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破锣嗓子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
摆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虽然害怕，却还是从摊子后面窜出来，哭喊着哀求他们：“你们别碰我的摊子……”
对方来势汹汹，哪里听得她的话。
她拦不住人，只能整个人趴在摊子上，用身体护住上面的草鞋。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她拉开，驾着她到破锣嗓子旁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摊位被掀翻，草鞋全都滚到地上，被他们用脚狠狠碾碎。
少女泪水糊了满脸，低声哽咽着：“不……不要……”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金桐和苏礼明挤过人群，只看到那两个男人像丢抹布一样，把少女丢在破碎的摊子前。
少女捡起地上踩烂的草鞋，不住呜咽。
金桐冲过去扶起少女，冷脸对着破锣嗓子道：“赔钱。这些草鞋值多少钱，你尽数赔给她。”
苏礼明默默站在了她身边。
破锣嗓子的死鱼眼轻蔑一翻，鼻中一声冷哼。
“你二位要当出头鸟，也不看看黄历，逞英雄逞到你爷爷脸上。”
“天子脚下，岂容你这般为非作歹！”金桐上前一步，“你若不赔，我们就报官。”
“报官？”破锣嗓子像听见天大的笑话，有恃无恐道，“信不信爷爷让你们今天走不出这条巷子？看你们还怎么报官！”
少女知道他说出口便能做到，瑟缩着拽住金桐：“算了，别因为我和他们硬碰，你们快些离开吧。”
破锣嗓子道：“哟，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他仗着自己人多，狂得不行，他抬手指着苏黎明，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小白脸，仗着认识几个字就瞧不起他，没什么本事还爱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男的留口气就行。”
“至于女的嘛……”破锣嗓子的手指移向金桐，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女的长相合爷胃口，尽量别伤着，抓回去找点乐子。”
“恶心。”金桐皱着眉轻声吐出两个字。
“哎呦，有性格。”破锣嗓子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兴奋地搓手，“跟我回去，让我好好调教调教你。”
几个大汉朝他们过来，周围百姓竟无一人出来制止，全都闷声袖手旁观。
金桐心中酸涩，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她看见糖水铺的老板娘在人群后着急，想要挤进来，却□□瘦的老板拉住。
老板娘一手甩开老板，老板苦着脸说了什么，老板娘定定站住，最终垂下手，低头回了糖水铺子。
金桐释然了。
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普通人，不能没有顾忌地伸张正义也是人之常情。
她自己选择管这桩事，不该指望别人与她同样行事。
她凑近因为害怕而一直颤抖的少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你认识那个恶霸吗？”
少女点点头。
金桐道：“好。麻烦你找机会跑出去帮我报官，我叫金桐，是记录在案的参考考生。你就说我被那个恶霸掳走囚禁，官府的人不会不管。”
少女震惊，湿漉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女人也能当考生吗？”
金桐对她绽开一个笑容：“当然。”
少女道：“我会帮你报官的，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个人是附近有名的恶霸，官府也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他们万一不派人救你怎么办？”
金桐的心往下沉了沉，手不自觉地摸上袖子，里面收着那块羊脂玉佩。
她拍拍少女，道：“你只管大喊，说我是邱元玉邱监察门下的人，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邱元玉邱监察，我记住了。”少女攥着拳坚定道，“我一定会救你的。”
金桐交代完，便主动站出来，侧头对苏礼明小声说了句抱歉，挡在了他和那几个壮汉之间。
“我可以跟你走，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无关我朋友，你不要为难他。”金桐高声对破锣嗓子道。
“让我放过他，可以啊，你叫声好哥哥，叫得好听我就饶了他。”
金桐厌恶道：“你别得寸进尺。”
“不叫是吧？”破锣嗓子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点了一个跟班，“给我打死那个小白脸。”
“你！”
“快跑——”围观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
