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像火星子溅入油桶，轻松炸开。

    江竹不是蠢货，以往懒得跟小妹妹计较，站定后上下打量了她，似笑非笑道：“我是公司员工，来公司上班不正常么？”她挑眉，意味深长道：“你这么问，不知道的还以为盼着我辞职，好取而代之上位呢。”

    “江组长，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莫昭阳垂眼咬着唇瓣，活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一副我见犹怜模样。

    江竹真想奥斯卡给她颁个最佳女演员，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小票，插在她小白裙的V领胸口，唇角微勾拍了拍她肩膀道：“莫小姐，昨天你泼我咖啡，那套西装三千九百九十九人民币，再加上去医院治疗我的左手，医药费，车费，误工费等等加起来，给你抹个零头，算个三百。总共4299人民币。”

    小白莲抬眼瞪圆了眼，满是不敢置信。

    江竹贴心得不行，掏出手机找出付款码递到她跟前，笑意更浓：“现在，你恰好有空，扫码支付。”

    “可是……可是……我没钱。”

    小白莲激动下右手抓着她腕骨，扬着哭腔道。

    那小模样，跟遭遇恶霸欺凌的小媳妇别无二致。

    江竹眉色一冷，边挣开她的手边寒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4299人民币，又不是天上掉馅饼掉的，不少钱呢！

    熟料，“哐当”一声。

    在她挣脱小白莲手的那瞬间，小白莲抱着咖啡摔倒在地，泼了满身脏污，狼狈得不行。

    她分明在她摔倒落地前，看到对方眼底的狠厉怨愤。

    转瞬间，又是一副无辜可怜模样。

    “组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

    莫昭阳仰躺在地上，仿佛遭受卡车碾碎了手脚般艰难起身坐着，眼泪汪汪瞪着她控诉，说了后面说不下去了。

    “江竹！你到底有完没完？”

    人未到，声先至。

    工位上的同事探头探脑，用通讯软件议论。

    顺着声源处望去，一大群人似刚开完会浩浩荡荡出来。

    走在前面的秦思成黑着脸，三步并两步赶来，温声细语冲莫昭阳问了句“你还好吧”，这一问莫昭阳点着头嘴上说着没事儿，眼泪却肆无忌惮往下掉，宛如受惊吓的小鹿般，被秦思成扶起来后揪着他衣领，不撒手。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抚了抚她后脑勺。

    尤雪、池夏和展昭跟着大部队出来，正垂头丧气，一见江竹赶紧跑了过去。

    “FXP的CASE，梁启轩没抢，秦思成反而抢了。”尤雪手搭成扇落在江竹耳边，压低声音提醒道。

    FXP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新能源汽车制造公司，业务包括汽车、轨道交通、新能源和电子四大产业。

    近期雪景与FXP的广告业务主要是莲湖区的线下汽车展示活动，业内不少人都想啃下这块骨头，以拓展影响力。雪景广告在线下虽属强项，但要拿下FXP业务并不容易，是江竹和尤雪千方百计打听到负责人下飞机的事件，深更半夜在机场争取到两分钟，才勉强获得比稿机会，企划1组熬了两周的夜设计出方案，一举获得FXP的线下广告CASE。

    令她意外的，下手的不是梁启轩，而是秦思成。

    江竹微微蹙眉，抬眼便见秦思成把莫昭阳护在身后。

    “江竹，你到底有完没完！”他眉峰皱成“川”字，眼底满是嫌恶道：“在我面前装得多清纯多干净，在外面竟那么不检点，随便是个男人就能睡你。这件事跟莫昭阳有什么关系？你拿她撒气！”

    这话一出，极快验证了二人分手的传闻，双方往日的关系摘除得干干净净。

    雪景广告要的不是个身上沾染污点的总经理，而是一个干干净净、无辜可怜、正义正直的总经理。

    秦思成所代表的是秦家，而秦家为了脸面绝不会允许她沾惹半分。

    江竹双手插兜，觑见公司一票高管正在不远处观望。

    “秦部长，慎言啊！”她嗓音骤然拔高，目光矍铄，直勾勾盯着他看，身上散发着股令人发寒的气场。

    秦思成冷笑：“你敢做，还不敢让我说？”

