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璟如晔

    入冬前的风已经有些冷了,山林的颜色渐褪,小院角落那株荼蘼也开始枯黄,只剩几根细枝斜斜探出篱笆,挂着风霜后的残叶。

    那是我在建村半年后和斑亲手种下的。

    那时候,刚刚办妥了收养手续,琴音正式成了我的家人。

    有天,她兴高采烈地从院门口跑回来,拉着我非要在院子里种点“漂亮的花”,说等明年开花时我们就可以一起拍一张全家的画了。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等她午睡后,和斑一起去挑了苗,栽在土里。

    斑问我想好婚期了吗。

    “明年夏初吧。”我低声说了一句。

    这是我自己选的日子。

    不是春日百花盛开时,也不是秋日五谷归仓后,而是夏初,万物最盛而未衰之时。不是节气吉日,也不在传统中人们偏爱的黄道时辰里,但我就是挑了那个时候。

    我从没想过该如何筹备一场婚礼。

    宇智波一族久战不息,谁都没空操办这种事。长辈大多战死,斑和我也都不是会讲排场的人。更何况……我们早就没有“父母”这样的存在了。

    我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敲开了千手宅邸的门。

    开门的是漩涡水户。

    她眼中带着点讶意,但很快明白了我的来意,微微一笑,侧身让我进了门。

    “是为了婚礼吧?”她语气温和,“你来对人了。我刚办完一场,还热着呢。”

    我和水户真正熟起来,是她嫁过来之后的事。

    最初只是偶尔在会谈结束后交谈几句,或在柱间主持的宴席上点头寒暄。她总是端庄、沉稳,温和得不像这个时局中能长存的人物。但也只有熟起来之后才知道,这位漩涡家的贵女,不止温和。她聪明、通透、偶尔还带点恶趣味。

    比如那次柱间在村口被村人拦着请吃团子,回来时脸上贴着糖纸还浑然不觉,她就是面不改色陪着一整路没拆穿。

    “你们打算在哪办礼?”水户捧着茶问我。

    我想了想,“还没定。但应该在院子里吧。那是我们亲手修的房子。”

    “那正好,”她笑了笑,“不必太拘泥仪式,但婚礼该有的环节还是不能少。”

    她一边细细讲着,一边在纸上写下流程: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这些是正统婚礼的步骤,不过战时多数人会省略,你们可以简化一些。”

    我盯着那张纸,有些头疼。

    她看出了我的困惑,安慰道:“不必一次弄明白,我慢慢教你。”

    “就从衣服开始吧,”水户说着,从架上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我,“你该先决定和服样式,还有发饰、披风、礼刀。宇智波一族的礼刀传统也该保留,虽然现在和平了,但你穿着它,他一定会安心。”

    我轻轻翻着那本册子,纸页泛黄,上面画着几种不同样式的白无垢与黑振袖,注释里还写着各自象征的意义。

    “其实啊,”水户微笑着低声道,“办婚礼不是为了遵从什么规矩,而是为了让你们记得。。”

    她眼神温柔得近乎透明,仿佛也在回忆自己婚礼那天的情景。

    这场婚礼不仅仅是为了我和斑。也是为了琴音,为了那个小院、为了我们终于能安定下来的生活。

    我们是真的要结婚了。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里,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并肩站在身边的人。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来,我带你去选头饰。”水户站起身时动作利落,竟不带一丝贵族女子的娇柔,倒像是早已在这村子里磨出了实用主义的风骨。

    “我前些日子新做了一套头饰样板,原是为千手家的小辈准备的,没想到你也用得上。”

    我跟着她穿过走廊,一路踩在榻榻米上,听见她柔声提起:“你知道吗?柱间其实很羡慕你们。”

    我挑眉:“羡慕?”

    “他成婚那天,风都没停,婚礼匆匆,酒都来不及温。”水户微微笑了笑,“但你们不一样。你和斑,是真的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人,终于可以放下刀,迎来自己的日子了。”

    我没说话,只低头看着她打开的小匣子。里面是几件做工精致的发饰,主色为白与金。最显眼的是一枚银簪,簪头雕成折枝荼蘼,花未盛开,只含一苞。

    水户注意到我的目光,“这个是我请人特意做的,荼蘼花……不是你种的吗?”

    我微一怔,“你知道?”

