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
兽医老王的职业话术，像一辆奔驰的火车，把林悠最后的希望彻底创飞，只留下悲痛和忧虑的残渣。
她盯着那张几乎可以用来当裹脚布的超长缴费单，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被电钻钻着一样，突突直跳。
“煤球的情况是扩张性心肌病，这个病，病因不明，治愈率……基本为零。现在只能靠药物和高压氧舱维持，但这费用……”
老王没再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小姑娘，别挣扎了，放弃吧，我行医这么多年，得了这病的猫狗就没活过几个月的。你那点工资还不够给猫主子交一天住院费的。
林悠没说话。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消化老王话里的信息。
她麻木地接收着老王对煤球的死亡通知书，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眼泪毫无预告地涌上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她不能哭，哭了就真的没戏了。
她透过玻璃，看着无菌病房里那只全身乌黑的小猫。
此刻他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她看过来极力想站起来走向她，然而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
这只黑煤球是她养了三年的宠物，也是她在这座钢铁城市里，唯一的家人。
一个月前，它还是一只能跳上三米高衣柜，把她最贵的真丝睡裙抓成流苏的混世魔王。
一个月后，它就成了这个只能靠机器才能喘气，没有力气吃喝，脆弱得一碰就碎的玻璃制品。
她的积蓄早已清空，信用卡刷爆了三张，花呗和借呗的红色感叹号，在手机屏幕上闪得比蹦迪的灯还晃眼。
林悠是个美术生，一个靠接散稿为生的贫穷艺术工作者。
她的才华，能让她画出价值五位数的商稿，但画稿的周期和甲方的回款速度，却永远追不上煤球ICU里那台仪器跳动的价格。
林悠想过砸锅卖铁也要保住煤球的命，然而这个病不是靠她努力就有希望的。
随着煤球的病发作得越发频繁，治疗效果就越差，住院时间就越长，治疗费用就越高。
如此往复，无限循环。
“穷，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病。”林悠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百二十七次得出这个结论。
她不是没想过放弃。
可一闭上眼，就是三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时她从画室下班，在巷口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嚎叫，她在大雨里循着声音到处找，扒开草丛看到了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黑团子。
林悠抱起它的时候，快要冻僵的它用尽全身力气，在她的掌心拱了拱，轻轻地“喵”了一声。
那一声猫叫，像一道契约，将两个孤独的灵魂，捆绑在了一起。
现在，契约的一方要先走了，另一方，却无能为力。
林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对老王说出那句无可奈何的“谢谢，我们准备出院”时，一个冰冷又庄严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她的大脑中响起。
【检测到强烈的执念波动……】
【执念类型：爱（宠物限定版）。】
【正在评估执念体资格……评估完毕。】
林悠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左右看看，身边除了老王和兽医院冰冷的仪器外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最近熬夜太多，开始出现甲方综合症的幻听了？
可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世界，正在以一种极其浮夸的方式发生剧变。
兽医院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动物体味的气味消失了。
一种充满了神圣气息的味道侵袭了她的感官，类似于高级香薰的味道，是一种让人灵魂都舒展开来的香味。
老王和护士，连同整个医院的背景，都像劣质抠图一样，突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马赛克。
她的面前，无数道金色的数据流凭空出现，它们盘旋、交织、凝聚，最终在她的面前构建出一个巨大又华丽，特效闪瞎人眼的黄金王座。
林悠：“？？？？”
王座之上，空无一人。
虽然没人但并不影响它散发出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压迫感。
史诗级大片里最终BOSS那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鬼？有必要装B成这样吗。
没给林悠反应的机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好，编号S--89757号执念体，林悠。我是万神殿系统的接引AI，代号“天枢”。】
林悠的大脑，在宕机了0.1秒后，迅速重启。
巨大的恐惧袭来，她拼命攥紧手心才忍住即将冲出口的尖叫。
