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她声如蚊呐,双眼带了轻微的惧色看他。
她从不曾见谢澈流露出这种眼神过,这个眼神里明显的侵占之意,蚕食之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时分辨不清,这还是他吗?
握住她细腕的那只手不停升着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越来越难受,他在强撑,在拼力克制。
一时语塞的清岚不知该怎么去说,只能撑着一双眼去看他。
他喉结滚动,掌下用力,却仍尽力维持着一拳的距离。
这明显的犹疑与压制落在她眼里,引了她心疼。
她微微松了心,松了身子,“师兄……”
两个字,让他拼力搭起的理智天崩地裂,功亏一篑。
扶肩的手瞬移至她下颌,五指一扣,拇指一抬,她便扬起了头。
谢澈紧如绷弦的视线钉在她柔软轻启的唇瓣上,不过一瞬,覆唇而上,辗转碾磨。
他的吻极具侵略性,攻城略地一般。
舌尖顶开她的贝齿,一寸不落的汲取着。
下意识推他的那只手被他握住,交剪于身后扣在一处,他腾出一只手再度控制住她的下颌,抬起她,让她可以更深的交出自己。
又软又滑,腻蜜似甘泉。
在她快要窒息时,他松开了她,也松开了理智,一把抱起她往床铺而去。
清岚见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双手去抓他的衣襟,“师兄,你冷静一点。”
她是心疼他,想要帮他,可用自己的身体帮他,她没有来得及做这个准备。
她害怕,怕他不知分寸,也怕自己起心动念,还怕事态不可控,演化不可知。
她焦灼不安地一遍遍重复,“师兄,你冷静一点……”
谢澈不听不理会,将她放下的同时倾身而上,一手扣住她的下颌再度俯身索吻,另一手,解开了他腰间的扣带。
清岚心内越来越慌,她挣扎着,幅度也越来越大,渐渐出了哭声,“师兄,师兄你醒醒,有没有别的办法?师兄,有没有?”
埋在她细颈处啃咬锁骨的谢澈一偏头,就见一滴泪滑了下来。
视而不见,继续贪恋着她的柔滑。
“廷深…”
充耳不闻,沉溺在她衣下那温热发软的触感里不肯罢休。
她哽声更浓,“谢澈……谢澈……谢澈……”
一声声渐弱,一声声认命。
从不曾自她口中滑出过他的名。
他一顿,微停。
埋在她胸前强势索要的谢澈因竭力停下而全身不可控地发起抖来,攀至顶峰的药效让他不断在清醒与沉沦之间撕扯来去。
他试着松开她的细腕,灼热的掌心离开她的一瞬间,万蚁蚕食,噬心碾肺。
冲动复来,他抬手钳住她的下颌,用牙一咬她肩侧的衣襟,正要撕开时,他指尖一触一蹭,她的面上湿乎乎全是泪。
他呼吸一滞,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心间盘旋。
她不愿意,又怎样呢?
就这一瞬的犹豫,引出一道脆弱似枯草的声音,清岚语调都在晃,似最后的挣扎,“木若成舟,覆水难收...”
