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很早,但许氏已经起床了。
裴榭安排得很妥帖,每隔几日,都有一封声称祝星序的书信送来。
许氏不乐意看,都放着。
祝星序也知道,所以很放心地进来了。
她先找许氏请安,之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祝若怡听说祝星序回来了,立刻赶到她的院子里。
在房门口,她便看到坐在屋子中间的祝星序。
还是穿着她最爱的水蓝色襦裙,皮肤白皙,和上次那个丫鬟一点也不像。
她的心放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般走了进去。
“……”
祝星序看了她一眼:“干嘛?”
听见她没好气的声音,祝若怡想生气,但看到祝星序眉眼间的疲惫,将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
“你好好休息。”说完,祝若怡拔腿就跑。
祝星序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
她想到之间在花朝节上和祝若怡见的那一面。
不会是给她发现了吧?
但看上去也不太像。
她耸了耸肩,继续吃着锦珠给她拿的水果。
“小姐,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我好想你!”
锦珠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下次,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她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祝星序想答应,但又想到若是其他东西也要这样当卧底呢?
“嗯……下次再说。”
锦珠有些失望,祝星序装作一个冷血的主子,撇过脸去不看她。
在家休息了几日,祝星序偶尔也会想起在李府的孟春和和素兰。
也不知道裴榭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再不敏感的祝星序,也知道那座黄金山意味着什么。
外头的仆从们在讨论今日京城里的大事。
听上去好像和李府有关。
祝星序有些坐立难安,最终还是戴上一顶帷帽,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祝星序和她们相处了一个月,不管怎么样,她都想去看看李府的情况。
路上的人有些多,祝星序按着帷帽,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
大家挤在一起说些什么。
祝星序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
“哎哟……那个李府啊,被抄家了。”
“哪个李府?”
“就大理寺少卿李栋啊!听说,他贪了很多钱,从地库里挖出来像座山一样的金子呢!”
众人哗然。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祝星序还是有些担心李夫人和素兰。
“天啊,是个贪官!”
“是谁发现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谁的都有。
“是三皇子啊,三皇子联合朝臣一起弹劾的,皇上动怒了,将李府查了一遍,所有情况都和三皇子说的一模一样。”
有知情人说着。
“这三皇子这么厉害?”
“是啊,李栋是太子的人,这是他们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几乎大部分人都对三皇子颇有好感。
明明祝星序和裴榭是勘察的主力军,但百姓们没有一个知道。
这也是三皇子的考量。
将他们二人隐在黑暗里,若来日下马,也不会连累到他们。
祝星序快步走着。
她走到李府,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祝星序费力挤到第一排。
刑部的人已经在往外面一箱一箱地搬着黄金。
听旁边的人说,已经搬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搬完。
她想到那日看到的山一样的黄金。
确实要搬很久……
李栋颓然地坐在门口,想阻止。
他看准一个人,扑到他的大腿上。
“不要搬走我的东西!”
“这都是我的钱!”
那名衙役皱眉,踹了他一脚。
“这是朝廷发下去的钱,是属于百姓的!”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好。
那名衙役的老家当年也是发洪水的地方,因为朝廷的赈灾银下来得少,好几个亲戚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死掉了。
来京城当差后,他也勤勤恳恳地做事,希望不要让其他人遭受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原来不是朝廷的原因,是有贪官!
因为当事人是大理寺少卿,皇上派刑部前去处理,他马上就毛遂自荐。
看着李栋,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百姓怎么你了?你凭什么拿不属于你的钱!”
他越说越气,又想上前给他两脚。
同僚看他情绪逐渐崩溃,忙拉着他。
“他过两日就要处斩了,让让他吧,我们得先赶紧把东西搬走。”
那衙役这才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搬。
李栋被一脚踢到心窝,倒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看上去竟有几丝可怜。
祝星序想起他先前在府里自傲自满地样子。
真是世事无常啊。
一想到自己也是参与其中的人,她挺了挺胸脯。
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她没有看到李府其他人。
祝星序问旁边的人:“李栋的夫人呢?”
路人正看热闹,听她这么一问,也恍然大悟:“对哦。”
祝星序有些无语,又问另一个人。
那人倒是知道:“刑部的人还没来时,我就在这了,没看到李家其他人。”
她只好再等等。
又过了半刻钟,孟春和才款款而出。
她的衣服还是素色的,发髻也梳得高贵利落,和祝星序先前见到的她没有区别。
孟春和的表情从容,素兰也跟在她的旁边,只是素兰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才刚刚哭过。
“素兰,把他扶起来。”
素兰应了一声,将不人不鬼的李栋搀了起来。
李栋此刻如同行尸走肉,眼神已不见半分光点。
祝星序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帷帽拿了下来。
她娇美的脸和华贵的衣服在一众百姓里面尤为突出,在她拿下帷帽时,孟春和的目光便被她吸引了。
孟春和先是只看了她一眼,尔后皱着眉,又看了看她,然后便像如遭雷劈一样,僵硬在原地。
祝星序也盯着她看。
孟春和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不可置信,有生气,有悲伤,最后,还有一丝欣慰。
她欣慰什么呢?
