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空了十多年,墙上布满了爬墙虎,许多杂草都从墙根处钻了出来。
屋内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鼓包和脏污,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痕迹,枯朽之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马蚤臭。
还好,墙体和承重都没有受损,只需要好好收拾一下就能搬回来。
要带着乔佳欣搬回村住的事,刘淑琴暂时没有跟儿子们说。
当天回家后,她一如既往地买菜、做饭、打扫乱糟糟的房间。
只是把家里的袖套翻找了出来,又去市场上两把趁手的小铁铲。
第二天一早,乔望北和杜鹃前脚刚出门,后脚,刘淑琴就带着乔佳欣去了祭城村。
她们得先把屋子收拾出来才行。
除草、清污、打扫……尽管只有她们祖孙两人,收拾出两间屋就够她们住了,但刘淑琴还是坚持,要把所有的房间都清理干净。
因为这里是她们以后的家,既然是家,自然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三层的小楼,大大小小的房间一共有十二个,加起来有四百多个平方,屋前的院子也有偌大的一片,光是看着就够叫人头疼的了。
不过,她们祖孙齐心、其利断金,哪怕一天只能收拾出一点,也能把这里打扫干净。
嚓嚓……嚓嚓!
墙角的镰刀被铁锈侵蚀,可经过刘淑琴的一番打磨,很快就重新恢复了金属的光泽。
这是乔佳欣第一次看姥姥干杂活。
熟练地挥舞着手里的镰刀,茂盛的杂草很快倒伏成片。
碰到不好割断的藤蔓,她也懒得纠缠,拉直后,用力砍上几下就把老藤劈成了碎段。
几个月前,姥姥刚过完六十五的生日,已经彻底踏入了“老年”。
记忆里的姥姥,在家里不管干什么活儿都是慢吞吞的,如同深闺的女人在做细致的针线活儿,偶尔累了,会站起身揉一揉酸疼的腰。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姥姥却更像是位战场的将军,拿着手里的利刃在敌人堆里左劈右砍。
半个院子的地界都清理出来了,也没说一声累,只是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额头的汗。
“姥,你歇会吧,我来清。”
乔佳欣一边挽起袖子,一边放下用布条绑起的拖把。
走过去时,她刚想伸手接过姥姥的镰刀,就被她拦下了,“你哪干过这活儿啊,你先去给拖把洗洗,把屋里拖一下就中。”
镰刀锋利,刘淑琴是怕她弄伤了自己。
学生的手是用来拿笔写字,万一伤着可不好了。
别看她老了,好歹也是干过农活的人,年轻时好几亩地都能犁得过来,更何况是这点杂草?
她有的是力气,这点活儿还累不倒她。
姥姥一再坚持,乔佳欣只好拿着洗好的拖把来到屋里,做点轻便的活儿。
屋里的地是水泥铺的,有的地方风化变成了碎块和粉末,有的地方粘上了黏糊糊的不知名液体,用吸满了水的湿拖把清理最好。
把外堂拖了一遍后,乔佳欣推开了一楼卧室的门。
破洞的桌子、散架的椅子,塌了的床板上还搭着一件破烂的旧布衫……
屋子里满是落了尘的杂物,明显已经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不过这里却成了小动物的天堂,除了头顶那一片巨大的蜘蛛网,当乔佳欣推门进来时,不仅看到有几只叫不上名的虫子跑过。
乔佳欣最怕的就是虫子,眼前的场景堪比恐怖片,让她都不敢大喘气,生怕虫子的味道会……
在做过几次心理建设后,她硬着头皮举起拖把来到了屋里。
她怕虫子,但虫子肯定也怕人,只要她够凶,虫子肯定得躲着她走。
嗯,对,一定是这样!
为了给自己壮胆,乔佳欣重重地用拖把戳了一下地上的破布袋,想着给屋里潜伏的虫子们一个下马威,让它们赶紧跑。
停顿了片刻,见没有虫子再跑出来,她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想着床横在屋子中间太碍事,乔佳欣放下了拖把,想先把床给拖出去。
可她刚伸手去抬床板,就听到了几声啮齿动物的叫声。
吱吱……吱吱……
是老鼠!