木若成舟。
覆水难收。
他不知心颤是因身抖,还是因她在惊慌失措下还能出言相劝。
煞鬼桀魔一般在他体内狂轰乱炸的本能被她气若悬丝的几个字给按压了下去。
他强逼自己克制住躁动,混沌不堪的双眼里浊浪拼力排空。
过半的理智回了笼,他才肯抬眼去看她。
被撕出毛边的衣襟胡乱堆叠在她胸侧,露出的雪肤之上是星星红点,她锁骨间还留着他方才不知分寸咬后的齿痕。
经泪滑过的鬓边几丝青发随贴面颊,几丝搭于唇瓣。
被他吻到发红的丹唇莹莹如夭桃,香肌泪濯,如蕊经不住坠雨打,落了娇色,服了软。
那双美得不像话的眼此时似泉般凉,流动在眼底的是无可奈何又于心不忍。
鸦羽沾泪,惹人心疼。
若说他那叫嚣的本能因理智收了一半,那清岚此时的样子,让他收回了另一半。
清岚说的对,他不能急,也不该急。
她一定会是他的,但不是现在,不能自乱分寸,丢了筹码,丧了时机。
宦官这一出动静,一来拉了仇恨隔阂与他和殷赋,二来也让谢澈自己,乱了阵脚,露出弱点来。
他确实,不该冲动。
撑起身子看着她,似淤泥一般不透气的几个字从嗓间刮出来,“别怕,我不碰你,但我需要你救我,岚儿救我……”
他抖颤的双臂震着清岚,一滴灼汗落在她锁窝处,烫在她心尖上。
她唇瓣开阖,气若游丝的吐字,“师兄……”
拢在她心上的无助一点点驱散开,她涣散的双眸开始聚焦,逐渐看清他的神情。
那双眼让她心头重重一颤,他眼底的猩红透着浓烈的遏制之意,他还在拼了力强忍。
她记忆中的谢澈,温和儒雅,处变不惊。
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狼狈至此。
他额间的汗渐集成滴,顺流而下,于鼻尖滑落,攒在她锁窝处,被他用拇指拭去。
“岚儿,救我……”
她轻轻点了头,孱弱的声音响起,问他:“要怎么救你?……”
滚烫的手掌扶起她的身子,灼热的视线落在她掌心上,握住她的手,颤声在她耳边,“岚儿,这么救……”
炙热如木焦,涸竭至龟裂。
她柔软的掌心摩擦升温,硬和热的触感让她茫然失措,胆怯惶惑地让她欲看不敢看。
可实在是怵惕不安又讪讪窘窘。
她视线飘来晃去落无可落,根本不知往哪儿放,只能偏开头,胡乱盯着晃动的床纱。
粗重的呼吸声刺激着她,让她羞到指尖发麻。
偏谢澈紧紧包着她的手,她不敢使劲去握,又无法松开,渐快的频率,灼热到发疼的掌心让她不可控地轻喘起来。
她的喘息,让他一停。
她听见粗重的呼吸渐渐转向她,紧张之时后脑被一只手按住,浊腻的声音躲开发丝钻了过来,“把眼闭上,转过来。”
他的手只轻轻按着她,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一种本能一般的屈服加上一点点若隐若现的自愿让她缓缓闭上眼,轻轻转过头面向他。
按在他后脑那只手开始加力扣住她,双唇贴上的一瞬间,抽动复来。
清岚一个激灵蹙起眉,他握她的力度加大了,他不疼吗?
那么快,那么用力,她手都在酸,都在灼热,都在胀痛。
她的瞬惊给了谢澈可乘之机,舌尖一顶便钻了进去。
不同于方才的强势索吻,这一次的他给她留了换气的口子,在她紧绷时会微微松开她,让她捋顺呼吸再度覆唇而上。
她真软,温香玉柔,娇嫩欲滴。
让他进一步弥足深陷,想下狠手去摧毁她,让她哭到声嘶力竭,让她似残花一般单薄脆弱的浮在榻上,蜷在角落。
内心深处天性的反应让他急速抓住理智,深深皱起了眉,他想摧毁她,越美好越想毁掉。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深的想要她,想要毁了她。
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把她养的那么乖顺,那么单纯,那么美好。
不到这本性激发的时候,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他加快了频率,意图在极致过后等待沉稳回身,浮云转几番,茶凉停温,香烬落灰。又深又长的呼吸将污浊吐出体外,独留下餍足等待冷静复来。
软掌是何时磨红的她都不敢去细究,只知道谢澈后来帮她擦洗时,火辣辣的疼,一碰就疼。
她因疼而绷紧的掌心明显的肿着,谢澈的视线停在其上,开口时嗓音仍旧嘶哑,“可怪我?”
