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郁听到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啊?”
哭?
什么哭?谁哭了?
温拂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默几秒,重新组织语言:“你没哭就好,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她说着,从衣兜里拿出被信鸦抓得皱巴巴的包装,包装纸上印着“姚记桃酥”四个大字——这便是她托宋其旻带回来的东西。
连郁不解:“这是?”
“你还记得我说过吗?吃甜食能让心情变好。”她把桃酥推到他面前,“我吃这个的时候很开心,希望你也一样。”
少女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就这么专注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如风。
“连郁,我不知道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但你不说,我就不问。”她的语气很认真,“但你若愿讲,我就听着。”
她叫他连郁。
这意味着此刻她不是青山门的弟子,而是那个曾暂住在他家的奇怪少女,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面对她这番直白的话语,连郁少有的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温拂渔看他没有接过桃酥,两大步走到他面前,直接把桃酥塞进他手里。
她抬起头看他,却不知怎的,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分别抵住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提起:“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轰——
连郁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烧得他脸颊滚烫。
更让他手足无措的是,面前这个少女似乎对她划出的这个笑容不满意,仔细端详几秒后,又在他唇角调整起来。
她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痒痒的,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痒起来。
连郁:!
他慌忙后退,结果因为太慌张没站稳,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连郁:丢死人了……
他顾不上起身,仓促地用手臂挡住脸,说话都结巴起来:“我,你……请你别突然说这种话……”
温拂渔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两根手指都没来得及收回,完整目睹了他这一系列失态的行为。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她讪讪地放下手道歉,“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不是,也没有不喜欢……”
他下意识要否认,却在话说出口前及时打住。
如果否认不喜欢,那不就是喜欢的意思了?这听起来更不妙。
“其实是我被吓到了,不是你的原因。”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确认温拂渔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他便把脸转向一旁,用手快速扇风降温,想赶紧恢复正常再站起来。
但温拂渔看他没有起身的意思,想了想,默默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
连郁惊讶地看着她:“等等……”
温拂渔不解地回望:“嗯?”
最终连郁选择了妥协,就这样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一起坐在地上,安静无声。
不知为何,连郁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青雪,你刚才为什么说我……哭了?”
“是你师兄说的,他说你心情不好,所以躲起来哭了。”温拂渔道,“而且你最近一直躲着我,说不定是真的在偷偷抹眼泪。”
连郁咬牙切齿:“师兄?”
到底是哪个师兄这样诽谤他,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既然提到此事,温拂渔也开始质问他:“你为什么最近躲着我?”她边说边掰着手指数他的罪状,“跟我打完招呼立刻就走,我找你说话你总能找到借口离开,明明听见我叫你却假装没听到……”
她探过头,试图与他对视:“喂,连郁,回答我。”
连郁知道这次她主动找上门,想躲也躲不过了,不如老实交代。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在门派里被捧得太高了,大家都夸我赞我,我不好意思否认,慢慢地,就好像被架在那个位置上,下不来了。”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我修仙是想仗剑江湖,惩恶扬善,所以我不喜欢把剑指向无辜的人,哪怕是比赛,又或者……被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疯狂追杀。”
温拂渔默默瞥了他一眼。
后面这句该不会是在说她吧?
“所以这次我没能留在台上为门派争取那两百积分,我真的非常……”他没把话说完。
温拂渔静静地听着。
恍惚间,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坐着,听温溪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她父亲对她的苛刻要求。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做了件事……
温拂渔的目光从连郁略显阴郁的脸上缓缓上移,落在他头顶。
然后她伸出手,极轻地抚上他的头顶,试探性地摸了两下。
连郁的身躯明显一顿。
他抬起头想躲避,却见她的表情认真极了,下意识的念头顿时消失,就这么任由她动作。
“别把我当小孩。”他说着,却没有阻止。
“可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啊。”温拂渔歪着头,一脸不解,“这个年纪遇到不甘和挫折,有自己的脾气,会感到难过,都是很正常的事。”
“烦心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比如她渴望回家的愿望,现在依然强烈,但她明白这事急不得,不是一时半会能实现的。
“但是逃避可不是好办法,这点不可取。”
连郁被她这番大道理镇住了,而且,他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你真的只有十五岁吗?说的话怎么这么成熟。”
温拂渔没有回答。
毕竟她以前也特别拧巴,是舅舅整天在她耳边讲这些道理,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拆开他手中的桃酥包装,取出一块,不由分说地递到他唇边:“喏,现在是甜点时间,笑一笑。”
连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手指捻着桃酥,定定地看着他,周身的气势却柔软得要命,像被棉花一点点包裹,让他从内到外都温暖起来。
他顺从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不知为何,这块桃酥比任何时候吃的都要美味。
“青雪,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温拂渔笑了。
“不过……”连郁接过桃酥又咬了一口,“你刚才有点没大没小了,在青山门你要叫我师兄。”
“好的,师兄。”
温拂渔说着,顺手也拿走了一块桃酥。
……
时间很快便过去,见温拂渔准备下山,连郁便跟随她一起,想帮她唤一只仙鹤。
不料,他却被温拂渔拒绝了:“不用了,载我来的那只应该还在等我。”
连郁不信。
结果走到山崖边,果然看见一只仙鹤待在原地,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
连郁震惊:“竟然是阿飙?”