    “琴音常来找柱间玩,她说你把那株花种在院子最角落的地方,说是‘给来年留点颜色’。”水户轻笑,“女孩子总是会记得这种事的。”

    我垂眼看那枚簪子。手工极细,银丝缠枝,花苞线条温润内敛,像极了某段尚未说出口的情绪。

    水户把它递到我手上,语气温柔而低缓。

    “你戴这个上花嫁,斑看了一定会明白。”

    “他不会说出口,但他会知道,你也记得。”

    我握着那枚荼蘼簪,半晌才出声:“谢谢你。”

    水户带着我把婚礼流程一项项理顺,从祭神顺序、礼刀配饰、食物准备、宾客名单,一直讲到婚礼当天需要准备的“盃事三献”。

    “第一献是淡酒,代表你们初见时的青涩,第二献是浓酒,是你们如今的羁绊,第三献,是苦酒,是你们愿意一同承担的命。”

    她顿了顿,似是带着一丝过来人的笑意,“听起来太文了点吧。”

    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正式穿白无垢那天,要有人为你簪发,为你系带,为你拢袖。斑没有母亲,你也……”

    她没有把话说完,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补了一句:“你可以选我。”

    我楞了,抬头望着她。

    她看我沉默,只笑了笑:“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很愿意为你拢一次衣襟。”

    告辞时,风已起,天色微灰。

    水户送我到廊下,看我下了阶才喊住我:“天音。”

    我回头。

    她站在千手家的门前,眉目温和,衣袖垂落,她道:“我们这些人,从来都太会打仗,太会牺牲,却不太会过日子。”

    “但我相信你和斑,你们能过得下去的。”

    我回到家时,琴音正在用树枝画地上的猫。

    她抬头看我,歪着脑袋问:“今天又去跟漂亮姐姐学婚礼啦?”

    我笑了一下。

    “她漂亮,但你不许再偷偷学她在饭菜里加糖。”

    “我才没有!”琴音嘴硬地反驳,脸却微微红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走进小院。风吹动篱笆边那株已枯的荼蘼,花枝摇曳,未语含声。

    我在心里想,等它来年再开时,我就要穿着它的样子,走进他眼中去了。

    村里传话的人脚程比风还快,不知是从谁先说漏了嘴,近半年来,那句“斑大人要成亲”的话就传得比告示还广。

    连前几月才搬进村子的几户新人,都开始凑热闹打听这场婚礼要不要开席、能不能送礼。我回院子时刚好撞上一对老夫妻拎着腌梅干来找斑,说是“多年没参加过喜事了,也想讨个吉兆”。

    斑神色一如往常,只点了点头收下了东西。我从旁看着,听他们嘴角带笑地夸:“天音姑娘面相端正,斑大人有福气。”他依旧没回应,但耳根稍稍泛红,转头回屋时还低声咕哝了一句:“面相……?”

    我忍笑没出声。

    最开心的还是琴音。

    她听说后,第一反应不是问婚礼在哪办,也不是问有没有喜糖吃,而是扑过来抱着我腰,“那我能试嫁衣吗?”

    她两眼亮闪闪地拉着我手,语气满是期待,“妈妈也要穿吧?我想一起试,拜托啦拜托!”

    于是等待第二日,水户带来了她在涡之国定制婚服的裁缝,说可以为我量身制作最合适的礼服。我们挪出小院的一间空屋当试衣间,琴音在一旁跑来跑去,不时捏着丝绸布料惊叹“好滑啊”“真漂亮啊”,还趁裁缝不注意偷偷照镜子。

    我换好白无垢立在那里时,水户轻轻拉开了遮帘。屋外斑原本是在同火核议事,琴音“咚”地冲出来扯他袖子,喊:“斑大人你快来看,妈妈超漂亮的!”

    我在屋内听见这句,微微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转身,那熟悉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

    斑在帘外停了片刻。

    我没抬头,只感觉那一瞬空气都安静了。连风穿过屋檐时也放轻了动作。

    “……你觉得合适吗?”我轻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走近,脚步沉稳。

    “合适。”他说,“你穿什么都合适。”

    我听见自己心口突地一跳,却没转身。只是把手落在腰间那束红带上,轻轻按了按。

    这个人,不会说动听话,却从来不会走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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