他看向她,她单手抱着蜷起的双腿,双眼湿乎乎的,就像因来不及躲雨而湿透的幼兽一般瞧着可怜。
她轻轻地摇头,他接着开口,“我不知道,他们会下药。”
“我知道……”
谢澈疑声问她:“你知道?”
清岚微微点头,“师兄不会这么做,也……”她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轻声,“没有必要这么做……”
谢澈看着她,意味深深。
他养大的姑娘,他觉得他了解。
可自从去了殷府她就变了,变得聪明,识时务,他知道,那都是殷赋用痛苦教会她的。
他不是没想过让清岚学会这些,只是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女人太聪明,她只需要乖顺就好,只要乖顺,乖到眼里只有他就好。
此时再见她的模样,他知道,她还在。那个乖到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姑娘还住在她的身上。
一股满意的愉悦飘了上来,他细细想着下次如何与她相见,如何再度让她乖顺。
“岚儿,累吗?”他抬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微倾了身子靠近她,似那吻扯开了一道口子,让他靠近时不再需要刻意维持礼节,而是跟从本心,得寸进尺。
丝丝缕缕的冷梅香飘进鼻尖浸满了他,眼底复浊,却没了再度索吻的借口。
一思一动念,换了句话说出来。
“我该怎么谢你?未经人事,选了救我。”
她方才的一切反应,慌张、无措、惊讶、不得要领,都在陈述一件事,他的清岚,是干净的。
浊中染欲的眼看着她,柔声道:“看着我,回答我。”
鸦羽轻眨,湿乎乎的眸子一点点转向他,欲语还休。
还是一抿唇,眉心一颦,面浮羞赧,坠了视线望向皱在一处的裙摆不言语。
他笑着松了手,一揉她的发顶,扶肩将她搂进怀里,“往后,可会不想再见我?”
怀中人轻轻地摇头,他提唇一笑,“是不会,还是不想?”
小小的声音从他怀中游出来,“想见的。”
她借着他的怀抱悄悄漾起一丝笑,说修成正果有些夸张,可她就是觉得,她应该是他的,她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这么亲密的接触过,她算不算终于是他的了?
抱着她的人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落音,只一个字,却满满是爱意,“乖。”
一个字,就稳住了她。
冷静下来后,她有一点点懊悔,为何要阻止他,为何会哭,为何会怕。
她的拒绝会不会让他对她起了隔阂?
她的退却会不会让他对她的忠心起了疑?
她笑意渐收的时候,他松了手,起身去整理衣衫,清岚看着他的背影,好几句话想问又问不出口。
东想西想,又想要个明确的回答,翻来覆去间,一个妙招从乌云密布的脑海里冲出来。
一声肘磕床框的声音让谢澈扣腰封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清岚两眼含泪捂着手肘委屈地看着他。
他无奈的笑挂于面,视线从她的右手寸寸上移至肘边,“如何磕的?”
清岚撇嘴,压着心虚含糊其辞,“没扶稳,不小心。”
他轻声一叹,将那只修长的手摊在清岚面前等她来扶。
他掌心的划痕变浅了,但依然让她看着心惊肉跳,欲言又止后,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脱了结痂的伤痕,柔柔地问,“疼不疼?”
