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落地窗外是东京永不歇止的霓虹流光，像一幅倒悬的动态星图。公寓里灯光调暗了，只余电视屏幕的光线明明灭灭地跳跃在巨大的空间里。白鸟纱良窝在那张如同云朵般的白色大沙发深处，怀里抱着一个蓬松的抱枕，光洁白皙的双腿随意屈起。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屏幕上。

    屏幕上演绎的，是一个她早已熟知的、却每次重温都让她心头酸涩的故事。

    海风呼啸，船身剧烈摇晃。少年路飞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穿透了屏幕：“艾斯！！！” 而就在下一秒，那个印在无数粉丝心底、炽热如烙印的画面清晰定格——

    赤犬闪烁着暗红光焰的巨拳，如同燃烧的陨石，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残忍地洞穿了那个橘色帽子下青年的胸膛！鲜血瞬间炸开，刺目的红瞬间染红了视线！

    “呜……” 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呜咽，从纱良喉咙深处溢出，带着沉甸甸的鼻音。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顶上战争的重播。可每一次，那属于“艾斯”的光芒彻底熄灭、意识彻底模糊前最后看向路飞的、混合着欣慰与不舍的眼神，还有那句轻飘飘消散在空气中的“对不起啊……没能回应大家的期待……” 都像带着无形的倒刺，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鼻尖涌上强烈的酸楚。眼眶又热又涨。视线迅速模糊成一片晃动不安的光影。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一滴、两滴，砸在她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湿意。

    就在这时，沙发轻微地下陷了一下。

    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那如同墨玉般的身影就悄然出现在了她屈起的膝盖边。艾斯原本蜷在羊毛垫的另一端，正盘算着明天“外出巡视”的时间（纱良答应下午带他去公寓顶楼有绿植的小花园“探险”）。那股极其细微、却饱含悲伤的气息瞬间触动了他野兽般敏锐的神经。

    他高大的身躯在地毯上投下浓重的影子。熔金色的眼睛在电视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里面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专注的审视。屏幕上是……“火拳艾斯”被贯穿胸膛的画面，每次看到这个画面他都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而这个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里、看起来比平时渺小了许多的人类女人……她在哭？

    啧……艾斯内心首先涌上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这感觉比鼻子上沾了肉泥还要莫名其妙！为了一个虚构的、屏幕上的“艾斯”哭得稀里哗啦？人类的眼泪……真是莫名其妙！

    无聊的剧有什么好看的？他烦躁地甩了甩巨大的尾巴尖。

    可是……她的肩膀在细微地抽动？那压抑的呜咽带着一种破碎感。泪水砸在皮肤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属于人类的、悲伤咸涩的味道。

    艾斯的耳朵不自知地微微撇向后，耳尖下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内心的烦躁像是被一层湿冷的雾气裹住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细微的、意义不明的低音。巨大的黑色身躯微微前倾，修长健硕、覆盖着紧实肌肉的前肢抬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豫，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啪嗒。

    不是重重压下，而是像一片巨大的、温热的黑色羽毛，轻柔而实在地，将那覆盖着光滑短毛的、小山丘般的巨大前爪搭在了纱良屈起的膝盖上。柔软的垫心隔着薄薄的居家裤布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和重量。

    纱良的身体因为这个触碰，下意识地微微惊了一下。朦胧的泪眼抬起，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熔金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暗光下明亮依旧，瞳孔是圆润的、温柔的轮廓，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警惕或炸毛时的凶狠光芒。

    艾斯没有移开视线。他看着纱良脸上那道清晰的泪痕，眉头（如果猫有更明显的眉头的话）的位置似乎极其细微地拧了一下。接着，就在纱良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连呜咽都忘了继续的瞬间——

    “喵呜……”

    一声极其轻软、带着某种刻意压扁的腔调的猫叫，从他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冒了出来。这声音不像饿了时的渴望嘶吼，不像生气时的警告咆哮，也不是平日里那种中气十足的“喵呜”，反而像……在笨拙地模仿一种很幼小、很无害的声线？

    这明显走调的卖萌声音，配合着搭在膝盖上的巨大爪子以及那双异常专注、亮得惊人的金色眼睛，反差大得有点……诡异？更诡异的是，艾斯叫完这一声后，巨大的脑袋微微歪了歪，像是在笨拙地表达“够可爱了么？”的意思。