金桐回头，身后的人们不知何时向两边散开，悄悄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金桐反应快，瞬间明白过来，一手拉过少女，一手扯着苏礼明，转身跑出人群。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两边的人又自动靠拢，通路闭合，阻拦了后面的追击。
破锣嗓子喊道：“别跑！”一边喊，一边试图穿过人群。
可面前的人群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任他怎么冲也冲不过去。
金桐头也不回，把破锣嗓子的叫喊声远远甩在身后，在这一刻，迎着风欣慰地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小巷停下来。
因为长时间的奔跑，金桐整个胸腔都在剧烈地震颤。
“苏公子，今天是我连累了你。”金桐懊悔道，“我没想到西京竟有这般目无王法之人。”
“为何会说连累？”苏礼明不解道。
“因为我的话，差点置你于险境。”
“唔。”苏礼明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已知结果如此，若重来一次，方才的事你可还会管？”
沉默良久，三个人的呼吸声在狭窄的巷子中清晰可闻。
“抱歉。”金桐道。
少女以为这声抱歉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道：“没关系的，姐姐。”
毕竟即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少女感觉自己头顶一沉。
金桐在少女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对苏礼明道：“抱歉啊苏公子，重来一次的话，请你躲我远一点吧。”
“哈。”
随着苏礼明的一声轻笑，低沉的气氛顿时消散。
少女被金桐鼓舞道，挣扎许久，轻轻拽了下金桐的袖子。
“姐姐。”
“嗯？”金桐低头看她。
“我也会学着反抗的。”少女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重来一次，我会自己替自己出头。”
金桐没说话，只是笑着在她头顶又摸了一把。
他们在巷子里呆了一会儿，呼吸也平复下来，打算先送少女回家。
苏礼明走在前面，行至巷子口，一个夹着劲风的闷棍直袭苏礼明面门。
“小心！”
话音出口的瞬间，苏礼明就有了动作，他抬臂一抓，仅凭单手就接下了那一棍。
与此同时，另一侧，又一棍子接踵袭来。
金桐想也不想，旋身去挡。
苏礼明将其拽回，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脑后。
他一手将金桐护在怀中，往后两个撤步，轻巧避开第二棍。
随着他的后退，先一棍的人被他从墙角拽了出来，重心不稳地倒过来。他一记重踹，那人棍子脱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狠狠撞在对面的墙上，没了知觉。
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苏礼明便握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扭，只闻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的声音。
金桐被苏礼明按在怀里，眼前是竹纹的衣襟。她脑子里懵懵的，完全不清楚身后的情况，只听到清脆的“嘎巴”声，接着就是尖利的嚎叫。
苏礼明松开了禁锢金桐的手，错身走出黑巷。
金桐转身去瞧，墙边躺着一个人，棍子就掉在手边，巷口靠着一个人，举着手痛苦呻吟。
她拉过少女，让她走在另一侧，用身体隔开了地上那人。
巷子外，破锣嗓子脸上挂着错愕。
他早就找这来，听着他们在巷子里说话，便让人埋伏在巷子口，只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几个呼吸间，自己这边折损两人，巷子里的人却毫发无损。
他胡作非为，从未吃过瘪，今天算是头一次。
此时他身边还剩两人，感到心里没底，连说话都开始结巴：“给，给我一起上！”
两个人一起冲过来，苏礼明回头对少女道：“看好她。”
“她”当然指的是金桐。
少女得了指令，立刻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目光炯炯。
金桐本也没想加入战局，看到地上那两个人，她心中有了大概。
若是上前掺和，只会帮了倒忙。
即便知道苏礼明有自保的本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紧张地盯着战局。
那两人分别夹击在苏礼明两侧。
苏礼明站在中间，不像要打架，反而闲适得像个受他们保护的公子哥。
他们只将苏礼明围住，谁也不敢先动手。
先前两个人是什么下场，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不免心生惧意。
他们怕，破锣嗓子更怕。
他扯着脖子喊骂，是骂两个没用的手下，也是给自己壮胆。
“动手啊！他娘的废物！”
片刻后，毫无悬念，地上又多了两个躺着的人。
只剩破锣嗓子一个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本人比影子也不遑多让，仿佛一支颤抖的麻秆。
眼看着苏礼明一步步靠近，他想跑，两条腿却像灌了铅，直挺挺立在原地。
直到苏礼明站在他眼前，他才勉强回神，强撑道：“你，你们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