他笑,“不疼。”
谢澈就势握住她的手拢在掌内,另一手一托她的肘将她扶下了床。
清岚重心不稳的一歪,几乎是全然靠在了谢澈的身上。
他愣了一瞬,方才集回的理智又有四散奔逃之意。
他没吭声,只专注看自己的内心。
心里似滚石碾过一般凹凸不平,他的冲动压都压不住,真想把她抢过来,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握住的那只手那么软,绵若无骨一般,让他痴迷神醉。
深深呼出一口气,理智爬了出来压下冲动,不急,不能急。
他的无动于衷落在清岚便成了心怀芥蒂。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面笑,心重。
屋外云澹风幽,帘内错吸归静。
门环处锁链碰撞之声一起一落,收了链子的宦官候在门口,瞧着日头正要敲门,屋门往内一拉,风带寒气入,撩起谢澈带着折痕的衣袍与未束的发丝。
他黑瞳恢复了过往的平静,余光给那两名宦官后道:“都知做事唐突了些,一个司天监,可不够。”
说完微微偏头,对着躲在门板后的清岚柔声道:“你在此处等等,我传小枫来,给你重新梳妆一番。”
一声轻轻浅浅,含含羞羞的哼声飘出来,勾了谢澈极轻地一笑,面色一转,冲向屋外时,归于平淡。
他关门而出后去了哪里,清岚大概猜得到,他也需要更衣束发,况且刘都知做了这么一件事,他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掀过去。
但是有一件事,她隐隐知道。
就是谢澈多少,默许了刘都知做这件事。
清岚心里发紧,将其归结为他心里有她,想要她。
这算不算是他的一次试探?
可她方才的反应,又算不算抗拒他?
懊悔渐浓,化成一颗痣一般点在她心上。
她心内如小火慢炖似的冒着泡,其实如果不出这些意外,她会嫁的人,应该是谢澈。
说不清此时是何心情,有空洞、有无措、有懊丧嗟叹、有喜怒不知,还有一丝庆幸。
几炷香的时间,没帮她理清心里乱成结的思绪反倒大有越理越乱之意。
她习惯性的仰望谢澈,本能般的相信谢澈,赌命般的听从于谢澈。
她的一切都是谢澈这个人养出来的。
可此时她脑海里却偶尔会飘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清岚不肯承认,甚至刻意规避不去细究,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让她烦闷。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烦闷欲丢而俑者却来。
坐在屋里等小枫的清岚被骤响吓得差点扔了端在手里的茶杯。
门是被两名侍卫踹开的,破门的瞬间冲进一股不容忽视的罡厉之气。
清岚几乎不用确认就知道,来者殷赋。
殷赋迫人的气势里带着锋利,眉宇间夹着明显的愠怒。
他一到宜春苑门口瞧见莫及那发苦的面色就知道事情不对。
等一细听,得知宦官锁了门他都不敢直视内心的那个猜测。
一双眼淬着冰射向刘都知,随意给了小皇帝两句敷衍就带着莫及往那房屋而去。
长襟随步调起伏,玉质?尾晃击出声,谁人听了都知他在刻意维持冷静。
踏进门的一瞬间,悬着的心在看见她的时候落了一半。
但随即又拎了起来,她散发垂肩,衣领带着撕后重理的折,瓷肌细颈上那一道齿痕像压了印一般显眼招摇。
她在惊慌。惊慌因何?因他?还是因谢澈?
她会不会委屈?会不会向他讨要拥抱?会不会让他为她主持公道?
所有的惦记的念头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你怎么来了?”清岚嗓音里还掺着飘忽,“小枫呢?”
呵,她真是知道怎么伤一个人的心,也知道怎么惹一个人生气。
殷赋没回答她,他双眼锁着她,目光里带着检查的意味,步步走近她,视线落在她的面上。
她哭过。
鬓边的碎发还集成一丝,一道清浅的泪痕半干着藏在发丝下。
她是躺着落的泪,她躺下过。
心疼被怒意驱开,他舌尖一顶齿根,本欲扣住她下颌的那只手犹豫后还是只捏起她一缕发丝。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逐字挤出这句话后提着审究地盯紧她,不错过她的一瞬表情。
清岚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微微偏开头不知如何作答。
她猜殷赋该是知道的,从他气势汹汹进来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可是这件事她没法开口说。
余光被他占满,蹲下身的他拉长了一口气后又问一遍,“告诉我,岚儿。”
清岚一急,看向他,“不许叫我岚儿。”
栗瞳里的人影变了温度,变了形色,他单手撑膝缓站而起,“是吗?那他为什么可以?”
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他与你不同。”
“何处不同?”