    旁边的梁启轩绷着脸看不下去了，公平公正半挡在江竹跟前道：“秦部长，现在事情还没证实，你跟江组长到底交往过，彼此给彼此留点体面。”

    “这件事不体面的可不是我。”秦思成冷着脸，一字一顿道。

    雪中送炭属实不易。

    江竹没想到梁启轩公然站队，她越过他不疾不徐怼道：“散步谣言诽谤他人，贬损他人人格，侵犯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可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你敢说，你没做过？”秦思成嘲讽出声。

    江竹脊背挺直，昂着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当初要不是老爸看上他成熟稳重，适合结婚，否则她才不会跟他谈恋爱呢！

    也怪她眼瞎，混了这么多年没看出这人是个伪君子。

    “亲不让亲，摸不让摸，睡都不让人睡，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怕我发现你身上的问题！”

    “你信网上的东西？”

    “我被你骗太久，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

    他不经意瞥见她脖颈上出现的斑驳草莓，眸光一凛，咬着后槽牙指着她脖颈，疾言厉色道：“如果不是，你脖子上的痕迹怎么解释？”

    “被蚊子咬了不行么？”

    江竹指尖抚了抚脖颈上的草莓印，略微懊恼那家伙留下痕迹，撒谎不打草稿但心虚了一分。

    一群人站着围观，也确瞧见那处痕迹。

    “那照片看着就真，看来侥幸心理要不得啊。”

    “秦部长这回还真是青青草原一大片。”

    “江组长也是真勇，这种情况还敢来公司上班。”

    “要我说，嫁给秦部长，半只脚都跨进豪门了……”

    “看来，网上那事儿是真的。”

    “……”

    尤雪等人眉头紧锁，心情糟糕头顶。

    真是什么人都能污蔑组长几句，以组长拼命三娘的个性，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情？

    “三天时间。”

    江竹举右手竖起三根手指，眼神淬上锋利与寒意，掷地有声道：“若是我没找到证据，我自己滚出公司，若是找到证据自证清白，秦思成，你不但要把抢的CASE还给我们企划1组，还要背着“我是贱人”的牌子绕着写字楼跑十圈，以后见了我都要喊爸爸！”

    她莹白的指尖指向在他身后瑟缩的莫昭阳，笑得人畜无害道：“至于她，弄坏我的衣服，还害我受伤，我要是证明不了，我滚远点儿，绝不找你追究我衣服的事情，要是证明了，你不但要双倍赔偿我，还要给我们组打杂一个月。”

    “怎么样？”她冲他抬抬下巴，一脸桀骜。

    秦思成觉得她脑子有病，舆论发酵成这样根本无力回天：“证明不了，麻溜点滚！”

    “部长，你没必要这样。”莫昭阳扯着他袖子，些许为难提醒。

    秦思成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一件衣服而已，纯属是无理取闹。你放心，她赢不了。”

    莫昭阳咬着唇瓣，满是感动：“谢谢部长。”

    江竹瞧他们那拉拉扯扯的小动作，翻了个白眼。

    这四年的情分，真是走到头了。

    她远远瞥见张展，扬声问：“张总，你觉得怎么样？”

    不远处隔岸观火的张展讪然一笑，闲庭信步走到秦思成身侧站定，一派温文儒雅模样，冲她道：“江组长，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张总，这些年我为公司卖命，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瞥了眼江言书，目光又落到张展身上，指了指心脏处道：“公司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张总，这件事无论如何，您都得为我做主啊。”

    这些高管惯会和稀泥，张展和稀泥的技术可谓登峰造极。

    秦思成作为秦家旁支，免不得有人要在事后当和事老，她还是尽早防范。

    张展闻言脸色微变，心底骂娘，面上和蔼道：“那是自然。”

    要的就是这句话。

    江竹心中松快三分。

    热闹说散就散，公司是商业运转机器，任务完不成照样加班。

    “谢谢你啊，梁组长。”江竹由衷致谢，笑着冲他伸手。

    这种事情没落井下石，已是雪中送炭。

    梁启轩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满是惋惜同情道：“进公司就认识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刚才开会，FXP的CASE我也尝试反对了，可惜没用，秦部长要了那个CASE，说是重新组建一个企划组做……”

