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并刀

    清晨的光透过障子纸,落在榻榻米上。院子很安静,只有清风拂过枝叶的细响。

    屋内已经有人来回走动,低声禀报着进度。漩涡水户提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无垢走进来,她笑意温和,动作利落得让人无从拒绝。

    “新妇就该坐着,让别人忙。”她把衣料放下,替我整理发髻,“今天,你什么都不必管。”

    换上白无垢时,布料的重量从肩头落下,压住了心跳。镜中那张脸与平日无异,却被层层白色包裹得像隔了一段距离。

    水户替我插好簪花,笑道:“等你走到那一步时,不必低头。”

    屋外的脚步声忽然多了起来。柱间的声音先到了:“我可是带了贺礼的,斑可别嫌轻。”

    随他进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鼻音。千手扉间显然是不情不愿来凑热闹。火核和刹那也跟在后头,手里提着不知哪里找来的酒坛,脚步轻快得像是来参加祭典。

    我还没开口,屋外就响起火核的嚷声:“斑大人,今天要笑啊!一辈子就一次机会,可别板着脸吓着孩子们。”

    刹那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孩子们怕他怕习惯了,吓不着。”

    外面吵得一阵热闹,直到一声短促的咳清了场。斑站在廊下,已经换好了纹付羽织与袴,肩背笔直,神情沉静。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祝贺或感叹,只是伸出手。

    我把手放上去,他的力道既不催促,也不放松。

    仪式依照村中商定的古式举行。三三九度的酒,见证人与随行族人,檐下挂起的白纸垂飘。风穿堂而过,带来花的香气。

    柱间笑得比谁都开心,举杯连敬了好几轮,酒盏几乎没放稳过。扉间始终礼数周全,而火核则偷偷往刹那杯里添酒,害得他一口呛得直咳,引得一阵哄笑。

    斑接过酒盏递给我时,指尖碰到杯壁,细微的温度透过瓷器传来。我抬眼看他,他看上去与平日无异,然而眼底的光却更静、更深,像是把这一路走来的风雪与静夜都带到了今日。

    我们一同走出正殿,村人早已等在廊下,祝声此起彼伏。有人笑着丢来糖果,有孩子跟在我们脚边跑。

    我在这些声音里听见了斑低低的一句:“走吧,这是我们的日子。”

    阳光越过屋檐,落在前方的道路上。荼蘼开到极盛,白得宛如新妇的素帛,在风里微微颤着。

    殿外早已张好了席面,长桌两侧坐满了人。酒香与烤鱼的味道混在一起,热气从碗盏里氤氲出来。村中老人说,成亲要让人吃饱喝足,这样福气才会长久。

    柱间第一个举杯,满脸笑意地替我们敬了全场。火核抢在刹那之前接过酒壶,却被扉间按住手:“你们要是敢再灌我大哥一杯,今晚的收拾你自己去做。”

    琴音端着小盘在桌间跑来跑去,把刚剥好的糖栗子放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留给妈妈的。”她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还有斑大人的。”

    斑接过,淡淡点头,那点笑意几乎只在眼底停留。

    席间的喧闹一直延续到夜色深处,烛光映着笑声与影子,一波一波往院中散去。

    我端着酒盏,眼前的人来人往,熟悉的面孔被灯火映得温暖而安稳。这样的日子,本该足够了。可不知为何,我总会在某个瞬间去想。

    如果泉奈也在,会不会嫌我今日的装束太隆重,或者笑着说斑难得穿得这么像个新郎。想到这里,心口就好似被风吹过,既不痛,却凉得叫人无法忽视。

    等最后一批送客离开,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空碗与酒盏还没来得及收,烛台上的火苗跳动着,将榻榻米染上一层暖色。

    我褪下沉重的白无垢,换回了常服。廊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斑已走到门口。他坐到我身旁,没有立刻开口,指尖拂过鬓角,将一缕松开的发别到耳后。带着一整天未曾显露的耐心。

    “累了吗。”

    “还好。”我看向他,“你今天没笑多少。”

    他听完就对我笑了,很浅,却比白日的任何一次都真切。那笑意不大,却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另一个清晨……那时,院子里也有笑声,温暖得不容人分心。

    如今,声音散去了,只剩我们坐在灯火之间。

    我低头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痕。灯火正好,风声正好,仿佛一切都该如此……

    清晨的光从障子缝隙溜进来,院子里还带着昨夜宴席散去的余温。榻榻米上的被褥多出了一道沉稳的呼吸声,隔着一臂的距离,衣袖间残留着淡淡的酒香。

    我坐起来时,斑还没醒。倒不是睡得沉,只是闭着眼,大约是在享受难得不用立刻起身的早晨。琴音在外院跑来跑去,踩得砂砾一阵哗响,隔着廊下喊:“妈妈,斑大人,快起来,早餐要凉啦!”