“处处不同。”
处处不同吗?
她不愿意的,他从没逼过,他那么想亲吻她,那么想抱着她,那么想拥有她,都因她不愿而生生压了下去。
可谢澈呢?
殷赋目光所及,不堪细想。
似熟透红樱的唇,欲盖弥彰般遮住颈间红痕的衣领,还有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毛边。
一切都在控诉方才的激烈。
都这样了,她还在维护谢澈。
怒火中烧,恨不成器,“他好在哪儿?全为一己私利。”
清岚猛地站起身,“比你好,千倍万倍。”
他一咬牙,“他那么好,你给了吗?”
胡思乱想最可怕,他说出的话变成秤砣反压回他心上。
他往前一步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的下颌,五指一收迫她抬头。
“给了吗?说话!”
清岚来了火气,他在疯什么?她给不给,轮得到他来质问吗?
抬起手就去掰他,不管不顾的用力划疼了她,令她一个收手,下意识的看去。
不待看清便被殷赋一掌握住,清岚又一急,“你松手!”她使劲抽着手腕,奈何他握的紧,任她拼尽全力也如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别动!”殷赋抬眼时凛冽的眸子透着寒气,“怎么肿的?”
他的眼带着针,刺着她,“说,怎么肿的?”
她怎么说?
她的沉默让殷赋一拧眉视线划到她另一只手上,握住抬起一看,并无不妥。
截然两面的一双手,此意为何,显而易见。
他极轻地一笑,随即声音更凉,“是你不同意?还是他中道而止?换了这个法子?”
“我……”
清岚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他用力抱进了怀里,“别说了,我知道了。”
他问完就后悔,怕听见她的回答,伤他的心。
情起而深,如湖中断崖,穴中深渊,望不见底。
情起而浓,如窖藏陈酒,熬干酽茶,一滴化水,便是馥郁。
他叹出一口气,庆幸又懊悔。
一股愤怒化箭,指向宦官,连带谢澈。
脱口而出时转成了软羽,对着清岚。
“需要,我带你回去吗?”他压了怒,特意稳了声线,意在哄她,“或是,带你去散心?”
她答非所问:“他被下了药,没有意识的...”
他怀里的人那么软,那么暖,可从颈侧传来的声音带着摸索般的小心,那么坚硬,那么凉人心。
她在解释什么?
殷赋没回话,真是觉得许清岚像只妖精,把他揉成一团随后狠狠压进水里,就是故意让他喘不过来气,故意让他命悬一线一般。
他的沉默让清岚心内又一紧,若殷赋因此对谢澈有了误会,那太过得不偿失,心内迅速想着法子,又添一句,“你知道他的,他不会的。”
殷赋彻底闭了眼,呼气压怒,“那你呢?如果他会,他要。你给不给?”
“你在说什么?”
殷赋捏住她的双肩视线再度带着检查的意味看着她,自额开始,寸寸往下。
看得清岚有些发窘,不由得想要挣脱,又一想谢澈与方才自己的态度,忍了忍道:“我没有,我不愿意,他不会逼我。”
“你是不愿意,还是没做好准备?”
一针见血,道破清岚最深处的想法。
就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怒火中烧,带着被看破的气愤,她用力挣脱开他的双臂,后退一步将双手背于身后,盯着他,用冷透的声调说道:“你记不住你我的关系吗?几次三番要我提醒?”
怒意随话而出,塞都塞不回去,清岚气的一抖,不等殷赋做出反应,对着门口扬声唤道:“小枫呢?”
“娘子。”
门口候着的小枫一直竖着耳朵听,一听见清岚开口唤,两下躲开莫及的阻拦探了进来。
清岚闻声看去,敞开的门框边露出小枫半边身子,怀中抱着一身衣裳,目露担忧。
她转回脸,冰冷带驱意的目光晃在殷赋面上,撵道:“还请爷先去。”
让他先去?
