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看似有些不合理,但却寄托了云惜的十分期盼。她从来没见纪珣笑过,从遇见他时起,他就好像一个只会点头摇头的木头人。
大多数时侯百依百顺,对她的意见和命令毫无自主情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对云惜来说固然有利,但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一个可以放心把背后交给他的好朋友。
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纪珣可以有点主见,但是他从来不表现出一丝聪明机灵的性格。
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也就像一个空白的木偶,对周遭的一切冷漠不上心,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情绪。
云惜偶尔也会想,他跟着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提前认识过段松,难道他对小世子也是这副冷脸吗?
以前她以为他只是生理性地笑不出来,但今日可见,他也是有情绪的,而且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展现出来。
太过短暂,转瞬即逝,她只听到那一声令人耳朵酥麻的笑,没看见他的脸。
他笑起来肯定比以前好看。
云惜欣喜之余仔细一想,忽然又滞住了:
等等,她说想保护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她的承诺显得很可笑吗?
想到他嘲讽自己写不好功课的事,云惜忍不住以为他又在阴阳她。
“纪珣……”云惜有些生气地瞪眼,“你到底在笑什么。”
听到她命令的纪珣一怔,似乎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笑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回想不起来刚才的感觉。
那一种愉悦十分短暂,是不自觉地,没有任何刻意控制。
“不知道。”纪珣恢复了面无表情。
云惜:“……”
这句话应该不是说谎,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算了,那她就往好的方面想吧。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云惜瞥向小黑猫,“你也休息吧,我让圆荷来把小寻带去洗洗毛。”
洗漱过后便要上床睡觉,云惜也不想继续麻烦纪珣,让他好好休息,临走前,纪珣却先她一步出了寝殿。
“殿下在这里休息,臣回东厢房。”他说。
云惜:“嗯?”
“臣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无需占着好地方。”他拿起弯刀和药,替她关上门。
“好吧。”他实在要回东厢房,云惜也拦不住他,“晚安,纪珣。”
她站在烛火下,远远地望着他,暖黄色的光映得她轮廓温柔,眼中仿佛藏着星辰。
正要关门的纪珣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他有些挪不开脚,仿佛被定身了一般。
须臾过后,他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殿下……”
他不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大魏某种睡前祝福。
“晚安。”
他低声,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
寝殿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
……
托纪珣的福,这天夜里,云惜又做了一个梦。
自从她刻意避开限制剧情后,一些不可描述的梦出现在她的睡眠中。起初云惜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至少只是梦,又不是真的。
但是每避开一个限制剧情,对应的剧情就会以梦的形式重现,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些怪梦的男主角,都是……
夜晚,寝殿,浴桶中。
青年健壮有力的身体靠近她,肌肤相贴,流利的肌肉线条紧贴着她的后背,带起阵阵酥麻意。
她的小衣掉进水里,被修长手指勾起,缠绕着系带,放在鼻间嗅了嗅,高挺鼻梁几乎快要陷进布料中。
“殿下,很香。”
淡粉色绣荷小衣被水浸湿,滴滴答答往下落,湿漉漉地又穿在她身上,黏腻又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脱掉,被大手桎梏,不得不趴在浴桶边缘,任由身后水花四溅。
迷离恍惚中,不仅闻到了熟悉的冷香,还看到了放在浴桶边缘的黑鞘弯刀,刀弧漂亮利落,鱼皮革刀柄上的珍珠斑在她眼中化为一条紧绷的线。
水浪翻涌间,白线突然崩断,连带着理智也沦陷,她无力滑落。
“殿下想看臣笑吗?”
云惜下意识点头,偏过脑袋时,迷迷糊糊地想去看他的脸。
还没等她看到,又被占据得满满当当,不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云惜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全身有一种十分疲惫的感觉。
“……”
又是这种梦。
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做了什么的云惜,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随后缓过神来,忍不住在被子里滚了两圈,抱住身边的枕头。
怎么尺度越来越大了!!
如此真实的梦,她后背处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相贴的热度,腿间也酸软酥麻,身上出了很多汗,好像真是刚从浴桶里捞上来的一样。
梦里的感觉太过奇妙,让云惜忍不住回想。
她从前世到今生都是母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感受过和人相亲相爱的感觉。
云惜对待感情的宗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那些限制剧情,她对情爱的认知只停留在话本子上描写的“极乐”。
“……”
所以,梦里那种感觉,就是所谓“极乐”吗?
