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连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青山门的各个角落。
此时此刻,他正在随便居前和弟子们下棋。看到温拂渔走近,他稳稳落下最后一枚黑子,起身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青雪,这些日没见我,过得怎么样?”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凑近,“想我了吗?没人缠着你,觉得寂寞了没?”
温拂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也不。”
注意到棋桌旁的弟子们都好奇地盯着他们,她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就朝居所方向走去。
有师弟在后面问:“诶师兄,不下棋了吗?”
他朝对方摆摆手,又指了指棋盘:“不下了,况且我已经赢了。”
对方仔细一看棋盘,果然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自己都已经输了。
连郁乖乖跟在温拂渔身后,因为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所以便时不时探头想和她搭话。
“青雪,真的一点不想我吗?”
“不过你要带我去哪儿?先说好,可不能再带我去你房间,实在太没安全意识了。”
“对了,那只猫恢复得怎么样?之后是你继续照顾,还是交还给我?”
温拂渔在前面走着,只觉得头疼。
她本来也有一堆问题想问他,但现在被他这么一搅和,所有问题都烟消云散了。如果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肯定会被牵着鼻子走,得先让他闭嘴才行。
于是她在一张小石桌前停下,认真地说:“谢谢你的桃酥,很好吃。”
虽然她分给了莫俪、田莱,还有贪吃的白猫,自己没吃到几块。
连郁果然不再提问,笑着道:“我没骗你吧?那家的桃酥确实好吃。以后你要是去那边执行任务,可以吃个够。”
温拂渔思考:“那可能要等好几年了。”
新弟子暂时没有接任务的资格,等过几年有资格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连郁却道:“这不是有我嘛。”他指着自己,“跟着师兄做任务,保证你轻松完成。”
可惜,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温拂渔依然没什么兴趣。
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说起来,你在听雪峰闭关修炼,主要练了什么?”
连郁却疑惑地问:“闭关修炼?谁告诉你的?”
“大师姐啊,她这么说的,所以我就没去打扰你。”温拂渔道,“还有,你能跟我聊聊排名赛的事吗?影像石显示地不全面,我对一些未知情况很好奇。”
“排名赛?”连郁的表情突然变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输有赢,而我输了,仅此而已。”
温拂渔听出他语气不对:“不是,我是想问那个……”画卷里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不好意思青雪,我刚想起来师尊让我去找她一趟,先失陪了。”他微笑着,语气却有些疏远,“能和你聊天很开心,下次见。”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温拂渔站在原地,仔细回味他刚才的举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之后几日,这种感觉被温拂渔得到了证实——
连郁好像在躲着她。
只要她一出现,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会打完招呼立刻离开;有时候她叫他,他明明应该听到了,却头也不回地直接走掉。
温拂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他们上次见面明明没有闹矛盾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莫俪和田莱:“你们觉得连师兄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比如躲着你们,或者打招呼假装没听见?”
她们摇摇头:“没有啊,师兄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嘛。别诽谤他,说不定他是有事要忙,或者真的没听见有人叫他。”
但即便如此,温拂渔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连郁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喂,青雪。”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她。
她疑惑地左右张望,那个声音又说,“别看了,我在你身后。”
温拂渔回过头,看见宋其旻抱着手臂靠在树旁,板着脸盯着她。
“宋师兄?”她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我不比试的。”
没想到宋其旻很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别把我想得那么坏行不行?至少今天不缠着你比试。”
只是今天啊……
温拂渔眯了眯眼睛,这说明以后还是会纠缠她。
她本来想趁机离开,只是下一秒他开口:“方才听你在谈论连郁?你也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是吧?”
也?
难道宋其旻他……
温拂渔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不再防备他,自然地走近:“没错师兄,所以你知道原因吗?”
“还能是什么原因,受打击了呗。”宋其旻耸耸肩,“十几岁正是容易自负的年纪,他觉得是自己的失误让门派错失了第一名。”
实际上除了他,没人在意这件事。
大家都在九洲城玩疯了,只有他一个人躲在听雪峰黯然神伤。
“要不是他这次消沉得厉害,我才不想跟你这个新入门的丫头说这些,显得他多脆弱似的。”
温拂渔:“……那师兄也可以不告诉我。”
宋其旻咂嘴:“这不是看你和他关系好我才说的。”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急了,“主要是那家伙明明答应要和我一起执行这次任务,结果放我鸽子,气死我了!要不是我待会儿就要走了,正好听见你的话,我才不告诉你呢。”
温拂渔听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全是连郁的各种“罪状”,心里却在想:不妙,她可不擅长安慰人。
想来她的光辉安慰史:安慰被娘亲责骂的老爹,一颗她糖串上的糖葫芦;安慰想念姐姐的舅舅,一碗她模仿娘亲做的桂花羹;安慰擦伤一层皮而大哭的温溪柔,兜里揣的花生糖。
她好像除了给吃的,就什么也没做过。
宋其旻一通吐槽后,心里舒坦了不少,一边说着“你就看着办吧”,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师兄。”温拂渔连忙叫住他,“既然师兄要出山,能否帮我个忙?”