不愉飘出,沉声开口:“去哪儿?”
清岚星眸一瞪,不可置信,“出去。我要梳洗更衣。”
殷赋听完一折眉心,万般恼火,他的妾,换个衣服还要他出去?
平时也就罢了,为什么谢澈可以对她上下其手,而他,却要出去?
他负手一立,严声厉色,“小枫把东西搁下,我来为你换。”
“你疯了?”
“我疯了?你是我的女人,你穿寝衣的样子我都见过,你扭捏什么?”
他真是越想越气,他的女人,刚刚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不说,还差点为其献了身,不说求他庇护,还让他出去。
堵着一口气,憋的不上不下。
“端来!”殷赋看着清岚,话对着小枫。
“你吼什么!”清岚被他这一凶下了个激灵,她本就烦躁,这会儿殷赋又在火上浇油。
“我没吼你。”
“不是我就能吼吗?”
殷赋一愣,“许清岚,你疯了吗?”
清岚一顿,“殷赋,你疯了吗?”
殷赋看着她,眸色渐冷,带凉了音调,“随你。”
说完不再逗留,抬腿就走,大步几迈便闪了出去。
房门被小枫关上时,清岚紧着的身子才泄了气般的一松,开口带无奈的哭腔,“真不是东西。”
小枫急忙上前,将衣物一搁,“究竟怎么回事?”她扶着清岚的肩俯身一看,心里一揪,“主子,定会为姑娘做主的,那帮东西,定会付出代价。”
清岚微倾身子看一眼关上的门,轻叹后道:“你说师兄,会不会,怪我……”
“不会,姑娘做任何事,主子都不会怪的,不仅不会责怪,还会护着姑娘的。多少年了,哪回不是如此?”
清岚紊乱的思绪被谢澈幻化的模样给捋平。
谢澈二字把方才殷赋带来的烦闷给一点点驱散开,留下微温轻轻暖着她。
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俱是他以身相护的样子。
在她谎称背了棋谱的时候,谢澈帮她挡了师傅的查问,挨了一戒尺。
在她去道观为母亲打醮不留神睡过时,谢澈替她抄了《度人经》。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清岚轻轻提了提唇角,极轻地舒了一口气,小枫说的对,这么多年谢澈护她已经是习惯了,不会责怪她的。
她扶桌起身,往屏风后去换衣裳。
换衣而出,落座梳妆时,小枫观察清岚面色后轻声问询:“姑娘好些?”
随着清岚的点头,小枫俯身开口:“主子有些交代,工部四司,工部和屯田,不能等安插人了,需要直接釜底抽薪。虞部和水部里面的人,到都是养好了的,届时就看如何配合。”
清岚细指一捏腰间香罗带上的流苏,一听便知,谢澈要开始动工部了,而且是时不我待的动。
她压声开口,“从寒衣巷入手?”
镜中的小枫点了头,又说道:“主子的意思,工部之事,他不能太出头。先帝给了太多权利到内侍省,让其管了工部诸事。若他意味过显,太容易事倍功半。这次最好的法子,是让殷赋出面,替我们将工部收了来。”
“如何收?”
“工部派出丈量设计仙山的工匠一共四人,这些人需要收下,仙山做引子,撬动工部洗牌。再利用圣上批拨的那笔银子,让殷赋在明面上将其收了用作吃喝玩乐。”
“暗地里呢?”
小枫又低了低身子,拨着清岚的发丝道:“造兵器。”
清岚身子里窜过一丝凉意,心跳都漏了一拍。
私造兵器是什么罪,无需多言。
谢澈要让殷赋挡在前面。
清岚眼里一晃决意,与小枫四目镜中对,“怎么做?”