    “就是，刚才梁组长真是帮大忙了，不然咱们组星澜巧克力的CASE都要被抢走。”尤雪捧着脸惆怅的不行。

    池夏一脸感激赞赏，竖起大拇指道：“没错，梁组长是这个，全公司都没人敢反对，就他一个人。”

    江竹再次感激握了握梁启轩的手。

    “我这不是担心，你要是真走了，往后也没个强劲的对手。”往日里总绷着脸的梁启轩打趣一笑。

    松手时，江竹注意到他掌心略微有些冒汗。

    梁启轩还得忙活，无法跟她闲聊，领着组员离开，她观察到他鞋子上沾染了些许尘土，衣服倒干净整洁，可惜有些许褶皱。

    江竹沉思间，展昭打断了她的思绪。

    “组长，现在这情况，你要不跟公司请几天假吧。”

    江竹仿若什么事都发生般，点了下他额头：“我才不请！”

    尽管董娟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看评论区，但她跟进完星澜巧克力，让制作组那边跟代言人舒逸欢的经纪人重新确认行程。

    她又想起去年给舒逸欢拍摄广告时，导演陈晓星接触过，因一杯咖啡闹得很难看。

    拍摄完之后，陈晓星发疯，冲她把舒逸欢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知制作组其他导演档期满了，还得陈晓星去伺候大明星，陈晓星一听吵着闹着不干。

    制作部部长和江竹一个劲儿顺毛。

    安慰了大半天，陈晓星摊在工位上，活人微死，勉强给点面子：“能拍拍，不能拍滚犊子。”

    回到工位，江竹还是忍不住进入公司内部论坛，却发现热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热帖是秦氏集团近期的战略部署。此外，所有群聊遭遇禁言，那份引起轩然大波的邮件，再次点进去只剩下一个骷髅小人，头顶“404”。

    怎么回事？

    撤销了？

    难道是张展遭她威胁了下，还懂事的清理了流言蜚语？

    手机的骚扰电话渐多，陌生电话一律没接。

    七点下班回家，江竹乘电梯下写字楼取车。

    左手伤口情况要好些了，应该勉勉强强能开车回家。

    停车场空荡荡的，汽车在格子间里码得整整齐齐。

    夜风从入口钻入，一层楼没什么声音，令人心脏发紧。

    江竹一边走一边掏包里的车钥匙，三步并两步。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在这样没人的空间里，她呼吸微紧，脊背发寒，握着车钥匙紧了紧，脚下走得更快。

    “滴滴滴——”

    手指抓住车把手，正要拉开时，猛然一股力量推了她后背一下，身子生生撞到车门上，车门重新关闭。

    一个高耸的黑影笼罩而下，后面抵着硬邦邦的男性躯体，对方摁着她双手抵在车窗玻璃上呈投降状，半点动弹不得。

    “你是谁？”江竹警铃大作，拼命挣扎着。

    男人声音流里流气，脑袋埋进她颈窝嗅了嗅，痴迷道：“3000一晚，我可以，陪我……”

    江竹打了个寒战。

    对方粗糙的嘴唇眼见要往颈窝亲上来，她拼命冷静下来，抬脚狠狠往她脚背上踩去，对方闷哼了声松下三分力道，她立马抓过他手臂用吃奶的劲儿咬了口，恨不得咬下一块血肉来。

    “啊啊啊！”对方尖叫出声。

    江竹趁机挣脱桎梏，推开男人朝附近电梯跑去。

    “贱人！回来！”

    魁梧男人反应过来，不顾脚背疼痛追了上来。

    高跟鞋跑步糟糕头顶，甩又不好甩掉，跑了一分钟不到，那畏缩男便追了上来。

    她回头看他狰狞恐怖的脸，也不知道踩到什么跌倒在地，脚崴得生疼，手臂擦伤。

    “嘿嘿，你跑不掉了！”

    猥琐男怪笑出声，露出蹂躏他人的破坏欲。

    江竹朝后退了退，面色冷如冰霜，紧紧握着藏在袖中的美工刀。

    那是她在商场购买物品时，留了个心眼买的，那些骚扰电话让她心里很不安，唯有握住什么，才能给她一点点安慰。

    可是，不够。

    一把美工刀远远不够对付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男人一点点靠近，她怕得手指颤抖。

    一股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呼——”

    “呼——”

    摩托车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