宋其旻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不要。让你比试你不比,有忙要帮就找我,我们什么关系啊,不帮……”
眼见对方真的头也不回地要离开,温拂渔心一横,咬牙道:“好,比就比。”她音量甚至大了些,“如果师兄帮我这个忙,我就同意和你比试!怎样?”
她话音刚落,宋其旻立刻转过头来,眼睛发亮:“此话当真?”
“当真。”
“行。”宋其旻一瞬间变脸,自信地拍拍胸脯,“这种小事就包在师兄身上了,师妹你别反悔就行。”
说完就飞快地跑没影了。
温拂渔看着他明显活跃的背影暗自思忖:比个试就这么兴奋,他该不会是想往死里比吧?
应该不会吧?
……
待到宋其旻的信鸦送来东西,已是两日后了。
它扑腾着翅膀,用尖嘴“咚咚”地啄着门,吵的人与猫皆不安生。
温拂渔开门,接过它爪子递来的东西收进衣兜,然后去了山边,拿出昨晚抓来后切成薄片的鱼片,准备讨好仙鹤。
这是周茗月教她的方法。
仙鹤也认生,想要不靠别人自己乘坐,就需要怀着敬畏之心,像对待人一样对待它们。
“你好……”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举着鱼片轻声细语,“你们好,这是我昨日在鱼塘里抓到的最大的鱼,口感鲜甜,肯定好吃。”
她慢慢向仙鹤靠近,跑一只就换一只目标,如此反复。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只卧在地上悠闲晒太阳的仙鹤身上。
对方一看见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过它不是要离开,而是试探性地向温拂渔走来,在她欣喜的目光中低头迅速叼走鱼片,咂咂嘴后又迈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温拂渔看了看空空的手,又看了看仙鹤,想了想就把叶子里包着的剩余鱼片都放在它面前。
她蹲下身,很认真地请求:“这些都给你,可以带我去听雪峰吗?”
仙鹤只是默默地低头吃完了鱼片,然后站起来,用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似乎在示意她上来。
成功了!
果然没有生物能拒绝食物的邀请。
温拂渔立刻跳上去,紧紧抱住仙鹤的脖子,第一次独自体验腾空的感觉。
初次登上听雪峰,这里的景色和山下简直是天壤之别,完全不像在青山门内的感觉。
她站稳后朝仙鹤挥挥手:“谢谢你,待会儿会记得来接我吗?”
仙鹤却歪了歪头,把脑袋凑到她身边。
温拂渔一愣,想了想,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仙鹤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清亮地鸣叫一声,然后卧在地上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在这里等她。
温拂渔可算放下心往听雪峰里走了几步。
安静的山峰除了飘落的雪花陪伴着她,只感到一阵空寂。
她顿时明白为什么连郁总喜欢下山了。
因为山下热闹人多,气氛热烈,和这里完全是两个世界。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这种氛围。
“哦?有不认识的师妹来访?”前方,一位端着暖壶的师兄在她面前停下,“是有什么事吗?”
温拂渔盯着他看了两秒,确认是没见过的师兄,乖乖鞠躬:“师兄好,我是来找连郁师兄的。”
“找连郁?”对方听闻她的话后,伸手给她指了个地方,“他应该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喏,就是后面那片竹林里。”
温拂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竹子依然透出些许青色,在这片雪白的山峰中格外显眼。
“谢谢师兄。”她抬脚就打算前进。
陆和靳打量了她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张脸,便问道:“冒昧问一下师妹的名字?”
温拂渔回答:“回师兄,我叫青雪。”
青雪?
陆和靳恍然大悟:原来桃酥的主人就是她啊。
那个他花了将近一天时间在临镇找寻,东问西问,还排了老长队伍才买到的姚记桃酥的,最终受益者。
他突然就坏心眼起来:“师妹你待会找他时小心点,他最近心情不好,指不定又偷躲着哭呢。”说罢他挥手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师妹再见。”
“师兄再见。”
温拂渔礼貌道别,耳边却不由重复他方才那番话。
心情不好。
偷躲着哭。
他的情况居然这么严重?她的办法能行吗……
温拂渔摸了摸自己衣兜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这才踏上前去找连郁的小路。
她来到竹林前,沿着小径走进去,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似乎是剑刃破空的声音。
这动静……难不成是因为太过难过而在发脾气?
于是温拂渔的步伐小了些,鬼鬼祟祟在竹林中穿行,生怕影响到对方的心情。
只是她实在太过小心,一个没注意,在拐弯时手臂撞上了一根竹子,顿时发出竹叶晃动的响声。
连郁立刻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
“谁?”
眼看已经被发现,温拂渔只好一边揉着手肘,一边慢吞吞地从竹林里绕出来,站在空旷的石地上:“不好意思,是我……”
说话时她还特别注意一番连郁的表情。
嗯,眼角没红,也没有泪水,看起来没有哭。
“青雪?”
连郁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虽对她毫不掩饰打量自己脸庞的目光感到不解,但还是迅速收剑朝她走来:“你怎么来了?”
“我……”
温拂渔突然紧张起来,尤其看见连郁越来越近,她脑海中又想起方才那位师兄说的话,慌乱的话脱口而出。
“我来看你哭了没。”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