云惜脸颊一热,心中猜测肯定是系统搞的鬼,因为她没有老实走剧情,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原著的空缺。
她又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边,余光忽然瞥见床角好像有一抹黑金色,伸手捞来,才发现是纪珣落下的发带。
玄黑发带上绣着盛开的金线牡丹,残留着纪珣发间的味道。
他身上带着一股独特的冷香,闻着有种寒风凛冽的感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在梦中,又变得那般炽热,好像一团围着她燃烧的火。
云惜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手指缠绕着发带,不由地捏紧。
只是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中默默说道。
……
与此同时,东厢房那边的青年也刚从梦中醒来。
卧房内没有点灯,窗外明月高悬,月光照进来洒在地面上,宛如秋后的白霜。
床榻上的青年眼睫微动,缓缓掀开,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如同鬼魅般神秘。
他坐起身,原本病态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诡异的潮红,汗珠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额头滚烫,全身也热得诡异。
纪珣将手背贴到墙上,滚烫的皮肤和冰冷墙面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表情平淡,阖上眼,脑中不断闪过画面。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沉寂了一会儿,纪珣默不作声地下床,来到后院,这里放着明天要用来洒地的水,夜晚里,井水格外冰凉。
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浇了个透湿,依然无法压下身体的燥热,头痛欲裂。
直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时候,纪珣选择回房取了弯刀,趁着天还未亮,在众人没有察觉之中,悄悄翻墙出去了。
……
燕王府,审讯房。
十字木架上绑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浑身被抽得血肉模糊,只有一张脸尚且完好,脸颊上有一块鬼面刺青。
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男人双腿交叠,目光慵懒,缓缓道:“还不肯招吗?”
玉骨折扇破空飞出,直中那犯人的手掌,锋利的扇缘直接将五根手指齐齐砍断。
“派你来的人,究竟是谁?”段松站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琉璃色眸子映出他的鬼面刺青。
那犯人闷哼一声,咬着牙,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燕王世子,你是晋国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敢冒充世子……”
“本世子究竟是不是,这不重要。燕王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他没得选。”段松冷冷道。
“我可没有你主子的本事大,千里迢迢,在大魏还拿得出人脉来追杀殿下。”他说,“想来大魏某些朝臣与梁国人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你肯松口,告诉我哪位朝臣是梁国奸细,我可以饶你不死。”
犯人吐了口唾沫,狞笑起来:“别白费力气了,季氏遗孤的下落已经暴露,他一天不死,主子就一天不会放过他。”
段松微微一笑:“他现在的确在长安内,不过,柔嘉长公主府,你主子有胆子闯吗?”
魏帝最偏爱的女儿,自柔嘉长公主府落地起,便有十二宫锦衣卫各派高手留府保护,而她若是出了事,魏帝就是把整个长安掀翻了也会找出凶手。
上面那位,又怎么坐得住?
若幕后黑手有这个胆子,现在就不会躲在暗处逃避公主府锦衣卫的搜查。
果不其然,那犯人不再说话,低着头咬牙不作声。
“继续审,别弄死了。”
段松取回折扇,碾着掉落的手指,径直踩过去,走到审讯房门口,此时正好有人提着刀,跌跌撞撞闯进来。
“世子,纪公子来了。”
段松目光一凝,刚好看到朝这本走来的纪珣,他没带银面,脚步有些不稳。
“阿珣,你怎么来了?”段松看向他,“我已经抓到你说的漏网之鱼了。”
事实上,早在纪珣回公主府前,就把此事先通知给了段松,他抢在公主府锦衣卫的前面去收拾了残局。
当然,他也没忘记借助公主府的力量,特地在现场留下了一个线索。
他以为纪珣会在公主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没想到会在这时看见他。
“人呢?”纪珣语气漠然地说。
段松侧身:“在里面。”
“我亲自来审。”
“等等,你的脸怎么回事?”段松察觉到了异常,“你染上风寒了?”
剧烈的头疼感让纪珣眉心微蹙:“是他们。他们在剑上下毒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毒。
是一种混合的药毒,单抹在剑上伤人,并不会让人出事,如果搭上另一种药,则是伤人心智的剧毒。
段松瞳孔皱缩,连忙扶住他:“来人!”
此时此刻,刑架上的犯人才终于抬起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季洵,这次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