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坡

    新淦县西郊,一行面带三角巾的黑衣人,骑马奔波在山间的泥泞小道上。

    密集的雨珠拍打在身上时,会令人产生轻微痛感。

    刺客首领回想到之前的场景,勒马停在山崖边,骤然发问:“刚才报信那人呢?”

    刺客们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各自露出一双眼,加之风雨飘摇又有夜色遮掩,从外观看不出马背上众人的区别。

    他们左右张望,始终没人应答。

    刺客首领心下渐慌,厉声命令:“都给我下马!”

    刺客们听命,接连翻身落地。

    唯有一人岿然不动。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首领立时朝“他”拔刀:“说!你是何人?温氏女呢?”

    其余刺客应声亮锋将“他”围在中央。

    面巾之后突兀响起女子的一阵低笑,淅沥的雨声中依旧清晰可闻:“不好意思,高估你们了,走到这儿竟才察觉异常。”

    声音赫然是辛流无疑。

    首领不死心问:“温家小姐呢?”

    “自然还在县城内。”

    辛流扯掉面巾,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飞扬神采:“否则,在这儿的不会是我。”

    刺客首领快咬碎后槽牙,愤怒和憋屈在心底交织翻涌,他当即下令:“杀!”

    辛流横眉冷笑。

    雷电在夜空闪过,银光乍然照亮天地间这一杀意沸腾的小小女子。

    这群大老爷们莫名因她畏缩。

    “这里很适合替你们埋尸。”

    话音方落,辛流拔剑出鞘一瞬间,剑刃的寒芒映射在她眼眸。

    下一刻她飞身跃起空中,穿行间挥剑快至残影,招式多变,犹如鬼魅。

    对方还未看清她的动作,手中刀刃已折。

    马匹受惊,杂乱无章地朝山下跑去。

    山下一人却逆向施展轻功,踏雨而来。

    辛流正专注于反杀刺客,耳后猝不及防传来利器划开水珠的破空之响。

    她敏捷后仰,偏手腕上突来一道旁人的拉力,辛流的身子顺势往前扑去。

    短短一秒,辛流抬眸认出来人——这不是温砚吗?

    行至山崖边的常晏远远瞧见辛流陷入了混战。

    即便她应对得轻松,但奈不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名刺客被击退几步后,翻腕放了暗镖。

    常晏见状呼吸一窒,连忙冲过去护她入怀,躲过暗镖的同时纵匕首横飞,精准扎进那刺客的咽喉。

    他还没缓过这份心惊,怀里的辛流即一把推开他,反手斩落插空挥来断刃的刺客手臂。

    “温公子,来都来了,你别走神啊。”辛流幽幽抱怨。

    常晏回过神,深深凝视辛流一眼,继而随她投入作战中。

    雷鸣阵阵,满地鲜血被雨水洗刷扩散,渗入泥土里。

    辛流目睹常晏干脆利落地砍掉最后一名刺客的头颅,登时收剑调侃:“温公子杀伐果决,怎不留个活口盘问一番?”

    常晏瞧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压低声线:“不必,我又不是来抓刺客的。”

    辛流一愣,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你……”

    轰隆——

    辛流起了个话头,山体内部的震动猛地勾住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不约而同抬眸仰望山顶,树木、泥土和山石皆以肉眼可见的疾速下滑坍塌,一时间地动山摇。

    辛流反应过来,睁大双眼与常晏对上视线,高喊:“往侧边跑!”

    两人默契飞跃向同一侧。

    滚滚泥流毫不留情地俯冲下来,山崖处的尸体眨眼间被冲散掩埋。

    天灾面前,思考不了太多,逃命全靠本能。

    辛流与常晏拼命朝山侧狂奔,依旧不及泥石流来得迅猛。

    喘息的频率加快,辛流边逃边抬头搜寻安全的落脚点。

    即将绝望之际,她定睛发现山顶侧面泥石流途经不到的死角有一处山洞。

    真乃天无绝人之路!

    “我们去那里!”辛流伸手指路。

    常晏朝她点头。

    两人不停向上攀援,泥石流却像打定主意同他们作对。

    一片土地松动,辛流恰巧在前一秒踩了上去,脚上一滑,眼看身形不稳。

    常晏即刻托住她的腰身,复将她推向一旁稍显稳固的大石块上。

    辛流借力落至石块表面,刚松一口气,回首见常晏不受控地顺着坍塌往下滑去,她的心蓦地被提到嗓子眼。

    周围都是松散的草泥,常晏的手脚找不到着力点。

    他拔刀狠狠插入泥石缝隙,靠此堪堪减缓下行移速。

    “抓我腿!”

    常晏头顶上方及时传来辛流的声音。

    他沿声看去,见辛流整个身体垂在半空,独剩双手攀住岩石表面时,神色微顿。

    辛流右腿蹬住石壁凹槽,左腿伸直靠近常晏手边,留意到他的位置越滑越低,忙急急催促:“快呀!”