小枫将发髻盘好,插了钗后小声开口:“静候,快了。”
枫红褪去,青松缀绿。
宜春苑中飞檐翻花,艳鸟松间跃。
清冷又不失生机,虽不及春的盎然,但独有一番静谧之意。
清岚随扫几眼,实在静不下心赏景。
一转过廊间花窗,捏着帕子的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阔掌紧握住。
蓦地一吓,正要惊呼,看清来人。
她柳眉一紧,来时一路的盘算一璇,转了态度,溢出笑来,糯着嗓子,“爷。”
殷赋挑眉一顿,他本一肚子气,见清岚自廊道飘来便起了坏心想要吓她一吓,她这软乎乎一声‘爷’,倒是显得他的心思像那三岁孩童般幼稚。
殷赋不松,清岚不动,小枫往后一退,留了空间给他二人。
“又在,憋什么坏?”殷赋拉长音调说这话,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温和,“怎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清岚粲然一笑,“方才是我不对,本也要寻爷的,面圣总不能我一人前去。”她笑似春风拂面,柔润的一塌糊涂。
殷赋面不改色,心道她撒谎,但也无所谓,他乐得看她笑,心里会发麻。
一看天色,又一细听周遭动静,把握着时间,在唇角弧度更深之前,他松了力道,轻轻牵起她往宴堂而去。
走的不快不慢,清岚目光落在他的掌上,顺袖而上,轻落于他的背影处,心里犯疑,直接问他:“你不,做什么?”
她本想问他可还生气?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他不会是意气用事的人。
但他又分明是对她动了心,动了心怎会不生气?
殷赋步履未停,只目光发阴,开口时语调听不出不快,“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什么?”
清岚皓齿一咬朱唇,“你倒是,平静。”
殷赋听完一笑,“不然呢?上蹿下跳?”
他听得出来她想问什么,她软了态度这本身都让他有些合意,他倒是可以给她个提醒,“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会这么明目张胆,不像其作风。”
“恩?”
“就这件事,几个线索往一处一聚,稍加分析便可通透。他们的性格,不像会这么悍然不顾的。”
殷赋当然生气,但这件事怒火对谁都没用。
情绪宣泄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他和宦官更深的结仇,无所谓,本身仇就浓的化不开了。
清岚步子一顿,引了殷赋停下回头看她,“没想过?”
殷赋的一句提示让清岚这才意识到蹊跷,宦官一直以来小心谨慎,因何今日这般莽撞,“为何?”
为何?殷赋莫名冉起一丝火,埋怨她心思瞎放,不由得语气一沉,“想不通?仔细想。”
“想不出。”
他唇角一勾,又起了坏心,“想知道?”
“想。”
步子停下,面对着她,“抱着我。”
清岚柳眉一蹙,正要斥责就听他补充,“莫要让人听了去,自然要挨得近些。”
她真是一口气噎住,不愿意抱他,“不说算了,我可以去问师兄。”
说着,便要绕过他往前走,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拎回来,目光一厉,一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不告诉你了?你站好。他们要么是欲盖弥彰,要么是不以为意。”
清岚听完一愣,又一想,轻声问他,“那你觉得是哪个?”
“都有。”语调一冷,抱怨一句,“该想的不想,不该做的瞎做。”
清岚皱着眉腹诽,不知他在阴阳怪气什么,“我瞎做什么了?”
