兢业业地带领我们找路。慢慢越走越荒,已经毫无人烟了,只有望不到头的荒漠。天气也越来越恶劣,时不时飞沙走石,黄沙蔽日,又时不时艳阳高照,几乎要将人烤化。如我这等水妖,几乎要全部蒸发。如不是神君时时用仙力接济,我早就瘫倒在地了。
到第三日,狐三娘终于耐不住性子,越到最前,掏出一柄缠在腰上的软剑,刷的一声架在于老大脖子上,怒道:“于老大,你是不是故意绕圈子,要将老娘诓到里头去杀?”后头于老大的兄弟和哑奴见状都迅速掏出兵器,场面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于老大嘴唇也干的起皮,满头满脸的黄沙,沙哑着声音道:“古墓本就在那荒漠深处,我自个还不是要走进去?狐三娘,这等地界,我们唯有团结一心才走的出去。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都走不出去。”
此话倒是不假。此处已是荒漠极深处,天气恶劣,早已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都是动物的天下了。
于是他们悻悻放下兵器,依旧组成一对和谐的驼队,伴着驼铃悠悠上路了。
直到徬晚,我们在天际看到另一只驼队。
我们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人了。这里早无人生活,在此地见到驼队,意味着对方必是与我们同一个目的,为古墓而来。
我见狐三娘与于老大一行都紧张起来,人人将手按上兵器,紧紧盯着前方。两队越走越近,我突然发现,对面那驼队里有几个身影很有几分熟悉。
那是谢长云他们!领头的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谢长云紧随其后,后头依次是云听竹、白露和姚黄!
终于久别重逢,我喜不自胜,从我的骆驼上一跃而下,欢快地奔向他们,大喊着谢大哥,姚黄阿姊!
他们也是又惊又喜,姚黄也跃下骆驼抱住我,笑道:“可寻到你了!”
谢长云几个对着紧随我而来的神君一拱手,恭敬行礼道:“评教。”
“评教”很是清冷庄重地一点头,很有几分神君的气质泄露出来。所幸他们与神君并谭清都接触的少,未发现有异。
我们两队人马相逢,片刻就将彼此来历说清楚了。原来他们却是化身为能人异士,找到了边关守将程将军,说自己可以化解阴兵之异。
那程将军正为此事头疼不已,因着此事自个被弹劾的奏疏都有一箩筐。见他们真有本事,直感叹天降救兵,便忙派了副将陈林将军,星夜带了一队部将来带路,誓要剿灭作祟的妖鬼,还边疆百姓以安宁。
我们这边却不好解释。狐三娘与于老大他们都是官面上挂了赏金的人物,此刻遇到朝廷部将,一个个如同老鼠见了猫,老实和善了许多,只说自己是普通百姓,来寻宝贝的。
饶是如此,还是被那陈副将一通训斥,将他们训得头也不敢抬。又忙解释自己有点功夫在身,财宝不财宝的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想为朝廷效点绵薄之力。
陈副将对他们改邪归正十分满意,如今已行到此处,叫他们回去是不可能了,又见他们的确有些功夫的样子,勉强答应他们同行,给他们些许为朝廷尽忠的机会。
于是我们两队合一,又组成了一队去讨伐害人妖鬼的正义之师,一同启程了。
当日晚上,我们就地在路上安营扎寨,起了两个大篝火,各自围在一起烤火。
篝火边,我靠在姚黄身上,闻着她香香软软的气息,很是依恋地说:“阿姊,我一路吹了好大的风沙,走了好久,为何一直不见你们呢?”
她也不无感慨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与你失散后,在黄沙里走了好久,后来,谢大哥用千秋耳叫了我,我便与他们汇合了。”
我闻言怔愣地看着她,他们竟然背着我用千秋耳联系!独独抛下我一个人!
她见我眼眶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安慰我道:“沄璃,你莫伤心,我将千秋耳还他便是!日后,我们要失散就一同失散!”
我却垂头不语了。我一直晓得,谢长云待姚黄与待我们是不同的。他待我和素素如兄长,待姚黄,却更为亲近,就如同,如同神君待我吧。
我想到此处,偷偷去看不远处的神君,他却正直直地看着我,清冷沉静的眼里却是一片心疼之意。
我同姚黄,都已不是昔日那在西湖夜色里牵手并游的自在妖了,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牵挂与牵挂我们的人。
我想通了,抱住她,温声道:“阿姊,你不用还他,谢大哥挺好的。”
她有些羞意,用力回抱住我,道:“谢谢你,沄璃。”说罢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其实神君也挺好的。”
我一愣,很惊讶地盯住她,她温柔一笑,悄悄在我耳边说:“傻丫头,你真以为那吞天盛月壶是可以随意予人的,神君一开始就待你很好,后来也多有照拂,很是关心你。只是你自己懵懂,不晓得罢了。”
说罢一叹,道:“不过我看那神君,怕也是比你强不到哪里去,对自个的心意也似乎是懵懵懂懂的,只晓得一味对你好,也不管你承不承情,想来也是个情窦初开的。”
我听她说的越来越深远,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偷眼一看,一边那情窦初开的神君果然脸色已越来越不好看了。
我忙推推她,小声道:“评教还在这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评教谭清正是神君座下郎官,一把捂住嘴,我俩相视,不由都笑起来。
一声清脆笑声突然响起,原来是白露走过来,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们,道:“你们似是感情非常好。我倒是很羡慕呢,我自小在长生宫长大,与沮水众姐妹关系有些疏远,在沮水可没有这般亲密的姐妹。”说罢自嘲一笑,道:“连自家姐妹也算不上亲密。”
我们想到白霜,齐齐沉默了。
好在从不冷场的云听竹走过来,对我们笑道:“妹妹们,这大漠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当喝些烈酒,配上胡笳,才不复此等壮阔美景。”
我们纷纷望向周边这荒无人烟之地,发现夜晚的大漠,果然壮美,天地宽广空旷,一轮圆月正垂挂在深蓝色的空中。
突然,有人一声惊叫,“你们看!那里有山!”
那是冀中七雄中那个名唤于四的大汉,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方才空旷无余的远处,真的若隐若现出现了一座大山。
只是那山隐隐绰绰,似乎周边毛茸茸的。
这山出现得诡异,长的也诡异,我们纷纷整肃,站起身来。陈副将带来的十余位将士整列队形,将我们护在其中。
我们带来的骆驼原本在一旁安静吃草,此刻却是纷纷站起身来,发了狂似地乱奔,扯得缰绳全部缠绕在一起,它们又动弹不得,挤在一起哀哀地叫。
此刻,我们发现,那山在动。
它仿佛长了脚,硕大无比的身躯,一点点向我们挪过来,片刻之间,已离我们不足百米。
“那不是山,那是沙子。”神君沉声说。
我们却看不清,只觉得那黑乎乎模糊一片,似乎将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待它再走近几十米,我们看见,那果然不是山,或者也是山,却不是寻常的山,是一座沙山!
这就是它方才看起来周边毛茸茸的原因,因那全是沙子!
“沙子长了脚了!沙子长了脚了!”那于四连声怪叫,抱着自己的头蹲下来,状若癫狂。
旁边的狐三娘二话不说,迅速抬手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将他劈晕了。随后一对上众人眼神,尤其是那陈副将惊疑不定的眼神,娇声道:“哎呀,他突然大喊大叫,吓死小女子了。小女子吓得推了他一把,他似是晕过去了。”
现下也无人有闲暇追究此事,因那沙山越来越近了。里头黑压压一片,如一朵巨大的黑云,向我们笼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