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纸女(五)

    冯羚自觉是有点小聪明的人,想通了这点后就有些屁股上长刺一样坐不住,可戴弎那张安详的睡颜就在眼前,口水顺着嘴角流在手背上,在她灼灼的视线之下他不仅没有转醒反倒砸吧砸吧嘴换边继续睡了。

    转头动作间那晶莹的涎水像是被蛛丝串起来的水珠一样将断未断,冯羚嫌恶地撇撇嘴,有那么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

    然而她又不太敢回头去看沈菅——那家伙方才一眼实在给她看得心漏跳一拍,虽然只是轻飘飘地转过来对上眼,但她却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戴弎脸上胳膊上手背上睡得全是印,冯羚本来想和他聊一下自己从沈菅那“偷”来的发现,然而实在忍不了他这一副看起来就臭臭的样子,遂拎着那一头板正的短发就给人揪到洗手间洗脸,一边监督他口水渍还有哪没洗干净,一边和他说了自己推断出来的线索。

    “我听那个黄……高兴说的也差不多,不过他多说了一个点是要想存活只有破解规则或是打破规则,前者是惯用的道路,后者基本结局很惨烈。”他搓着脸,一头利落的短发沾着水,偏头看冯羚的时候差点甩她一脸:“不过你为什么要叫高兴黄毛啊?薛薛你就一直喊人家名字。”

    “你管呢?大家都是临时搭伙,出了这儿谁也不认识,记得个大概不就行了吗?”

    “对噢……,你还把肆儿的名给我用了……”说到这戴弎一米八阳光小伙的嘴一扁,要仰头看他的冯羚眉头微蹙,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沈菅就贴着门框从厕所里转身出来了,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绕过他们。

    冯羚僵在那目光追随着他,直到绕到身后看不见时响起洗手声,戴弎倒是明目张胆看着人,身子都跟着转了半圈。

    等沈菅离开后,他们这戛然而止的氛围还有点微妙。

    “温室民就是没礼貌!咱们有好事别带上他了。”

    “……”冯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和他说了她从沈菅身上想到的可能,“但他刚刚进厕所是为了看那还有人吗?都过去这么久了人又不会一直待在厕所等他。”

    “我进去看看。”

    这一眼自然是发现不了什么的,戴弎悻悻地从厕所退出来,就发现他羊儿姐若有所思地望着走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想伸手招她魂就被她快准狠地钳住。

    真不愧是她羊儿姐,人小小的手劲大大的,就这一下就给他钳得呲牙咧嘴。

    冯羚挥开脑子里乱飞又不太抓得住的想法,觉得沈菅纵然是什么不合群的怪胎也不至于这么莽撞的单独行动吧,毕竟以这个世界的时间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到了不过一个多小时。

    但……

    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被忽视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接受一天知识熏陶的众人多少都有些“消瘦”,戴弎也是,下半天实在是睡饱了只能上课和冯羚传纸条玩,真传上了才发现两个人会写的字少之又少,假设在他们这个年龄温室民能掌握一万个字词,那么他们俩加起来可能只有其中三千,这三千之中冯羚还占九成。

    不会写读还不会吗,冯羚写了一串拼音夹字扔回去,结果看到戴弎嘟着个嘴撅了半天没动静,一拍脑袋想起来这家伙拼音也学的一般。

    于是后来纸条就跟儿童连环画似的,一张纸画不下几个火柴人,还有一个戴弎失手扔去了沈菅怀里。

    冯羚当时看见那个纸团的轨迹就心道不妙,却不敢伸手去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纸团落在了沈菅桌面上,一弹落在他怀里。

    虽然二人回头的速度堪比正规军向右看齐,但侧边传来打量的视线仍旧让人做贼心虚。

    冯羚心下活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沈菅,难道是因为她有什么传闻中的巨物恐惧症吗?

    那也不对啊……沈菅虽然人个高但块头看起来还不如戴弎大只,如果她有巨物恐惧症不至于可以拎着戴弎四处乱甩。

    下课前她偷偷观察沈菅,想看看他俩的纸条被怎么处置了,结果又对上沈菅那双眼,这回倒没上次那么吓人了,反倒是夕阳下那双万花筒一样美艳的双眼让冯羚看得瞳孔都缩小了。

    心跳莫名其妙停了两瞬。

    但好在不需要她多去纠结,放学的时候戴弎就来和她说了。

    “妈的老子的大作就这么被那小子没收了。”

    “什么大作?”

    “哦,我画了个沈菅,说他是头顶紫菜的面条怪。”

    ……

    还怪形象……

    不是我们真的不会在这个世界里直接被暗杀吗!你好大的胆子三儿!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校园暴力吗!

    二人在宿舍楼下分开,觉得这种情况无异于薛薛上一夜的病房,一间只住三个人,还无法选择,是敌是友说不清就算了,万一分配到的病友是个狠角色,跑都比别人慢一步。

    尤其刚刚和戴弎聊天讲到了校园暴力,世界规则之下万一她的身份背后被贴上“受霸凌者”的标签,她是否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就等着百分百锁定的攻击挨在身上?