阿飙是这只仙鹤的名字,它平时总喜欢蜷在一个地方闭目养神,不爱动弹,懒得出奇。
一般情况下,弟子们不会首选阿飙,因为使唤它真的很麻烦。
“它竟然愿意一直在这里等你,看来它很喜欢你啊。”连郁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让它载你的?”
温拂渔说:“我喂了它一些鱼。”
连郁一听,忍不住追问:“你说的,该不会是鱼塘里仙尊养的那些鱼吧?”
见温拂渔点头,连郁便笑出了声:“怪不得它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温拂渔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我忘了告诉你,因为那鱼塘被施了阵法,所以里面的鱼能吸收不少仙气,是大补之物。”连郁解释道,“这些鱼既难抓又营养,大多数弟子自己都吃不到,你却拿来喂仙鹤。”
阿飙似乎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慢悠悠地站起来,朝温拂渔走来,用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连郁笑意不减:“阿飙可是个贪吃鬼,当然能尝出好坏,自然听你的话了。”
温拂渔听他这么一解释,总算明白了原因。
甚至明白了为什么只是给了一条鱼,莫俪却会登门道谢还送礼物——原来她给的是大补品。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她伸手回应阿飙的示好,手掌在它嘴上轻轻抚摸,忽然想起什么:“不过,我给那只白猫也喂了不少……”
连郁挑眉:“你……看来修炼得不错啊。”
怪不得最近师尊总嘀咕鱼塘的鱼少得太快,原来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温拂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办法,自从第一次成功抓到鱼后,她就特别有成就感,既能投喂又能练习运气,不知不觉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过说起那只猫……”连郁问,“都休养这么久了,它还没好吗?”
“应该快好了吧。”她说,“我感觉它的虚弱有所好转,再过两日应该就能放生了。”
她是这么想的。
*
与连郁的关系恢复如初后,温拂渔的日子又回到了正轨。
但近日,依旧有两件事困扰着温拂渔。
第一件烦心事,就是这只白猫怎么还没完全恢复。
既然鱼肉吸收了仙气是大补之物,它应该恢复得更快才对,怎么她每天检查它的身体,始终没有完全康复,依旧体虚。
她盘腿坐在地上,双臂环抱,打量着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白猫,忍不住嘀咕:“难道是那些鱼吸收的仙气不够就被我抓了?”
温拂渔掰着手指数,这家伙都快休养半个月了,再这样下去,她靠打扫藏书阁挣的那点补贴都快被它用光了。
毕竟,大部分钱都用来换被它弄坏的东西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啊……”
她无奈地叹气。
穷奇悄咪咪翻了个白眼:臭丫头,真等我养好了,你就该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要不是对她那本书上的法力感到好奇,它才不想每日都被困在这小屋里。
温拂渔因为一直盯着它,此刻见一块肉不小心掉出来,伸出手指说:“喂,掉了一块……”
这时她恍然间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似乎一直叫它“猫”、“喂”、“嘿”之类的,没有名字。
因为她原本以为几天就能养好,取名字只会增加分别时的伤感,更何况这家伙一直在惹麻烦,她就更觉得没必要取名了。
但现在不知道还要养它多久,总是这么叫它也不太合适。
“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穷奇嚼着食物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倒没有多期待。
果然,因为温拂渔是个起名废,她在原地憋了半天,等到对方都已经吃完蹲坐在地上等她了,她还是没想出名字来。
穷奇的眼神充满无语。
取不来名字就别揽这活,神界那帮家伙就是因为懒得取名,才统称它们为“穷奇”,它对自己要有名字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随便叫它什么都行,它吃饱要休息了。
“唔……要不从我名字里取字吧?拂?还是渔?”温拂渔思考半天终于开口,“嗯……可以取‘拂’字,拂,拂……”
她垂眸,看见白猫的瞬间想起的便是它那副不驯顺的模样。
“枭……要不就叫你拂枭吧?”她眯了眯眼,语气也十分不客气,“不听话到让我头疼呢。”
穷奇依旧高傲地看着她。
什么奇怪的名字,它才不要。
“拂枭?拂枭。”这下温拂渔来劲了,它越不搭理,她就越要叫,“拂,枭——”
“青雪师妹!你在吗!”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大喊,温拂渔被吓了一跳,连带着喊名字的声音都抖了三抖。
随即温拂渔听出来了,这是宋其旻的声音。
“师兄我回来了!快来跟我决斗!”
对,这就是第二件烦心事。
她和宋其旻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