欣慰自己不是想当妾室?
欣慰自己没有被连累,可以过得很好?
祝星序猜不到。
素兰跟着李夫人的视线看过来,也看到了祝星序。
她的情绪起伏比李夫人的大。
素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上前几步,想走到祝星序的面前。
孟春和将她拦住。
“算了。”
素兰皱眉看向孟春和:“可是……是她害的……”
孟春和摇摇头:“这是老爷自己干的错事,不怪别人。”
素兰这才停在原地,只恨恨地盯着祝星序。
刑部的衙役还在搬着黄金。
搬完之后,刑部主事拿着圣旨到孟春和他们面前。
“李家的人是否来全?”
孟春和垂眸,让素兰去叫李轲和香姨娘出来。
李轲也是被素兰扶着出来的。
家被抄了,他哭到昏厥。
李轲也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少年。
在现代,才刚刚上高中。
不久前的他,还在幻想着找一个喜欢的女孩当正妻。
可是现在,因为李栋的贪婪,整个家庭支离破碎。
李轲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刑部主事问:“是否还有别人?”
孟春和答:“只有一个侍妾和一些仆从。”
刑部主事点点头,开始宣读圣旨。
李栋三日后午时问斩,李轲、孟春和及侍妾没入官府为奴。
李栋还是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李轲又一次哭得眼泪鼻涕齐飞。
只有孟春和,腰背依旧挺直,听完圣旨后,才缓缓磕头,行了一个极标准的礼。
“妾,谢皇上恩典。”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在遇到大事时,不卑不亢,一个人体面地接旨,谢恩。
且她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她知道,这是他们该受的。
祝星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宣完旨,便有囚车到来,将三人押解上去。
香姨娘一直在里面躲着,现在也躲不了了,被衙役揪了出来。
当时看着沉稳的香姨娘,此刻却泪流满面,不停地咒骂李栋。
“好你个李狗,好好的官不当,在这里贪银子!”
李栋垂着头,置若罔闻。
香姨娘再哭诉,再生气,也还是一起被押上了囚车。
孟春和路过祝星序时,忽然抓着她的手。
祝星序抬头看她。
孟春和的眼眶里似有泪花,她恳求道:“素兰从小便在我身边伺候,求你,把她带走……”
素兰在一旁听到这些话,也掉了泪:“夫人……”
李府的仆人自然是被解散,卖身契重新流回人牙子手中。
孟春和凝视着祝星序:“你答应我!”
祝星序缓缓开口:“好。”
素兰在一旁扯着孟春和的袖子哭着:“夫人……不要赶我走……奴婢要一直跟着你。”
孟春和得了祝星序的允诺,松开她的手,转身安慰素兰:“傻瓜,我也要去当奴婢了,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呢?”
她看了看祝星序:“翠花想必也是京中贵女,她带着你,你的日子还会和以前一样。”
素兰也明白,她不可能再跟着孟春和,只是心里难过,不停地流泪。
衙役看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了,轻声催促。
李夫人拨开素兰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毅然决然地登上囚车。
她的模样,倒更像是去往更好的地方。
几人上车后,衙役就拿封条贴上李府的大门。
囚车走了,百姓们也跟在囚车后面。
他们已经知道李栋的罪名是贪污,还贪了本该救灾的钱,纷纷用泥土,狗粪,杂草扔到囚车上。
孟春和的发髻被打歪,垂下几缕头发。
她也低着头,一起承受着百姓的怒火。
一路走,百姓一路砸,还有的人朝他们吐痰。
素兰暂时想不开,只坐在李府的大门前发呆。
祝星序也在后面跟着。
就当是,她为孟春和送最后一程。
路边的摊贩们守着自己的摊位,没有去李府跟前凑热闹,但当囚车到了他们面前时,摊贩们也将一些垃圾扔过去。
尽管没有看到过程,但听其他百姓们说的,他们也知晓这辆囚车上运的是什么人。
不一会,囚车上面便臭气熏天,离得近的百姓纷纷站远了些。
衙役没有阻拦这些。
每一次押解凡人,都是如此。
人一多,就容易混乱。
祝星序跟着跟着,就有些落后了。
她快走一步,却被人撞倒。
一只冰凉的手扶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