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想不到,但容暄一定知道什么。
她需要更多的消息。
在芳碧的带领下,晏清第一次踏入容暄的院子。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来找他,容暄手持茶盏,另一只手逗弄着雪团。
见她来了,才松开魔爪。雪团一下子跑开,窝在窗台上舔爪子。
晏清将文书放到桌上,问他:“这身份是你捏造的?”
文书中有关晏从谨的生平详细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容暄示意她坐下,说道:“这就是你的身份,晏清,不是吗?”
“我的身份......”晏清重复道,浆糊一般的脑袋运作缓慢,久久没有读出容暄的深意。
“不知道的时候装聪明,知道的又装傻?我没时间跟你猜谜语,若你决定离开,王府马车会送你前往江南。”容暄一顿,看向雪团笑道:“不过,你这狸奴倒是可以留下,它看着还挺喜欢我的。”
“我会离开,狸奴也会全部带走,但不是现在。”晏清心中无语,但还是忍了下来,继续问道,“为何你在宫中要杀我,此刻却愿意放我走?”
“没意思的人,留着做什么?”容暄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像是晏清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晏清想往细处问,却怕容暄对自己起疑,目前看来他对晏从谨的了解远高于自己。
没得到任何真实可用的消息,晏清有些泄气。但这场对话到这为止主动权都在容暄手中,她有些懊恼自己太过着急,要想从容暄口中得到点消息,不是一件容易事,她该做好准备的。
临走前,从巧的身影在晏清脑海中浮现,晏清有所预感,但还是问出口:“从巧现在如何?宫宴上被带走的那个女官。”
这件事容暄倒没有再和晏清打太极,语气认真:“死了,中毒身亡。”
不受控制的低落情绪再次袭来,好在晏清在问出口前就有所防备,她死死攥住双手,指甲嵌入掌心,用疼痛与这股情绪奋力抵抗,径直朝自己院中快步走去。
芳碧在后面追着她,但晏清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进院子中时晏清已经将房门紧紧闭上。
屋内,晏清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的面容痛苦、悲切,看着这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晏清心中其实有些发毛。
她向来是很怕鬼怪之说的,但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鬼啊,怪啊之类的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不免让她冷汗直流。
晏清强压心中恐惧,对着镜中的脸冷声呵道:“停下来!”
但泪珠还是不断地滚落,眼前铜镜也因满眼的泪水开始扭曲,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情绪从何而来?
细细想来每一次的出现都与从巧有关,是谁会对从巧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感?
冷静思考片刻,晏清抓住了关窍,昏迷中见到的景象!
晏从谨,是她!
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但那些记忆被人刻意抹掉了,晏清所获得晏从谨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而控制着记忆阀门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晏从谨。
在此之前,晏清只知道晏从谨最后会死,却没有任何她如何死去的记忆,而现在这段记忆被补全了,原来她是死在容暄的手里。
那么为何这段记忆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想让她对容暄有所防备?
晏清想到了更加诡异的一个问题,现在这个时间点晏从谨并没有死,那她去哪里了?
先前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现在答案慢慢浮出水面。
这两日发生的重重都预示着她根本没有离开,而自己也没有完全的变成晏从谨。
她们两个人正共用着同一具身体!