    他睁开眼,没理琴音的催促,反倒伸手将我拽回去:“今天不用赶路,不用带兵,不用见柱间,再待一会。”

    早餐是在院廊上吃的。水户送来了两坛婚礼剩下的梅子酒,说是“趁新鲜,不留到明年”,柱间派人送来一整只烤得金黄的鹿腿。琴音剥着糖栗子,边吃边把壳丢到斑的碗里,得了个看似嫌弃实则纵容的眼神。

    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安静。

    午后,琴音拉着我去院口等人。火核提着几卷地图来,说是帮斑规划后院的菜地。斑嫌他声音吵,没说两句就把人赶去陪琴音采果子。等他们回来时,琴音抱着一兜青杏,得意地往我怀里塞:“要先用盐腌,不然苦。”火核在一旁揉着肩膀,像是被逼着爬了半天的树。

    夏夜闷热,窗外的蝉声一阵接一阵。斑没翻书,坐在廊下修理琴音的木剑。我在屋里收拾箱子,翻出一块旧帕子,边角的刺绣有些松。那是多年前泉奈笑我手艺笨拙时随口说要丢掉的东西。手在那一刻停了下来,空气里仿佛混进了当年的气息。我沉默地把帕子重新叠回去。

    小雨落在新栽的青竹上,带着潮气。斑坐在室内磨刀,琴音趴在他旁边削竹签,学得有模有样。火核送来一袋干茶叶,边喝边说村里巡逻队最近换了路线。斑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磨着刀。刀刃在光下泛着冷意……

    几天后,巡逻路线又一次更改,这次的解释是“大名的客商入村,需要确保安全”。火核说得轻巧,我看见斑的手指在刀背上敲了两下,他眼底的光敛了起来,仿佛连最灿烂的阳光都照不进去。

    夏末的热气散去,木叶的节奏渐渐稳下来。

    婚礼过后,日子像被重新铺开。晨起有炊烟,入夜有灯火,斑和我也开始习惯在这样的日子里起身、落座。

    清晨,他常比我早醒,会顺手替我理好被褥,把散到枕边的发拨到一侧。傍晚回家时,总会先绕去厨房看看汤是不是还热着。琴音早已习惯了晚餐前往院门口守着,一看见我们回来,就飞快地跑过来接过斑手里的行囊,嘴里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趣事。

    村子的雏形已经立起来。街道修好,商贩的吆喝声第一次盖过了铁器的敲击。各族派出的忍者渐渐融入到共同的调度里,任务单在村务所的木架上换得越来越快。

    斑偶尔会与我一同外出执行任务,多数时候是边境巡查、护送文书或调查情报。路途间,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替我挡在前面,偶尔低声叮嘱一句“别分心”,就像多年前一样。

    回到家时,饭桌上多半已经摆好了琴音切好的果子,这样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似乎真的能让人相信,和平不是幻象。

    那天的情报来自北方巡防队。岩隐的忍者在边境活动,似乎在测探木叶的防线。传信的上忍恭声劝道:“只是试探,派人驱赶就行,不必劳二位亲自前去。”

    斑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我就懂他并不打算只“驱赶”。

    “探路的人,”他缓缓开口,“多半没打算回去。”

    北方的山谷多石,风刮过时带着细碎的砂砾打在脸上,冰凉而生疼。我们循着脚印前行,不久便听见前方的低语和金属碰撞声。

    岩隐小队正在调整阵型,显然意识到了有人靠近。他们的队形严密,刀锋朝外,气息沉稳。对于寻常敌人而言,这是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但对于写轮眼来说,他们漏洞百出。

    斑没有给我信号,我也不需要。我们同时发动。

    他从正面踏入,动作干脆利落,前排的两人甚至没看清人影就倒了下去。我掠过侧翼,刀锋翻转间,寒光与血花交错,击中要害时,能听见骨肉在刀下的细碎声。尖叫被风吞没,血腥的味道在山谷里迅速弥漫开来。

    我缓下呼吸,将刀身一转,甩去刀锋上的血,冷光瞬间收敛。斑已将刀归鞘,动作不急不缓。

    短短数息,谷中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

    那是一个背影瘦削的少年,额上的护额刻着岩隐的符号。他站在原地,身形僵直,手中的苦无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那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我踏前一步,万花筒的瞳纹在他视线中缓缓旋转,将他整个意识拖入漩涡。

    “不能动,也不能死。”我将命令刻进他的神经深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回去,把今天看到的全都说一遍——一字不差。”

    斑从我身旁走过,脚步稳健。他停在少年面前,垂眼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子。

    “记住,”他的声音低沉,“这是你们距离木叶最近的一次。”

    风卷过谷口,吹动地上的血迹蔓延成暗红的纹路。

    那少年被无形的线操纵着,机械地转身,步伐踉跄地朝山外走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他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意志。

    我看着那条被鲜血染湿的小径。想着,等他回到岩隐,这一幕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直到他学会在恐惧中呼吸。

    山谷静了下来,只剩风声卷着血腥气,在干燥的山壁间盘旋。脚下的落叶,被鲜红浸透,颜色深得像是要渗进泥土里去。

    我收回视线,斑的呼吸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一阵错觉。

    “回去。”他低声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结束一次寻常的巡视。

    我们并肩踏上归途。山路蜿蜒,风卷落叶从肩侧掠过,沿途的血痕被风沙与落叶一点点掩去。甲胄上凝着的血迹,在夕光中泛着暗红……

    抵达木叶门楼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传来犬吠与孩童的笑闹声,木门缓缓开启,暮色与灯火交织,带着初秋的暖意,将凉意一寸寸逼退。

    院中有人在熬豆汤,甜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我解下手套,掌心的凉意还未散尽,指尖的血色却被这热气冲得模糊。斑没有说话,只推开院门,让我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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