三两只老鼠从床板下“蹭”地一下窜了出来,有的跑出了屋,有的钻进了屋里别的藏身之处。
虽然只在她眼前闪过一瞬,但乔佳欣看得清楚,那几只老鼠足足有一穗粘玉米那么大。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老鼠!
它们是变异了吗?
“啊!!!”
乔佳欣没忍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被她这么一吓,又有几只老鼠“吱吱吱”地从各处逃窜出来,有只不长眼的竟然还敢从她的脚边跑过。
当乔佳欣感觉到有根长长的尾巴碰到了自己时,她没有叫。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死了……
“啊!姥!姥姥!”
从屋里跑出来时,乔佳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看到姥姥举着镰刀跑来保护她,吓得她一头扎进姥姥怀里,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那只胆子最大的老鼠没急着逃,还在外堂。
要说还得是它胆子大,竟然还耸着鼻尖,挑衅似的直挺挺从地上站了起来。
刘淑琴没迟疑,猛地一下把手里的镰刀掷了过去。
咣当!
镰刀落在地上砸了个空,但那一声脆响,足够把那只老鼠吓跑,并且给它一个响亮的教训。
敢欺负俺外孙女?找死!
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炎热的空气,过了好一会,乔佳欣才缓过神来。
“先找个地儿歇会,等会我来清屋里。”
看着姥姥,乔佳欣的眼眶又红了,“姥,对不起……”
她想要帮忙,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姥姥自己干。
是自己拖了姥姥的后腿。
“害,有啥对不住的,没事儿!”刘淑琴一边擦着她的泪,一边哄她道,“村里的老鼠可比猫凶,不怪你害怕,恁妈小时候都被老鼠咬哭过好几回呢。”
姥姥嘴上安慰着自己,但乔佳欣知道,姥姥也很害怕老鼠。
因为她记得,在几年前,姥爷半夜值完班回来的时候,有只饿极了的老鼠跟着跑进了屋。
是姥爷举着笤帚打了半天才把它制服,而当时,姥姥在抱着哄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姥姥在发抖。
“乔家的门咋开了?”
“不知道啊。”
“不会是小偷吧。”
“你是蠢吗?哪有小偷去荒屋里偷东西的。”
门外,有两个声音在朝这边靠近。
推开门的,是两个光着膀子的少年。
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看着十二三岁左右,应该是五六年级,或者初中;
另一个是一米八多的大高个,也就身型看着跟大人差不多魁梧,但样貌还带有高中生的青涩和稚嫩。
俩人的五官有六七相似,都是浓眉大眼、高鼻梁,带有几分乡村特有的耿直淳朴,一看就是亲兄弟。
嘶……这个“哥哥”,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奶,恁咋回来了?!”
男生叫了刘淑琴一声奶奶,惊讶地同她打着招呼。
“你是……?”
刘淑琴也瞧着他眼熟,只是太久没见了,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他叫什么。
“我,海岩,俺爹是咱村二队的海有福,就住恁家斜对面!”
经他这么一提醒,刘淑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哦~是有福的小啊!老天爷,小时候抱你才恁大点,这才多少年没见,你咋长得镇高?!”
海岩挠了挠头,“从小吃得多,长得就高了。”
说完,他又轻撞了一下弟弟的胳膊,提醒道:“快,叫奶。”
那男生往前迈了一小步,很是礼貌地向刘淑琴鞠了一躬,“奶奶好。”
海岩:“这是俺弟,海宇,年龄还小,今年刚上初中。”
他们一家搬去城里时,海岩也才只有四五岁,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海家又添了个儿子。
真好啊,两个儿子瞧着都挺懂事的。
看向刘淑琴身旁的乔佳欣,海岩也温声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乔佳欣?好久不见啊。”
乔佳欣还没想起他是谁。
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后,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干巴巴地回应他道:“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又推了一下海宇的手臂,这下不用哥哥提醒,他也会主动地叫一声“乔姐姐好”。
见乔佳欣的表情还是懵然,刘淑琴便小声提醒她,说:“不记得了?他是海岩,小时候恁一块玩的。”
“……”
好像,有了一丝丝的印象?
“你还哭嚷着要嫁给他呢。”
乔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