    冯羚心里想着念着,校卡上的宿舍就出现在眼前,要不是她回头看了一下来路,真以为这宿舍是凭空出现的。

    门从里面被打开,邱月月的视线直直对上冯羚,后者眨眨眼,才知道薛薛被安排在了隔壁的宿舍,并非和她们一间,邱月月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过去找薛薛,毕竟在陌生环境下人总倾向于向熟人寻求安全感。

    然而此刻冯羚的到来又让她没那么迫切离开了。

    冯羚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虽然气质上成熟干练很多,但对比薛薛来说她还是更倾向同龄的冯羚的,“这是露露,她本来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宿舍一共我们三个人。”

    被点名的“露露”脱校服的动作一顿,朝这边点了点头,似乎是帮着确认。

    冯羚却又皱起眉头,她头小脸小,五官在脸上占了很大的比重,在一些特定的表情和角度下像极了她的大明星母亲,然而大多数时候下因为自己野蛮生长的原因给人一种倔强与不屈感,和大多数长城外的女生一样,娇羞一类的少女神韵早就被对明天的渴望给进化掉了。

    一如她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的,那一双微挑的倔强的小山眉,皱起时如群山起伏。

    冯羚问:“那之前这宿舍就你一个人住吗?”

    露露点点头,语焉不详地说;“她们都有事回家住了。”

    当晚,即便是宿舍有一人的空位,薛薛还是选择睡回了隔壁,毕竟头一天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尚未摸清规则的时候还是一切顺应安排为妙,刚好冯羚与薛薛的床位仅有一墙之隔,不算好的装修让她们敲敲墙就能听见彼此。

    这一夜冯羚几乎是睁眼到了后半夜,不知不觉间又想起小时候还在温室的时候,妈妈穿着洁白长裙拉着她在广袤的草原上转圈,但现在温室应该没有这么大片地草原存在了,记忆总是会美化曾经发生过的细节,令反复咀嚼的人们毫无防备地吞吃下蜜饯,从而抒发一些今时不同往昔的感慨。

    但蜜饯之所以会被称为蜜饯,就是因为其美好得让人即便是知道其中包裹砒霜也甘愿沉沦。

    所以陡然被长哨惊醒的时候冯羚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比家里还好上下的梯子她爬了有一分钟才落下,也不是说多舍不得,只是她真的很少梦见以前,曾经的父母,刚出生的弟弟还有一同玩耍的玩伴,这些都在她迈出鹑火关的那一瞬间就离她而去了。

    谁能想此时此刻,在不知明天和死亡谁先到来的异世界,她又会因为那些而熟睡。

    阿姨的哨声一阵比一阵尖锐急促,冯羚感觉当初温室赶人都没这么火烧屁股,于是鞋都没来得及好好穿就两阶台阶作一阶地跑下去,谁想对面男生宿舍楼下不知何时拉了一圈警戒线,线外围着的几个都是熟人,高矮参差的,反倒是真学生们只瞥了两眼就离开了。

    冯羚没怎么当过学生,但凑热闹不需要人教,自带的天赋推着她一边把脚后跟塞进鞋里一边单脚跳着搭上戴弎的后肩。

    戴弎被人搭上后肩也没一哆嗦,只是稍稍偏了个头又望回去,冯羚见缝挤进戴弎身侧的小空隙里,身边的人还友好地给她挪了点位置。

    她想道谢,却发现边上站着的是沈菅。

    一句谢谢啊临到嘴了突然哽住,最后只化作点点头客气罢了。

    倒是沈菅,目光在离自己很近的那双眉眼处停留了一下,似蜻蜓点水,却在那两粒对称的小痣上多看了瞬。

    “他和我一个宿舍。”戴弎解释。

    冯羚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所有路过的学生都只是看了一眼警戒线,见怪不怪地离开后她心头的怪异感更甚,视线止不住地顺着楼梯往上看,闻:“这儿发生啥了?”

    “不知道,我们刚下来这儿就拉上警戒了。”

    “才拉上的?”

    这么一会功夫,先走一步在操场附近等冯羚的邱月月都绕回来了,看着凭空拉起的警戒线小脸刷白。

    “杨儿姐……”她拉着冯羚的袖子,因为戴弎这么叫她也跟着这么一块儿喊冯羚,只是因为口音的问题喊起来稍微板正了些,冯羚也没计较。“这是咋了?”

    “不知道啊?上去瞧瞧?”冯羚一挑眉,几乎是瞬间,老伙计戴弎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冲她点点头,邱月月目光在他俩脸上逡巡,无措地只好看向一旁的沈菅。

    沈菅微微耷拉着眼皮,看上去似乎不太有精神。

    其实也说不准,冯羚飞速回看了一眼,觉得以沈菅的个头来说看在场的各位都得低头俯视,但他不像戴弎一样乐意低头弯腰听人说话,也没那么多的兴趣和人讲悄悄话,这就导致他明明在皮相上占足了优势却还让人亲近不起来。

    邱月月又把视线投向更边上的周俊,发现这长城未成年都不需要他表态,所有的神情动作都写明白了他的赞成,十分赞成。

    黄毛更不用说,看他的意思就是要上去看看的,他们这种老玩家,对于一些线索的把握远比新人来得准。

    她四下无助,没看见江湾和薛薛,那边的冯羚和戴弎却已经是拎胳膊撩裤腿就往楼上蹿了,她也只好苦着脸跟上,不上去害怕自己一个人蹲下面她更害怕。

    就这样瞻前顾后地往上走,某个抬眼的瞬间她似乎对上了沈菅的视线,僵在原地两秒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才快步追上,然而沈菅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的动作了,似乎一开始就是她的错觉。

    但那余光看向她的视线……

    像是喜怒参半的神佛轻贱地看着苦苦哀求的芸芸众生,既不说他们吵闹又觉得人生而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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