“欲拒还迎,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的身份,清岚这次倒是颇为平静,她沉稳的开口,又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殷赋。”
四目相对,他看清她眼里的寒冰扩散,听她润唇吐出狠心的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无需我多言。你我不过假象,望你莫要越界逾矩。”
殷赋眼中的柔润也点点散开,留下些说不清的瑕疵,几吸后一笑,“他可以的,我不可以。”
说完掌下一用力,将她拉近箍住,“可你是我的,也请你谨记。”
殷赋心内一空,有些难受。
她无法无天他于心不忍。想坦诚相待又难言隐衷,一股燥意扭来扭去转为一口浊气呼出身体。
两人各自拎着心思,你一言我一语,为对方划着界限,为自己挣着分毫之利,这么一路斤斤计较的到了宴堂中。
此宴本就是内侍省做的局,为的就是通过清岚让谢澈与殷赋之间划出深深的鸿沟来,故此所邀之人并不多,也无需多。
进了宴堂,在宦官指引下一落座清岚才稍稍放下的心又拎了起来,只因正对面抬眼就见的人,是谢澈。
他又恢复了温润如仙的模样,与身侧之人说着什么,不时点头露笑。
不经意的视线一对,谢澈看她的眼神里超出了安慰,炙情未满。
就这一个笑,让清岚明白,他没有在生气。
她下意识去握那只肿着的右手,一触一疼一蹙眉,未来得及收面色,余光就见殷赋蹭了过来。
他抬手一搂她的肩,另一手勾着她的下颌,引她视线看向他后道:“你那弄虚作假的本事呢?藏藏你眼里的光。”
说完顺势牵起她的手,一压指尖摊开软掌定睛瞧去,“方才说我的话,我还给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莫要让我三番五次的提醒你。”
他不肯松她意欲抽回的手,直到莫及从身后递来一小盒药膏子他为她抹上才算罢休。
“怎得,还能准备药膏?”清岚自是有些不解,下半句讥讽的话因他的神色而咽了下去。
他垂目细抹的样子实在与他这通身的气派不太相符,动作又轻又柔,带着明显的小心谨慎。
似呵护至宝一般,纤毫寸捋。
在座约摸二十余人,殷赋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为她擦着药膏,一想这伤因何而来,清岚的面上就浮出羞赧来。
偏开头视线往谢澈身上一滑,就见谢澈亦在看她,面上仍旧提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只是眼里似被蜂尾蛰过一般,带着淬毒的痕迹。
不等清岚细看,她肿胀发疼的手就被殷赋用力地一握,惹得她下意识一声惊呼,忙捂唇回头恶狠狠地看向他。
听他轻描淡写道:“专心些,不只是药膏,莫及还准备了别的。”
“什么……”
圣上驾到四个字将清岚的怒斥之话憋了回去。
随着众人一道起身行礼,坐后等了小皇帝开口起宴。
龙山炉内香烟起,青屏烛摇坠幻来。
箜篌催出折腰舞,丝竹鸣响水袖飘。
珍馐玉馔映银盘,佳酿摇于琉璃觞。
起时踏歌转金波,落时余音泛耳畔。
乐停舞止,酒过三巡。
小皇帝视线在殷赋与谢澈身上飘来飘去,咽下一口鱼鲙后对着谢澈道:“皇叔参宴,一人至,万象新。”
谢澈听完将杯一搁,拱手回道:“圣上谬赞,承蒙圣上惦记相邀。”
谢允眼珠一转,品着席宴之上这几位的神态,在心内盘算着尺度。
他自然知道今儿这宴会是刘都知的心思,一方面通过许清岚刺探谢澈有无反意,另一方面也知是刘都知想让殷赋吃一个哑巴亏。
但是刘都知具体是怎么做的,他并不知道,如此一来只能自己摸索判断。
眼下看去,是谢澈面色如常,殷赋沉默不语,谢允五指在袖内一捏,视线移给刘都知。
见他老谋深算一双眼竟是眯着看许清岚,谢允皱着眉,悄悄点着头,探究的目光随刘都知一起落在清岚的面上,正在细辩之时就见莫及游移而进,对着殷赋耳语,随后摊开一张两掌见方的薄纸说些什么。
约摸一盏茶后,殷赋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冲破觥筹靡靡飘散于空的龙山香,锁住刘都知。
掺着冰的声音响起,直指刘都知,“今儿遇一蹊跷事,不知可是都知会意?”
刘都知面不改色,见招拆招,“不知殷相所言,何事蹊跷?”
不温不火一句话,让清岚心里悬起不安,一双眼下意识瞄着看向谢澈。
谢澈自然不动声色,可袖中的指腹一摩挲,还是握了拳。
那拳在听完殷赋的话后,一松又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