长期高压下讨生活的坚强品质让她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分析着眼前的情景。
最后她勉强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带全息投影的电诈圈套。
林悠的反诈雷达瞬间启动。
“虽然但是，这么夸张的出场特效，起码要花五毛。现在电诈圈也卷得这么厉害了？”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已经不是电诈能解释清楚的了。
王座前，凭空出现了一幅三维投影。
画面上，正是保温箱里奄奄一息的煤球。
它的身体被一层微弱的白光包裹着，一个触目惊心的鲜红倒计时在它身旁不断闪烁，71:59:43。
【它的生命，正在流逝。】
【而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机会。】
【一份来自万神殿神明的offer请查收。】
天枢自顾自地解说起来。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林悠强作镇定，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很明显她遇上了超现实主义事件。
她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眼前的场景，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她决定先听一听对面怎么说。
“没头没尾的，敢不敢说清楚点？”
天枢似乎对这个凡人的反应有点意外，沉默了片刻。
【你的工作内容，是进入我为你构建的镜像都市，从指定目标身上，获取叫做妄念值的情感能量。】
【岗位要求：让目标对你产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掌控感、痴迷感。简单来说，你需要扮演一个让他可以随意支配的取乐之物。】
“等等，意思是角色扮演，领任务通关拿奖励？你搁这玩rpg游戏呢？！”林悠对莫名其妙的游戏机制一顿吐槽。
扮演一个玩物？
林悠相当无语，屈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自尊。
“这个超现实主义归警察局管吗？我要报警！犯罪嫌疑人对我进行言语侮辱，警察叔叔把它抓起来！”
林悠在脑子里把天枢审判了一遍，排练出抓捕情节。
只是爽了自己。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无情跳动的倒计时。
71:58:11。
时间不等人。
如果，这个天枢真的是超现实生命，说不定煤球真的还有救？
她压下震惊和怀疑，冷静了下来。
为了煤球，她求神拜佛的事也没少干，现在不过是换个山头继续拜罢了。
“说说看吧，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当老板的能为我提供什么薪酬待遇，还有福利体系？”接受现实后，林悠的纯牛马雷达迅速启动，拿出了职场人的专业谈判技巧。
【……】
天枢有一瞬间的卡顿，对这个万神殿选中的执念体产生了怀疑，这可不像个好拿捏的宿主。
【你的KPI考核只有一个——妄念值。1点妄念值，可以给你的爱人（猫）续命1小时。】
林悠精神一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offer不就是天降甘霖？
凭借过往和无数甲方过招累积的经验，她快速评估了风险和收益，得出了结论：接！必须接！但是要尽可能地争取有利条款！
林悠清了清嗓子，开始讨价还价。
“老实说你这个薪酬待遇确实让我心动，”她开口道，“但在签offer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第一，薪酬体系。除了给我猫续命这个基础福利，还有没有绩效奖金？比如，每获取100点妄念，能不能给我兑换10万块现实货币？”
天枢似乎被她这番反问给噎了一下，沉默了足足三秒。
【……可以。】
“很好，”林悠在脑内的评估表附加收益一栏后，打了个勾。
“第二，安全保障。如果目标有暴力倾向，对我造成了人身伤害，算工伤吗？赔付标准是什么？另外，我需不需要自己购买保险？”
【我将确保你的生命安全。若目标对你产生实质性伤害，将触发惩罚机制。】
“OK，安全有保障。”林悠继续打勾，随后露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微笑，“第三，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关于职业发展路径。
这份工作，有没有晋升空间？如果有一天，我的KPI足够高，高到……可以收购你们公司呢？也就是说，我，有没有可能，从一个打工人，变成万神殿的……合伙人？”
这是林悠第一次对天枢发起试探，她既不愿意被掌控也不肯服输，如果有机会当合伙人，谁还愿意当牛马。
这一次，天枢沉默了很久。
林悠还以为它已经死机了，天枢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机械的声音还带上了点嘲讽的意思。
【等你拥有了能掀翻神明棋盘的力量，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渺小的凡人。】
林悠看对方破了大防，见好就收，能屈能伸地止住话头，没再提更多要求。
【那么，契约……】
“成交。” 林悠看着保温箱里小小的身体，破釜沉舟地答应下来。
不管这个天枢说得是真是假，这都是煤球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她作为煤球妈妈必须冒这个风险，赌一把救猫一命，不赌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