    纱良：“……”

    噗嗤！

    下一秒，一声压抑不住、带着浓浓泪意的笑声猛地从她喉咙里呛了出来！悲情的气氛瞬间被搅得稀碎！她看着眼前这只体型庞大、气场足以吓退路人、此刻却摆出这副“你看我可不可爱快别哭了”姿态的超级“猛兽”，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

    “呜……” 纱良还想说什么，带着一点鼻音和笑意。

    但艾斯明显不想再听她哭哭啼啼或者抽抽噎噎地笑了！太碍眼！

    没等纱良的下一句话出口，那毛茸茸的巨大头颅猛地向前一探！带着温热气息的、粗砺中带着柔滑触感的舌头，如同最高效率的清洁工具，“嗖”地一下，精准地、不偏不倚地刮过了纱良那沾着泪水和微咸湿气的手背！

    舔！干净了！

    接着，艾斯巨大的脑袋灵活一扭，舌头快如闪电地再次出击——“唰”！

    这次的目标，是纱良脸颊上那道碍眼的、湿漉漉的泪痕！那灵活的舌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极其快速地从眼睑下方扫到颧骨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温暖的、带着奇异摩擦感的、瞬间干燥的轨迹！

    “唔——！” 纱良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温热湿润又有点粗糙的奇异触感，扫过皮肤时带来的冲击力太强！也……太痒了！刚才那点残存的悲伤情绪被这股强横又带着原始笨拙的“安慰”彻底碾碎！

    艾斯完成了“清洁任务”，巨大的头颅缩了回来，满意地咂了咂嘴。金色的眼睛斜睨着纱良瞬间石化又哭笑不得的表情，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带着点“搞定收工，这下满意了吧？”意味的“咕噜”声。然后，他庞大又温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发力！

    巨大的墨色身影轻盈一跃，带着不容忽视的沉实感，如同铺开一张厚重温暖的黑色毛毯，稳稳地、完全地趴卧盖在了纱良屈起的双腿之上！

    那健硕的身体，将纱良自膝盖到大腿的部分完全覆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重量感和……安全感？他那巨大的尾巴还绕过来，沉甸甸地搭在纱良的小腿侧面边缘，尾巴尖微微卷曲着，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沙发柔软的绒面。

    “你……” 纱良被压得几乎动弹不得，感受着这份过于沉重却无比踏实的“安慰”，哭笑不得到了极点。她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占据了一大片空间、此刻正心安理得眯着眼睛假寐、把脸埋在她怀里的巨猫，那只搭在膝盖上的巨大爪子还非常明确地表达着“地盘归属权”。

    她的手掌无意识地落在艾斯宽厚光滑的后背上。黑色的短毛在指间流淌出丝绸般的触感，温热厚实之下的肌肉力量清晰可感，如同抚摸着伏卧休憩的猛兽。

    屏幕里的“艾斯”刚刚闭上眼睛，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屏幕外的沙发上，巨大的黑色身影趴在主人的腿上，沉稳的呼吸带来规律的起伏，闭着眼睛的模样像个收起了所有爪牙的、超大号的守护者。

    纱良的手指轻轻挠了挠艾斯的下巴。巨猫喉咙里立刻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像老旧发动机般轰鸣的满足呼噜声，震得她大腿都微微发麻。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这一室混乱又温暖的剪影。电视还在无声地播放着悲壮的结局曲。而真正的、会呼吸、会生气、会吃三倍猫粮、会为了一根柱子战斗、会笨拙地试图安慰、会凶巴巴赶走一切靠近的人、又会像暖炉一样压在她腿上发出呼噜的大猫，正以绝对的、沉甸甸的存在感，提醒着她一个无比清晰又珍贵的现实。

    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艾斯紧闭的眼睑下方，那里是健康的、温热的、属于鲜活生命的皮肤和绒毛，对着巨大的黑猫，也像是在对着屏幕里那个远去的幻影轻声呢喃：

    “你看……我的‘艾斯’……这不还好好的、热烘烘地在这儿吗？”

    而黑色的大猫闭着他的金色眼睛，下巴蹭了蹭纱良的腿。

    “谢谢你，为了我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