想到这种可能,晏清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从新增的几个记忆片段不难看出晏从谨与从巧关系匪浅,她的死亡必然会给晏从谨带来巨大的冲击。
可置身于谜团编织的世界,晏清有些顾不上晏从谨的情绪,她斟酌着语言,对着镜中的脸再次开口:“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沉溺其中没有意义,不如想想接下来能做什么。”
这么说很有道理,却少了许多情理。晏清也知道这件事对晏从谨的打击有多大,可晏清必须要让她停下来。
如此情形下,即便容暄已经提出会送晏清离开京城,而她自己也迫切地想离开,但这件事绝对无法实现了。
晏从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她能完全掌控这具身体的情绪,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而晏清永远被动。
这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她也决不能忍受被人控制。
之后的几日里,晏清的房门一直紧闭,只有用膳的时间才会短暂地开启,又快速地关上。
芳碧虽不理解,但没了监视晏清的命令,也就没有多去打扰。
几日的时间,晏清摸清楚了晏从谨只能从情绪上影响这具身体,自己的行为包括思绪都不会受她干扰。
她将整件事梳理了许多遍,每多回想一遍,便绝望几分,更是愤怒几分。
她好端端地过着自己生活,却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个世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件比一件离奇,她甚至无法将这些事与他人分享,否则一定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她只是想和猫猫幸福生活,这有错吗,没有错!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又被处处阻拦,但又无人可怪。
冥冥之中晏清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和晏从谨脱不了干系,但要她去怪一个只有情绪甚至无法和自己交流的人吗?
这完全不现实。
那还有谁可以去怪呢?
床榻上,晏清两只眼睛肿的核桃般大小,看上去有些许的滑稽。这些天来,晏从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像是接受了这件事,但偶尔还是有温热的液体自眼眶流入耳廓,晏清平躺也不行,侧躺也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晏清猛拍床榻,直起身。
她当然有人可以怪!
如果晏从谨的生活安安稳稳,那自己这个倒霉蛋就不会出现在这,也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事。
那又是谁造成晏从谨和她两重的悲剧呢?
是太子,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是这个吃人的世道!
晏清到这个世界不满一月,可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多少荒唐事。
为构陷程长风,一个酒楼的人丧命火海。
为嫁祸淑妃,晏从谨的人生就被按下暂停键,从巧的生命白白流逝。
看得见的尚如此,看不见的呢?
身份贵如京城县令,也不过是无用便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这里的人命不是活生生的,是供人游戏取乐的。
晏清越想越气,她打定主意,要去和这世道碰一碰!
碰输了不过一死,兴许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若是碰赢了,像晏从谨、从巧这样的人也许会少很多,自己也能猫猫继续幸福生活。
晏清敢做出这个决定,一是她本就不是一个愿意被挟持的人,无论是人还是世道。
若有人敢来招惹她,晏清定会百倍奉还,若世道不公,她就算拼尽一切也要给天捅个窟窿。
再者,她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能小猫对话。
这能力可大可小,晏清心中已有打算,她会发挥这个能力极致的作用。
晏清坐回铜镜前,对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晏从谨,我知道你能听到,听好了。我会替你和从巧报仇,我会让造成这一切的人都付出代价。但如果你不想我做的事功亏一篑,以后不许再在人前控制我的情绪。如果你同意,明天之前,收起你的情绪。”
虽然两人无法直接交流,但这几天的各种尝试下,晏清还是能感受到晏从谨是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也能给出细微的情绪变化作为反应,这一点回应够用了。
回想起容暄之前说的话,晏清意识到晏从谨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她还有很多重要的记忆没有分享给晏清,这让她有些头疼。
容暄说江南晏氏本就是她的身份,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说谎,但就晏从谨给到自己记忆来看她从小就是孤儿,十岁被带入宫中,这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里没有任何有关她身世的信息。
晏清拿不准晏从谨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她有意瞒着自己,但她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若有其他身份傍身,晏从谨没必要铤而走险为太子做事,她大可找个关系相近的嫔妃求个恩典,放她出宫。
但容暄说她装傻,那岂不是说明晏从谨知道这件事,可这又与晏从谨做出的事相悖。
晏清难免对晏从谨生出些不满,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关键的信息还藏着掖着。
至于不知道的装聪明,晏清没能想到与这句话有关的信息,只能在日后在慢慢探查,免得在容暄面前露出马脚。
既已作出决定,就不得不考虑往后要怎么走喊口号固然简单,但该怎么去做呢?
晏清无权无势,想要改变世界简直痴人说梦。
但单靠晏清一个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积攒金钱与权势难于登天,她需要一个盟友。
容暄是眼下最好的合作伙伴,但这个人实在难以捉摸,晏清不敢冒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动。
她要离开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