    常晏不再迟疑,一把握住辛流的脚腕,以此为轴心,靠腰腹力量上旋抽刀,将自己先甩至岩石顶,接着攥紧辛流手腕,把她拉上来。

    漫天暴雨携飞驰的泥石无情降临人间,造成生灵涂炭。

    缓了口气,常晏收刀入鞘,分析了情势:“还是去山洞,这个地方坚持不了多久。”

    辛流颔首肯定,而余光里,常晏斜上方极速坠来一团不明物体。

    她下意识伸手,快速拖拽常晏至自己身边,仔细分辨才发觉那是一头受伤的幼鹿。

    辛流眼前一亮,赶紧提气,张开怀抱接住幼鹿。

    瞧抱着幼鹿的辛流一副挖掘到宝藏般的兴奋神情,常晏疑惑:“你要救它?”

    辛流把幼鹿紧紧夹在臂弯间,果断否定他的猜想:“不,它是我们今晚的储备粮。”

    闻言,常晏晃了神,像是在一点点重新认识她。

    辛流勾唇,带头继续朝山洞处赶去。

    ——

    狂风暴雨停歇,大地也恢复宁静。

    辛流和常晏四仰八叉地躺在山洞口喘着粗气,受伤的幼鹿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辛流盯住山洞顶部的石壁,心头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常晏偏头瞧她,越瞧内心越欢喜。

    她……他们一起活下来了。

    洞外满目疮痍,辛流扶倚石壁站立,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四肢尤带脱力后的疲软,可她已开始在洞穴里寻找能助他俩顺利过夜的物品。

    洞穴不太深,还留有他人暂住过的痕迹。

    辛流一边堆放柴木干草,一边同躺靠在石壁上歇息的常晏笑道:“温公子,我们还挺幸运。”

    “先是捡到这头小鹿,洞里又有残余的干柴干草,火折子也勉强能点燃,还恰好并非寒冬腊月,一夜的温饱不成问题……加之地面有生过火的灰烬,有人在此歇过,说不定咱们会比预想中更快下山。”

    常晏一动不动地沉默凝视她的笑颜。

    突然他笃定出声:“你并不好奇我会武。”

    辛流眼前映出一簇窜起的火苗,她熄灭火折,不甚在意地接话:“世家大族多的是文武双全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好稀奇的。”

    “那其他的,你没有要问的吗?”常晏追问在火堆旁扯下头巾的辛流。

    后者神经霎时紧张起来:“什么其他的?”

    天杀的,她以前的身份让这人知道了还算事轻,要是因为她知情太多被灭口才真是遭殃。

    辛流察言观色:“您说的是山崖边土匪的事?雨势太大,其他的我都没看清楚听清楚呢。”

    常晏定定看得辛流心慌。

    接着,他转过头缩进外侧阴影,闷声低语:“别装了,你不仅看到还偷听到了。”

    看到他和部下待在一块,也听到他们之间的密谈。

    咯噔。

    辛流心脏猛坠,又听常晏道:“你知道我是面具影卫的首领,知道这群刺客想要的钥匙是新淦知县交付于我的,还知道我们此行是在替陛下办事。”

    既然话挑明到这份上,再装就假了。

    辛流悻悻赔笑:“大人,您都知道了啊。”

    常晏似是自嘲嗤笑:“不,我先前不知道。”

    辛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兰陵萧氏的姵小姐竟隐姓埋名成了一名江湖镖师,还拥有一身高超武艺。”

    辛流实施起自己死不承认的计划:“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常晏问:“你认识萧姵吗?”

    辛流答:“不认识啊。”

    常晏语气愈沉:“她同你长得一模一样。”

    辛流震惊脸:“有这种事?”

    常晏噎住。

    辛流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您是把这个人同我认混了呀?那她是什么人啊?”

    “萧姵是陛下的前未婚妻。”常晏只得顺着答。

    辛流捂脸惊呼:“天呐,我居然跟陛下的未婚妻相貌相似!”

    常晏郁气缠胸,刻意强调:“是前未婚妻。”

    “哦,好吧。”

    成功将常晏带偏的辛流放松下来,打算褪去湿透的刺客衣物,将其烤干后明日再穿。

    谁叫她除了带上剑,就只有贴身的那层薄薄的纯色里衣了呢。

    辛流徒然想到常晏也还穿着湿衣服——这人跟她交谈后不知道是郁闷了还是怎的,好一阵没说话。

    辛流主动递台阶:“大人,您方便的话,要不把衣服脱给我帮您烤干,或者您往火堆这边坐坐……”

    “不方便。”

    常晏闭目躺在原地,听来像是赌气。

    辛流瘪嘴,懒得再管他,浑身仅穿里衣里裤,背身对颤抖的幼鹿缓缓拔剑。

    她舔舔唇,头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处理它的方式,以便两人入口果腹。

    此时,常晏无力地睁开眼,石壁上火光倒映着辛流的身影,明灭不定。

    而她朝光明一面的侧脸在夜色中仿若不染纤尘,专注的神情更是衬得她熠熠生辉。

    她方才装傻充愣的鬼机灵样尚且历历在目,常晏心头烦闷躁动得不受控制。

    这边,辛流刚蒙住幼鹿的双眼准备开刀剥皮——身后阴恻恻的嗓音入耳,止住了她的动作。

    “萧姵,你害我同牌位拜堂成亲的仇该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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